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欲说还休,少年不识愁滋味

散文, 小说, 诗词, 美术, 书法。 无拘无束兮如行云,连绵不绝兮若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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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修颐殿,一头扎在床上,谨言上来给盖被子,一看衣裳被汗水浸透,“哎呀殿下,这是去哪儿了?”成铿不理,只想睡觉。过了一个时辰,修身来唤醒,“殿下起来吧,就王在殿上等候呢。”看成铿一脸倦容,一摸身上,衣衫都是潮湿的,大白天睡觉,以为去哪疯玩儿累了。“要不就辞了今日吧。”

成铿摇摇头,“皇帝命令的,不能辞。”修身只好伺候脱了湿衣裳,用热水擦了身子,拿了身干净衣服换上,才打发他和成就一起出了门。

若不是后来在刘家这一幕,成铿怎么能知道成功是要他的性命呢。

晚饭后正和成就,安逸,闭月,落雁围看羞花的狂草,突然胸口一热一紧,午后兴颐宫泰安殿上龚逍遥带给他的那股剧痛又回来了,还是从心口蔓延到腹部和全身。一下站立不稳,栽在案上。喘了半天,才缓过来气。羞花闭月扶他站起来。大家围着慌问怎么回事。

成铿看见被自己弄污的那幅字,低头看见身上的墨迹,想想跌倒的窘态,喏喏地向羞花道了歉,便坚持要回家。几个人拗不过他,只好跟出来。

成铿放缰任马慢慢前行,心里琢磨如何走到让皇帝这样狠毒地折磨教训他这一步。成就和安逸不知如何劝他,只好默默跟着。

不觉到了就王府门口,成铿这才叹口气,慢慢问道,“你们听说过江湖人龚逍遥吗? ”

“啊!”安逸惊呼出声,“逍遥派的掌门,江湖刺客! ”

成铿愣在那儿,难道皇帝真的要他的性命吗?

安逸急忙下马来到成铿鞍前,“殿下是着了龚逍遥的道?怎么会?什么时候?”

成就也下马过来,跟着着急,“安逸,你如何知道逍遥派,老十,要不进我家商量一下?”

成铿只是呆呆的坐在马上,看着他俩,“逍遥派?要杀我?”

成就安逸对视一下,知道事情严重,赶忙唤仆人搀了成铿下马,扶进府中,又叫人把安稳成绩请来。

成铿在大家催问下,才说是龚逍遥在胸前掐了一下,仍不肯讲在哪儿,如果他真是江湖上的雇佣杀手,更不敢提皇帝了。

安逸说,“这不是龚逍遥的作派,他从来都是暗器杀人一击即中,不留后手,可也没听说他点穴杀人哪。”

成绩也摇头,“我不喜欢这种后劲儿,不妙,先悄声看看御医,如果没大碍也就罢了。”

安稳见成铿不肯讲在哪儿,已经猜到几分,也就不点破,“逸弟说的对,逍遥派杀人是见血封喉的毒箭,殿下放宽心,或许没那么严重。”

成就着急说,“如何不严重,你没见他刚才的样子。”

安稳使了个眼色,成就才闭嘴。

成铿听了大家的对话,明白没有证据表明是龚逍遥,如果他还不讲何地何人指使,没人相信他。心中一沉,疲倦感袭来,突然说,“我要回家,我要回越州,京城住不得了,你们看怎么和太上皇和圣上讲,才能准许?”

成绩成就对视一下,除非遭贬,哪个皇子会出京呢。安稳宽厚地笑了笑,“殿下是想越州了,要是这样,向皇帝说明白,回去看看,不会不允许的。”

成铿点头,起身向成就告辞,大家见他好些,放了心,成绩陪着送到修颐宫门口。

 

修身看见弄污的衣衫,追问怎么回事,成铿无力回答,和早前一样,和衣倒头就睡。修身谨言只好半扶半拖,硬拽着脱了外面的貂衣,盖好被子睡。

修身半夜被成铿的痛嚎声惊醒,跑到他榻前,看他缩成一团颤抖,吓得急忙搂住,殿下殿下叫半天,成铿哪里顾得上。等缓过劲儿来,鼻涕眼泪满脸,衣衫也湿透。

修身心寒了一半,“殿下这是大疾病了,谨言,快去唤御医。”成铿抓着他手使劲摇头,叫了两声,“不要!不要。”喘着气,脸煞白,嘴唇都青紫了,再说不出话。

谨言立在边上,不知所措,修身只好摇手,让谨言先等等。看成铿呼吸渐渐平稳了,才轻轻说,“病了就叫御医,皇帝陛下不会怪罪。”

成铿闭着眼摇摇头,过一会儿,睁开眼,看着修身,“咱先,先别,别让皇帝,知,知道,好吗?”

