一觉醒来,袁琳娜才觉出浑身酸痛,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躺在床上没动地方。寒月去杭州出差还没回来,琳娜知道她其实是去会男友了。为了这次假公济私,一向自命清高的寒月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精心撰写选题,在周一的例会上慷慨陈词,努力说服制片人相信这期节目不去杭州就做不好,甚至还私下请制片人喝了一壶,笑眯眯的制片人只要喝了酒一切都好办,他拉着寒月的手口齿含糊的说:我就喜欢你这种有个性,情商也高的下属,不像有些人搞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寒月软软地靠在制片人的身上,嗲嗲地说:
“他们那叫傻帽,分不清谁是王。”
把个制片人哄的屁颠屁颠的,那天晚上不光批了她去杭州拍片子,还亲自把寒月送回宿舍。等制片人转身一下楼,醉的不省人事的寒月一骨碌爬起来差点笑岔了气,袁琳娜看着她那样,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说你也不怕他真把你灌醉了,把你怎么样?
寒月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说:“你不知道咱们制片人怕老婆怕的,借他两胆他也不敢。”袁琳娜无语,不明白在她眼里条件不错的寒月为了那个矮矮胖胖30多岁的南方小商人何至于这样糟践自己?寒月说那男人在杭州有个外贸服装公司,可在袁琳娜看来他一点都不配寒月,寒月虽然长相一般,不打扮就像个常年高原日晒的少数民族妹子,可她那扁鼻子,耷拉眼角子,轮廓分明的厚嘴唇,稍加修饰就成了另一种性感,乍一看有点像那个颇受老外喜欢的 模特吕燕,可眼睛比吕燕大多了。哎,爱情谁又说得清呢?
更让袁琳娜叹服的是这制片人能把正常的上下级关系,同事关系管理成这个样子,真有点逼良为娼的嫌疑,哎,做点正事真难,领导们忙的都是这样的破事,怎么能不让真正干活的人寒心呢。
袁琳娜叹口气,收回思绪,看看时间无可奈何地爬起来,今晚播出的节目早就制作好报到播出部了,节目换播,他这个编导得去找主持人出演播室,找制片人填单签字,还要想着怎么说服领导们,不知道小球昨天有没有跟领导们打招呼。她匆匆洗把脸,饭都没来得及吃,妆也顾不上化,就赶紧下楼往台里走。
电视台家属院和电视台一墙之隔,走大门需要绕到大街上转一圈,大门旁边有个小门直通台大院,只是上班时间这里会上锁,防止家属区的闲杂人等进到电视台。袁琳娜今天运气不错,尽管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可门竟然开着,她急急忙忙冲进去,生怕晚一会儿守门的大爷锁了门,她还得去绕圈。
大院还是像往常一样有拿着机子往外走要去采访的,有刚来上班匆匆忙忙背着包往里进的,各种车辆鱼贯进出,袁琳娜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景象,匆匆忙忙先进了无线台的大办公楼,准备先去剪辑室和小球碰头,看看需要她先做什么。
大厅里三三两两的人交头接耳,好像在议论什么,袁琳娜顾不上理会,匆匆忙忙跑去赶那刚要关门的电梯。
“琳娜,”一声呼唤带着惊讶,她回头一看,李静坐在大厅的会客吧正向她招手。她赶紧走过去想问问她是不是在等小球出去拍片:
“哦,my god,琳娜你没事吧?”
