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父母回国买啥礼物
文艺代表团的演出是在休斯敦西南角的一个小礼堂里，一进停车场，余爸爸就高兴了：“全是中国人！就像回国了一样。”
余争鸣和肖雨禾带着父母穿过拥挤的人群，找到座位。舞台上没有任何布景，就是一个水泥地面的台子，红色帷幕看上去非常旧，环境显得很简陋。孩子们在场内跑来跑去，大声喧哗着。
“这么吵啊，就像我们学校在大食堂里放电影的感觉。”余爸爸嘟囔着坐下。
表演开始，那个叫张扬的名人出来说开场白。他站在水泥台中间的老式扩音器后面向大家问好，并介绍艺术团的全体演员。
整个团队只有七个人，都是曾小有名气但早已被人遗忘的演员。演出内容主要是独唱和相声，伴奏是从一个手提式的录音机里放出来的。两个小时的表演，倒有一大半时间是当地中文学校、幼儿园和华人大妈团体的节目。
演出结束后，在回家的路上，余爸爸忍不住说：“这种表演也太初级了，跟国内没法比。这些名演员，唱得是好，尤其是那个唱‘火车’的，听她唱，我都有火车要开了的感觉，可他们连个伴奏也没有，一个小录音机放在台子中间。还有那些跳舞的孩子们，倒挺可爱，还有老师在台上帮忙，太业余了。”
肖雨禾在后排座上笑起来：“你们以为来美国演出的文艺代表团都是什么水平？凡是来休斯敦的团，也不过就是在中国人的圈子里演演，能赚出飞机票来也就不错了。去年有个团，卖不出票，最后只好把演出地点换到台湾人办的中国人活动中心的餐厅，可是那地方很小，也没有足够地方停车。观众把车停在马路边上，看完表演出来，车都被警察拖走了，费了很多周折才取回来，影响很坏。所以大家对这些文艺访问团的兴趣越来越小，要不是为了你们，我们也不会来看的。”
转眼来美国快半年了，余妈妈时常抱怨美国寂寞，又惦记着自己家杂七杂八的事，几次叨叨想回国。可是余爸爸坚持要住满六个月才走，理由是出国前曾告诉亲朋好友要去美国半年，提前回去怕人笑话。
半年终于快到了，老两口又找到了兴奋点，操办起回国的礼物来。余妈妈扳着指头数刚买来的礼物：“这是你妹妹的，你妹夫的，佑智的。体恤衫是给你舅和他儿子的，一人一件，这个护肤霜就给你舅妈。”
再一次从商店回来，余妈妈又开始数：“这大盒巧克力给你舅的孙子，不过有点少，再买件小衣服吧。”
“我觉得还得再买点小盒的巧克力，或者糖什么的。我们这么远回去，邻居帮我们照顾房子，人家的孩子管我叫奶奶，我总不能空着手吧。”
她又想起什么：“还有你爸的侄女，虽然你叔叔过世了，可侄女每年过年都还是要来问候一下。都知道我们来美国了，回去怎么好意思没有礼物。”
“为什么所有东西都是中国生产的？还不如不要印刷上，这么远带个礼物回国，还是中国产。”
看着父母津津乐道地盘点礼物，余争鸣忍不住说：“我们家怎么出来这么多亲戚，出国时他们送你们去机场了吗？怎么你们还人人都要送礼啊？”
“你知道什么，”余爸爸说：“我们这么远来一趟美国，大家都知道，回去总是要带一点美国的东西意思一下嘛。”
余争鸣知道父母是为了面子，笑起来：“日常用品都是中国生产的东西，哪里去找美国货。再说了，中国产品便宜啊，要真是美国制造，成本就高了，我们的日常消费可能要高很多呢。”
老两口在商店里精挑细选，希望能找一两件没有“Made in China”标识的礼品，最后他们放弃了，余妈妈说：“找不到就算了，我就给他们说，别看印着中国生产，在中国可没有卖的呢，全部都出口了。”
收拾行李的过程十分兴奋，每一个箱子都装到了航空公司规定的极限，老两口仍然觉得不够。余妈妈还时常话里话外地要求余争鸣贴补女儿：“别看你妹夫是个副处长，挣钱可没法和你们比。”余争鸣装没有听懂。
父母临上飞机前一天，肖雨禾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余妈妈：“妈，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余妈妈打开盒子，看见是一条漂亮的金项链，高兴地拿在手上反复地看：“真漂亮！我这老太婆，哪里还用得着这个？”她又仔细看盒子里面，找到了一张纸条：“这是24K的吧？”
看见肖雨禾有点讶异的表情，余争鸣赶紧说：“哎呀，妈，美国就没有24K金这种东西，这是14K的。项链不过是个玩具，好看就行了，又不是攒钱。”余妈妈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僵硬起来：“在中国，14K就不算金。”她把玩一阵，又说：“不过没关系，我就对别人说这是24K的。”
趁肖雨禾和余妈妈到厨房忙去了，余爸爸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要说，犹豫了一阵才低声对儿子说：“鸣，你坐下，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见儿子静静地坐在对面，等着他开口，余爸爸迟疑了一下才说：“我们来美国之前，你妹妹托我们了解一下美国中学教育的情况，希望把她儿子林佑智送到你们这里来读书。林佑智学习应该算是中上吧。现在上初中还好，将来上高中，怕他吃不了苦。我看美国的教育和国内大不一样。好像很适合林佑智那个贪玩的性格。我想让他到你家来，在你们这里上高中，你觉得怎么样？”
余争鸣很有些意外，他从没有想过爸爸会提出这种要求，不要说雨禾决不会同意，就是自己也不能同意，替妹妹管教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花钱不算，这个责任太大了。
他低头想了一下，才抬起头来，直视着爸爸的眼睛说：“恐怕不行，爸爸你就来美国这几天，看到的都是美国中学生光彩的一面，你不知道，美国中学生里也有吸毒的，林佑智学坏了怎么办？最关键的是他过两年就要开车，美国的车速快，你也看到了，男孩子不知深浅，出点什么事，我们怎么给争荣交代？！”
停了一下，他又说：“记得出我们小区大门一拐弯的那颗树吗？你上次不是还问我，为什么树下摆着些花？那就是今年初，我们的邻居，隔两栋房子的那家中东人，十七岁的大儿子带着十四岁的弟弟去上学，开快车，撞在那颗树上，老大系着安全带，没事，那个弟弟从窗户飞出去，当时就死了。高中生开车，事故率很高。我想等佑智大学毕业再说吧，那时候他就是大人了，来读研究生比较合适。”
余爸爸没有想到儿子拒绝得这样干脆，一时说不出话来，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余爸爸才说：“你既然不愿意，就当我没有说，你不要对雨禾提起这事，对你妹妹也不要提，就当不知道吧。”说完，站起来回自己房间去了。
一直到余妈妈叫吃晚饭，余爸爸才出来，脸上仍有些不自在，也不看儿子，只是闷头吃饭。余争鸣勉强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搞得肖雨禾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老爷子，一顿精心准备的饯行晚宴吃得没滋没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