修身看他眼中凄楚柔声恳求,鼻子一酸,点点头,“殿下放心,我叫御医悄悄过来。”

成铿闭着眼想了一会儿,“等两天,如果还不好,再叫吧。”

修身只好答应,侍候着换身干衣衫,趁机仔细看了周身上下,不见有什么伤,只是在脖下锁骨处有个拇指大的红印而已。觉得奇怪,看成铿这样子又不似作伪,心想等两天看看也好。盖了被子,沉沉睡去,他和谨言才去歇了。

第二天初五朝堂听政日,修身劝成铿告病歇歇,成铿不听硬挣扎起来,坚持一切照旧。修身谨言只好扶着各处请安,然后送到正阳殿。安排侍卫早朝后接了去大学继续整理史籍农律。

修身回宫路上看到裘御医去了惠太妃处,急忙回去叫谨言备上几份点心,提着食盒,等到裘御医出来,上前打招呼,裘荣见是修身,不敢怠慢,行礼问好。修身指着食盒,“正好去太学堂给我那主儿送午膳,陪裘御医走一段。”

裘荣奇怪,紧问什么事。修身才婉转说明让他给铿王号号脉。裘荣看他神秘的样子,听了一两句疼痛冒汗的症状,暗想外台秘要说的第六之忌,舉重作事,流汗如雨。以合陰陽,風冷必傷。其腹急痛腰脊疼强。四肢酸疼,五脏防响。猜想铿王大概是染了什么花柳病,偷偷让修身来找他治,有点受宠若惊,跟着到大学。修身让他躲在东墙外等着,他自己进去叫人。

太学堂建设上圆下方九室重隅十二堂,园中多高直白杨,沿水边多垂柳,众多学子安静读书,便是穿堂走动,也是脚步轻盈。

书僮垂头带着修身转弯抹角穿堂过水到右后院一小偏厅,看成铿躲在角落的一堆书卷后面翻阅,不时回来书案前记上几笔。看修身进来,点头笑了笑,“你来的正好,把这些书带回去,家里清净好读书。”书案上的书帛也卷起来,修身叫两个小黄门担着先回修颐殿。

修身扶着成铿出来,看四下无人,低声说,“我叫了裘御医,他在拐角那儿等着呢。”成铿瞟了他一眼,点点头。

裘御医远远看见,急忙上前行礼,成铿笑着问了好。裘荣看成铿气色晦暗,更相信自己猜得不错。太医苑就在太学堂边上,三人拐进太医苑,裘荣还想请成铿进太医苑正殿,修身拦住,指着苑子角落一亭子说,“那儿清净,去亭子上坐坐吧。”裘荣赶紧答应,让过去,待成铿坐下,施个礼说,“殿下身体欠安,让臣下诊一诊。”

裘御医诊完,捻着胡须不语,成铿看他一脸郑重,心里咯噔凉了半截儿。修身也急,“裘御医,如何?”裘荣慢悠悠地说,“殿下没什么大碍,就是虚了些,我这儿有副汤药,吃两个月保证补肾壮阳。臣下最近还刚刚进了些上好人参,待会给殿下送去,经常吃着。”

成铿修身对视一下,成铿轻轻摇头,笑说,“没事就好,既然惠太妃娘娘贵恙,咱们去问候一下吧。”裘荣知趣,躬身退下。

修身松了口气,“御医说不碍,殿下放宽心,好好养养,咱家里还有人参酒,殿下记得吗,还是纽公子送的参呢,回去马上就吃上。”

成铿默默坐了一会儿,才说,“回去吧。”修身赶快上前,扶着成铿回修颐殿。午饭吃了两口就放下了,还真的坐在廊下读起书来。修身翻出人参酒,喝了一杯,还从罐子里掏出参来切了吃了两块。

修身叫谨言在成铿身边盯着照看,自己出去忙活了半天。四处去打听了一下,只知道那天在皇帝处呆了一阵,暗想莫不是被成功下了什么毒不成,但不吐不泻,裘御医也没看出来,修身不知道是不是该去问问成功,考虑了很久,决定先等等看。

傍晚成铿疼得厉害起来,在榻上翻滚叫喊,一波又一波的疼痛间隙,喘着气喃喃叫,“修身,我疼,谨言,我要死了。”

修身谨言没见他这般服软放弃过,围在榻前,问他哪里疼,也不说,没法子,只有着急流泪。

过了子夜,消停了些,沉沉要入睡。修身将白天请来的福筮盖在成铿身上。然后在园子里摆出香案,虔诚祈祷上天神灵,保佑铿王平安。

成铿其实没有真睡着,躺着难受,翻身睁眼看见福筮,拿起来看看,撑起身子听修身在外面祷告。慢慢下床,扶着墙,走到门口,看见修身谨言都跪在香案前低声祈祷。

早前听裘御医说无大碍,成铿有些糊涂,自己的身子他还是知道的。如果真的不碍,如何浑身像是被抽了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又为何刚才仍然疼得天翻地覆,莫非龚逍遥手段隐晦毒辣,连医生都看不出来。

成铿双腿发软走不动了,慢慢坐下来,看着手里的筮,苦笑一下,有病乱投医,事到如今,只好信其有了。他自己静下心来,望着黑夜里修身谨言隐隐背影,无论如何他自己不能放弃,只要活着就要抗争下去。想到此,双手握筮,打坐运气。