不等她说话,李静抢先迎上来上下打量着她。
“没事啊。”袁琳娜知道她爱夸张地表达感情,可今天这关怀有点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听师哥说我们遇到……”
没等她说完,李静惊讶地说“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小球他……,他已经……没了。”李静斟酌了一下,把死换了个词。
袁琳娜一下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什么——没了。”
“小球今天凌晨在大院门口遇到抢劫,被——,被捅死了。”李静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被捅了十几刀”的话吞回去了。
“什么?”袁琳娜瞪圆眼睛,忽然又笑了,“静姐,你又逗我,那也别这么咒我师哥吧。那也是你搭档。”
李静看出来她是真不知道,眼里一下就盈满了泪,她是最早一批知道消息的人,因为一大早等不着小球,电话也没人接,拍片他从没迟到过,像今天这样太不正常,最后终于通了,对方说是公安局,问她是谁?报了身份,对方才说邱小球遇害了,既然她打了电话,那就等着接受调查。
她坐在这一直没动地方,感觉憋的喘不上气,脑子里一幕一幕全是平常小球调皮、搞笑的画面。就是想找个人聊聊,聊聊邱小球。可是现在看来袁琳娜是不可能满足她了。
袁琳娜两眼发直,一直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静一看吓坏了,“你坐下,你先坐下听我说。”
“他在哪儿?人,他——在哪儿?”袁琳娜语无伦次地抓住李静。
李静疼的跳起来一边揉着胳膊,一边说:
“琳娜,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可能在殡仪馆,也可能在公安局。”
“你说在哪儿出的事儿?大院门口,”袁琳娜扭头就往外跑,
“哎,那早没人了。去找梅雨琳,她一定知道。”
……
袁琳娜一边跑一边想,“师哥,不会死,昨天那么危险他都挺过来了,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全变了呢?”
“师哥,你一定在哪儿等着我,”
“师哥,你最不愿意看我着急,对不对?那你快出来,快点出来!“
顾不得旁边诧异的目光,她一口气又跑回了家属院大门,
出事的地方还拉着警戒线,里面只有一个人在那守着不让靠近,周围看热闹的也散的差不多了,人行道边的马路牙子还可见斑斑血迹,一直拖向院门那边,几片干枯的落叶被风卷起、落下,像是嗜血的魔鬼,在欢宴中狂舞。
看到那血,袁琳娜的泪再也控制不住,无法压抑的痛苦和悔恨让她想对着整个世界呐喊,……
“哎,太惨了!”
“是啊,听说他一直护着自己的包不肯松手,那歹徒急了,捅了小伙子十几刀。你说多大的仇至于下那样的死手?”
“哎,想不开,舍命不舍财呗!”
旁边人的议论像迎面而来的秋风给了袁琳娜醍醐灌顶的重击,
——哭,不是她现在应该做的,查出凶手,还原真相,绝不让师哥走的不明不白。
她用食指拭去腮边的眼水。想到以后师哥再不会打趣她:哭比笑好看,也再不会饿了的时候变魔术一样递给她一块巧克力,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呜,呜,呜“地哭出了声。
一阵微风吹过,一片红色的枫叶轻柔地贴上她的鼻尖,就像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安慰她:别哭,我会在风里守护你!
她抬起手摘下那片叶子轻轻抚平夹在随身携带的采访本中。仿佛听到了风中那喃喃的细语。
回到办公楼,袁琳娜先去了梅雨琳的办公室把头一天师哥交给她的带子给了她。
此时梅雨琳刚刚度过了最糟糕和忙乱的一个早晨:安排人协助刑警大队调查相关人员;和行政科讨论了善后的相关事宜。刚回到办公室还没顾上喘口气,就看到霜打了一样的袁琳娜,恨不能上去抱住她两个人痛哭一场,她给袁琳娜泡了杯咖啡,让她坐下来想要听她详细讲讲昨天发生了什么,可面对面坐下,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拿出袁琳娜刚给她的那盘带子,打开带盒,却看到里面有一封信,抽出来看了一眼外面的一行小字,她站起身走过来递给了袁琳娜,轻轻说:“想哭就哭出来。”自己转身出去了。
袁琳娜展开那片薄薄的纸页,是小球的字迹。
琳娜: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了。
跟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认识你真好!
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别年轻轻的就熬的像小老太太,那样
我会心疼的(当然也是漂亮的老太太。)。
记者是个高危职业,可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负有使命的,我希望能做个那
样的人,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去找你,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再也不离开你,陪伴你、守护你。
别笑我傻。
爱你的师哥
泪模糊了袁琳娜的双眼,她含泪抬头,仿佛看到风中对着她招手的小球,
“你就是傻,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那含笑带泪的神情让走进来的梅雨琳看了动容。
“ 想不想听听小球的故事?”
见袁琳娜点点头,
梅雨琳站起身“走,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一起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