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Don

在西班牙语里,Don是一个常用字,主要用于称呼。在世界语言谱系分类表中,西班牙语属于印欧语系罗曼语族。罗马帝国瓦解之后,原本统一的拉丁语也随地域的不同而产生各类方言,这些方言就是今日罗曼诸语言的雏形。在同语族的意大利语,葡萄牙语,以及法语里,Don也有类似用法。

在日耳曼语族的英语里,Don的用法似乎也没有问题。虽然Donald的简称为Don,如在共和党内部辩论中,Marco Rubio管Donald Trump叫Big Don,但只要受过基础教育,没有人会认为Don Juan和Don Quixote里的Don是名字的一部分。然而,在中文里却不那么清晰,尤其是因为西风东渐后早期翻译的粗浅,Don被不少人,其中不乏学界人士,当成名字的一部分,如,Don Juan被译成《唐璜》,Don Quixote被译成《堂吉诃德》。

在老北京话里,“爷”作为尊称,被广泛运用,如乾隆爷,万岁爷,贝勒爷,这位爷,等等,就连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都会一拍胸脯,小爷我,......。电视剧《五月槐花香》里有一个落破的范五爷,倒了驴不倒架,出门要以爷自称,场面上要摆爷的谱儿,同为前清遗民也同样落破的索巴背后暗叹,爷就是爷。不过,范五爷最后死得倒是像个爷,当街拔枪自尽。

从语义上讲,唐璜里的“唐”和堂吉诃德里的“堂”,大致相当于老北京话里的“爷”。范五爷就很有点堂吉诃德的味道。Juan在西班牙语里的发音为“焕”,说话慢一点就成为“胡安”,例如,西班牙前国王Juan Carlos,在中国就叫胡安.卡洛斯。Quixote在西班牙语里的发音很接近“鸡后腿”,不过“吉诃德”也不远,而且符合信达雅的标准。如此说来,换成老北京话,唐璜实为胡安爷,堂吉诃德实为吉诃德爷。

不过,把Don完全理解为老北京话里的“爷”未免有点玩世不恭,Don有它严肃的一面。Don在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里作Don,在法语和葡萄牙语里作Dom,四者都源自拉丁语的dominus,其原意是尊称,主要用于皇家,贵族,或教会高层。

英语里有两个与尊称有关的单词,Lord或Sir,粗译成汉语,大概相当于勋爵或爵士。细究起来,大英帝国时期各种爵位叫法五花八门。就贵族爵位而言,仅英格兰就有Duke(公), Marquess(候), Earl(伯), Viscount(子),Baron(男)之分,排序如前,在日常语言里,统称Lord。在反腐反官倒的时代里,一位英国史学家的名言被经常引用,Power tends to corrupt, and absolute power corrupts absolutely,意思是,权力会腐败①,绝对权力,绝对腐败。据说,他的这一断言经过实验室试验的检验,其真理性可谓颠扑不破。这个人的名字非常抝口,叫John Emerich Edward Dalberg-Acton, 1st Baron Acton(1834/01/10 - 1902/06/19)。名字的最后一节表明,他是第一代阿克顿男爵,世人简称Lord Acton,阿克顿勋爵。

此外,还有各种荣誉称号,更是令人眼花缭乱。例如,哲学家罗素,因其父母有子爵爵位,一出生就有尊称,后因自己的成就,又多次受勋,按时间顺序,场面上的尊称有如下变化:
从出生到1908年,称The Honourable Bertrand Arthur William Russell(世袭尊称)
从1908到1931年,称The Honourable Bertrand Arthur William Russell, FRS(皇家学会加封)
从1931到1949年,称The Right honourable The Earl Russell, FRS(枢密院加封伯爵)
从1949到去世前,称The Right Honourable The Earl Russell, OM, FRS(英王加封十字勋章)
民间一般人士搞不清楚细微区别,需要尊称的时侯,统称Sir Bertrand Russell,罗素勋爵或罗素爵士。

简而言之,世袭的爵位无论等级,统称Lord / Lady,皇家因个人因突出贡献而加封的爵位,最高等级者称Sir / Dame。

在拉丁文化圈里,用作尊称时,Don的用法非常接近英语里的Lord或Sir。区别是,Lord或Sir与姓联用,Don或Dom与名或全名联用。如,堂吉诃德的全名叫Quixote de la Mancha,正规场合尊称Don Quixote de la Mancha,简称Don Quixote,但不能称Don de la Mancha。西班牙前国王Juan Carlos退位后,尊称Don Juan Carlos,简称Don Juan,前国王就成唐璜了。当然,细究起来,Lord和Sir有区别,Don和Dom也有区别,而且在不同国家和地区,用法也不一样,那与本文主旨无关,在此不作细述。总之,综上所述,Don Juan实为胡安勋爵,Don Quixote实为吉诃德勋爵。

电影《佐罗》里那个装傻的总督叫Don Diego de la Vega。翻译成汉语,称他为弟亚哥勋爵,听着政治正确,称他为弟亚哥爷,听着有点痞气,若称他为堂弟亚哥,那个装傻的总督可就真的傻了,我不是你堂弟,你是指圣地亚哥吗? 您还别笑,进入二十一世纪了,这种亊情依然在发生。用“唐.何塞”作关键词,在网上搜索一下,你会发现,许多正规的学术文章里,在介绍唐璜的家庭背境时,就是这样称呼唐璜的父亲Don José的。

我之所以把Don与英语里的Lord或Sir进行类比,是因为《唐璜》的作者是19世纪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拜伦。拜伦的全名叫George Gordon Byron (1788/01/22 - 1824/04/19), 英文里简称Lord Byron,即拜伦勋爵。拜伦十岁时从叔叔那里继承了男爵的爵位,他是第六代拜伦男爵(Baron Byron of Rochdale)。注意,拜伦的姓Byron,爵位Baron,只有一个字母之差。还好,没见有人称他为洛德.拜伦,不过,按唐.何塞的逻辑反推,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后,Don还有一个特殊用法。如前所述,在Don的老家,它与名或全名联用,不能与姓联用。然而,由于电影《教父》的成功,人们发现,这一用法在北美黑手党内却相当流行。每一个黑手党家族都有一个大当家的,当然,他们不叫大当家的。在电影《教父》里,叫教父只是内部称臣的一种表达方式,正规的叫法是Don。如,Corleone家族大当家的叫Don Corleone, Barzini家族大当家的叫Don Barzini。影片结尾处,Micheal Corleone与他侄子的终极交换是,放弃我女儿,你作Corleone家族的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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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不少人译成,权力导致腐败,似乎不够准确。Lord Acton的原意是权力本身会腐败,而不是导致外在之人或物腐败。换言之,权力是腐败之源,而不是腐败的诱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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