不知是修身的祈祷有用,还是成铿自己的打坐有用,第二天成铿觉得好些,至少不是时时刻刻都痛彻骨髓。仍旧夜间疼得厉害些,睡不成觉,白天又吃不进东西,眼见着消瘦。只几天功夫,浑身疲软,快起不来床了。若是清晨闹一下的话,就得向成功告病一天,在床上睡不醒。

 

过了两日初七,就有地方奏本,越州十郡县过了年这一个月以来阴雨连绵,江河满溢,多处决堤发水,灾情严重。成功拿着十几个折子给成铿看,问他会如何赈灾治水潦。

成铿首先想到的是防止疾疫的爆发,“水已经发了,做什么都晚了,再担心也是多余。现在可以做的,”成铿想了想,“太医苑要有充足的治痢疾伤寒的药,马上发往灾区,如果有疾疫了,就要马上将灾区圈禁起来,不能让疾病随难民传到其他地方。再有就是确保水源清洁,将病人隔离开。”

成功点头,“固堤治洪虽是长远之计,年底农闲时也得著司空司徒二司开始了。”

成铿想了想,“现在水灾还是小事,下月就是春耕时节,误了农时,来年饥馑才是大事。南方又是主要产粮地区,一年两季,误了春耕,秋种也很难保障。”

成铿请皇帝斋戒三日鳴鼓劫社,祈祷雨停。同时派他去南方督查赈灾。

成功摇摇头,“明日早朝再具体商定赈灾事宜,不过你还年轻,没到出京办事的时候,再过两年就可以了。你想到来年饥馑,倒是不得不虑,我会下旨让各地粮仓早做些准备。”

看成铿一脸倦容,仍蹙眉思索,“老十,你还再想什么?”

成铿躬身施礼,“我离开越州快三年了,现有灾情,颇为牵挂,特请旨准半年假,回去看看。”

成功想了想,又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发现成铿不光是眼中没了锐气,现在连灵气都没有了。成功有些恼火,自己已登大位,虽然不能放松他可能有反心,但两年多对他的精心培养,是要他能在自己左右辅佐,成为一个能臣。回想这几个月的严格管教,至少表面上已经达到了效果。心底里却对成铿是有些放弃了,软硬试了这么久,面上听话了很多,但他终究不像成立成果般一心一意。

虽然他那天在殿上拼命讨饶,毕竟不是完全心服,留在身边总得要提防,太上皇似乎明白了他的暗示,给成铿了几次闭门羹,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现在也是分开二人的时候了。对付倔犟的他,想起修身前两天提到的,施恩或许更有效些。掂量了片刻,如果不能在邘都放心使用他,倒不如放出去,有些事情要做,看他能力如何。因此成功批准说可以,“带上修身谨言,他们会侍候你。还有,带上龚掌门,路上有个保护。”

成铿没想到一提皇帝会马上同意,心里一喜,然后听说带上龚逍遥,只得摇头苦笑。路上再动手杀死他,成铿王路上遭江湖强盗杀死,他成功可以彻底摆脱瓜葛了。为什么要带上修身谨言,莫不成连他们一起杀掉灭口?他低头回答,“兄弟间的杀戮,帝王家最狠绝哇。皇帝哥哥,谢谢你。”

成功愣了一下,“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成铿看着成功脸上一贯的微笑,暗暗摇头,他如何练就如此的镇静,不论发生什么,脸上从来不变色。

成功看成铿低头不语,皱了皱眉,“既然你记挂你的属地,不再是整天傻顽,看来是长大了。”停了停又说,“你看你几个哥哥都在做事,你也应该为朝廷分忧,是不是?”

成铿点点头,“当然,为皇帝效劳是为臣的责任。”

成功口气软了些,“这样吧,你先去越州看看,半年后开始出去串门。”

“串门?”成铿不解的看着皇帝。

成功一笑,“对,我们有姑姑们和姐妹们嫁到各处,你认祖归宗了,难道不该去看看她们吗?”

成铿答应着,心里仍是嘀咕皇帝到底要什么。

成功微微一笑,“你先踏踏实实在家待半年,到时候我会颁旨给你。”

“皇帝哥哥现在就告诉我吧,免得我以后日夜不安。”

“傻孩子,动动脑筋,不能我什么都给你讲个详细,”成功呵呵笑道,“你回去想想怎么串亲戚,明天回我。”

“莫不是圣上有密旨要我传递?”成铿犹豫着问。

成功看了他两眼,笑道,“什么密旨,偏好軸謀閒欺,心思不往明路上使。韩太傅夸你跟他出门访贤的时候,礼贤下士,很是得体。我现在不能离京出巡,你替我走走。别忘了,认真做事,年底要考核的。”

见成铿点头,接着说,“你回去想想有哪些亲戚,谁先谁后,串门又不能空手去,你想想从我这要什么礼合适。”

成铿点点头,“知道了,谢谢皇帝哥哥。”

回到修颐殿,吩咐修身准备行程,想着就要回家了,成铿心情舒畅。修身也从成功那里接到了旨意,看他眉头略展,为成铿高兴,知道定了几天后的十四就是起程吉日,时间紧,细细问了越州情况,赶快和谨言准备。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道德經七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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