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911后众生相
赵跃进的声音还在电话那头:“美国会不会打仗啊?要是打起来,我们怎么办?我妈昨天刚回国,也在纽约转机,幸好提前一天,今天纽约的航班全部都停飞了,不知有多少人被困在纽约机场了。”
“电视上说,从今天开始,不光是纽约,全美国的机场都停飞了。没说航班什么时候可以恢复,估计电视台也不知道。我中午就离开办公室了,公司只说今天疏散回家,可没说明天怎么办,我想我还是去上班吧。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看这个形势,很吓人啊。”肖雨禾不安地说。
放下电话,肖雨禾才想来问余争鸣:“你下周不是要出差吗,机票都订了,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余争鸣说,“我是去芝加哥开会,现在这种情况,这个会还开不开都不一定了。即使要开,我也只能开车去了。”
“开车,几个小时?”余爸爸问。
“十几个小时,恐怕周六就要走,才能赶上周一早晨八点钟的会。”余争鸣回答说。
吃完晚饭,余爸爸催着余争鸣给国内的女儿打电话。大概往中国打电话的人太多了,电话里一直是占线的忙音。余爸爸焦急地在屋里转来转去,余妈妈烦躁地抱怨:“你能不能坐下?!把我的头都转晕了。世贸中心在美国,又不在北京,你急着给争荣打什么电话?”
“你懂什么?这是世界大事,我就是希望争荣她们不会受影响,打个电话放心,也让她不要担心我们。”余爸爸说着,还是停止了转圈,坐在沙发上,又抱怨:“电话卡上通往中国的线路是不是就一条,如果全美国的中国人都要用这条线,那排到明天也够呛。”
晚上十点来钟,电话总算是拨通了,听筒里传来余争荣兴高采烈的声音:“爸爸,您们在休斯敦,离纽约远着呢,应该没事吧?美国人总算吃大亏了!太棒了!我们都开心死了,佑智高兴地在屋子里直跳。还有人上街放鞭炮庆祝呢。”
余爸爸用手捂住话筒,回头看着余争鸣和肖雨禾,表情很是尴尬,喃喃地说:“他们在国内,不了解美国的情况。”
挂上电话,屋里谁都没有说话,因为谁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沉默了一会,余争鸣对父亲说:“我们来美国这么些年,从来不关心美国政治。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情来看待。这一次不同,事情太大了,如果真的是战争爆发,美国会怎么样?我们的命运会怎么样?都是未知数。这一次恐怕是当不了旁观者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由于各种宣传和总统的讲话,人们几乎认定911事件就是中东恐怖分子对美国的袭击,从而对所有的中东人都产生了戒备心。甚至发生了一种怪现象,只要一个中东人上飞机,飞机上其他乘客便会逃之夭夭。
老百姓的生活,除了纽约外,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变化。全美国的航班只停飞了两天就陆陆续续地开始恢复了,只是敢坐飞机的人突然变得寥寥无几。而且美国所有的机场安检流程突然增加了许多道环节,再也不允许到登机口接人送人了,过安检时连腰带也要解下来,还要脱鞋子。
余争鸣出差乘飞机也少了,多数时间都是开车,哪怕开两天车大家也愿意。余青青还是每天上学。肖雨禾也像往常一样,每天按时上下班,所不同的是,大家心里都布满阴云,变得空前地关心美国的国家大事,关心美国的前景,说到根上,是焦虑自己在美国会受到什么影响。
肖雨禾上班的公司里,茶水间变成了时事讨论中心,不论什么时候去倒咖啡或者给茶杯里加开水,总能看见几个人聚在那里聊天。
“听说那第四架飞机原本是冲着白宫去的,后来飞机上的乘客和截机的人打起来了,才没有成功,算是救了白宫。”
“那架飞机上还有人用手机和家人联系,所以才知道些情况的。”
“多亏是早晨七点多,还不到上班时间,所以死的人还不算多。”
“死了三千多人还不算多吗?光飞机上就两百多人呢。”
“若是上班时间,两栋楼里有几万人呢,时间再晚点,损失就更惨重了。”
“听说那些人撤离的时候,电梯不能走,只能走楼梯,大家还非常有序地把受伤的人先抬出去。一百层楼啊,想想要走多久。”
“没有人会想到,那么大的楼会垮掉,如果知道,一定会跑快些。”
“还有好多救火队员,别人往外跑,他们往里冲,都是年轻人,好可惜!”
“还有些人明明跑出来了,结果被水泥灰呛死了。”
“听说布什的飞机在天上转悠了一整天不敢落地,他的讲话也是在飞机上说的。”
“你看电视了吗?911那天,布什正在一所小学里给孩子们读画书,秘书进去告诉他,他的脸顿时就麻木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好像比我们还震惊。”
“他说美国被攻击了,政府要反击。可是怎么反击啊,要打仗吗?”
“美国经济会不会垮?不知道咱们公司能不能撑得过去。”
“经济会怎么样,现在谁都说不好,连小布什也不知道吧。”
“休斯敦市中心最高的楼也只有七十几层,飞机应该不能飞这么低吧?”
“我们这栋楼只有四十层,在休斯敦市中心算是很低的,如果有人想开飞机来撞,也不应该先撞我们吧?”
“看电视里,有些中东国家,兴高采烈,还在街上跳舞庆祝呢。”
“我们组里的那个阿富汗人这周都没来上班,是不是不敢来啊? ”
正说着,一个头上裹着头巾的中东籍同事进来倒咖啡,大家停止了议论,各自散开了。肖雨禾边走边小声地用中文对吴安玲说:“看见公司发的邮件没有,不许因为911事件歧视中东籍同事。咱们部门经理就是阿富汗人,他父亲还在阿富汗。我看这几天他很少说话。”
“虽然世贸中心的事跟他无关,可心里肯定别扭。大家都会用那种眼光看他。”吴安玲也小声用中文说。
吴安玲喝了口咖啡,又用中文在肖雨禾耳边说:“从中文网上看,国内有些人也很高兴啊,还放鞭炮。”她明明知道别人听不懂中文,还是本能地放低声音。
“我也不懂,他们高兴是为什么?我老公给她妹妹打电话,他妹妹说他们都高兴得跳起来了。”肖雨禾明白她的顾虑,也放低声说。
“听说了吗?911那天,有个中国代表团在机场候机,看见电视里世贸中心垮下来的镜头,他们竟然大笑着鼓掌欢呼,当场就被机场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你说这是不是也太过分了,那种场景,谁看了都心惊肉跳,他们竟然笑得出来!”吴安玲的声音几乎是愤怒。
两人一时都无语,停了一会,吴安玲又说:“我真不懂那些人高兴什么,仇恨吗?世贸中心里死了不少中国人,连飞机上也有,听说有一对回北京的老夫妻就在第二架飞机上。死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就算没有同情心,也不至于兴高采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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