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二十一世纪,北美经济风雨飘摇。不到十年的时间,我竟两次丟工作。我丟工作不惊天动地,但惊市骇俗。
先说骇俗。第一次丢工作去了爹,第二次丢工作又失了娘,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作为一个俗人,这是我感触最深的,久久不能释怀,只好自我解嘲,这叫祸不单行。我虽没有悲痛欲绝,但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确感到生活有些失衡。只要一静下来,怅然若失的感觉便油然而生。为压制这种消极情绪,我把自己关进书房,拼命地看电影写东西,看的多是战争影视,写的多是激扬文字。
再说惊市。一日,太太敲门进来说,外面天塌了。我勉强回过头来问道,天塌了,那地呢? 太太是个股民,股市就是她的天。一笔不小的财富瞬间蒸发,对她来说,天真的塌了。我第一次丢工作正逢北美金融海啸,第二次丢工作又赶上中国股市震荡。我根本就不信股市,属于管股神叫沃伦·白费的那类人,回曰,什么股灾,那是赌场坏了规矩,爱咋地咋地。太太闹了个没趣儿,悻悻然自语曰,家里崩人,家外崩盘,都是你丢工作妨的。
于是有,我丟工作惊市骇俗。
两次丢工作,恰逢爹娘之死,外带股市崩盘,也许某处还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只是我没心思细看。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悲痛之余,脸上常露出苦笑,这真是巧合? 亦或是我妨的? 无论如何,这让我在苦笑之余,有时间静下心来,认真思考死的问题。
父亲走的时候,我在他身旁。他是因咽喉癌死的,死前的几个月,不能说话,不能吃喝,不能自己拉撒,生命靠胃管维系,生活靠家人轮班监护。一个一生刚强的人走得极其痛苦与难看。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时,我甚至考虑过,是否请医生早点了结他的痛苦,但很快就自我否定。别说医生不会理我,即便答应考虑,我还有家人在,哪怕老家任何一个远亲提出质疑,我都招架不了。
母亲目睹了父亲走时的痛苦,感慨万千。她不只一次对我说,我走的时候可不想象你爸这样,我希望到时候嘎嘣就死。母亲如愿了,据说她走时前后不过半小时。爹娘走完了,我的晚年就凸显了出来。它象西方地平线上的一轮夕阳,绚丽温暖,只是抵近黄昏。
我该怎么个走法呢? 我绝对不愿象爹那样,这一点是肯定的,能象娘那样最好,但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我的前院有一棵白松,二十年前种下的。苍劲的树干引我发古幽思,翠绿的松针让我对未来充满希望,近来,我对它又寄寓另一重愿望。百年临头,不与天赌,若有神智,容我自主,若无神智,及时入土。百年之后,不愿火化,不立坟碑,不占田厦,唯愿不着塑金,麻布为褂,垂直入土,葬于松下,减一分污染,养一分绿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