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谢府阿文又没在家,门房说小姐回吉林了,二虎也不在跟着一起回去了,六爷问什么时候回来,门房说好像得些日子。这大小姐说走就走也不给自己留个话,六爷不太高兴,那盘子卖于不卖她也不太关心,或者说她已经知道盘子卖掉了,萨满大神咱惹不起,卖盘子的钱她要是不收着被花了可别怨自己。
离开谢府到郭六那雇了辆马车去荒地沟把柳绵接过来,看郭六一脸晦气六爷心里起疑,但也没工夫细问,返身回了货场。修书一封寄给塞爷把卡恩这事详细说了一遍,并许诺过段时间把借的钱归还回去。傍晚马车将柳绵接回货场,小王小李等众员工欢欣鼓舞,围前围后的献殷勤,连那日本厨娘也出来欢迎,六爷打量这厨娘总觉得有什么诡异,开了眼通瞧半天也没瞧得出来,就觉得自己多疑了,现在自己身上仙气人气鬼气什么都有,看谁都不对劲。
转眼间就入了夏,北方夏天到了晌午也是燥热,六爷体胖,一到夏天就喘不上气,干什么都没精神,阿文也没消息,城隍庙那边老疙瘩管理的井井有条也不用他操心,每天除了处理些公文就是夜里跟土地翻看生死薄画挑打叉的一些琐事,回去饼店几趟买卖还不错,分的红利到下个月就能凑够两千还给尹社长,到时候拍屁股走人,洒油哪啦。赵安这小子跟阿文一样没了影,饼店他不去也不约自己喝酒,奉天城一片太平还有什么让他忙的,只能说这小子没良心,自己帮了他那么大忙也不说请二姨父喝顿大酒答谢答谢,就这事时不时还跟柳绵絮叨絮叨,柳绵说你这人小心眼,孩子有正事忙碌,还能差了你那顿酒?
六月份给塞爷写的信,八月份才有回信,六爷看完这信不觉又提起心来,大好的日子又多了些悬念。塞爷在信中讲了很多六爷意想不到的事,他说当初在郊外施救六爷是有神的指引,那天本来不是途经那里,忽然间有了神示那几匹马自己就向六爷的方向跑,车夫拉都拉不住,而且自己让六爷带信给卡恩也是神的意思,至于后面的事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康斯坦利原名卡恩,还以为是德国籍的犹太人,还说未来的日子可能还会有大事发生,神示说神的子民会遭受磨难,让大家坚信上帝会与我们同在。六爷把这信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好几遍,越看心里越凉,到底要发生什么大事连教会都提心吊胆,还有,自己那荣华富贵什么时候才能降临,这都小半年过去了,自己个儿还这忍着看场子呢。
越想越无趣,起身给帅府拨了个电话想约赵安喝两口,电话那边说赵副官不在,可以留话,六爷说也没什么事,让赵安有空找自己喝点。到了傍晚赵安回电话说聚宾楼会齐,众日本看六爷要出门不吃晚饭都很高兴,这六爷一到晚饭的时候拉着张驴脸不愿意他们吃他媳妇的饭食,这让大伙吃的很不消化。
来到聚宾楼赵安早就到了,一脸的疲倦。六爷可算见到了个能说话的人,兴奋异常,张嘴就逗赵安:“小子,跑哪去了这是,是不是偷偷娶媳妇,媳妇太难看不敢出来见我们了。”赵安白了六爷一眼,给酒杯倒满酒:“二姨夫,我二姨跟你过日子你不亏,还整天媳妇媳妇的,你嫌我二姨配不上你呀。”六爷一听话茬不对,赶紧转弯唠别的:“你小子就是心眼多,我是说你不局气,二姨父帮你那么大一忙也不犒劳犒劳我。”二人举杯干了一个,赵安说:“最近整天练兵哪有时间出来休闲,我这还是请假跑出来一会,时局紧张不敢懈怠。”这太平盛世哪来的时局紧张,这些军人见天的盼着打仗,只有打仗才能财源滚滚加官进爵,太平盛世想吃点空饷都是难事。
二人喝着聊着,赵安忽然问道:“二姨夫,你怎么把一德国人弄死了,德国公使跟咱们闹了很久,也就是法医验尸结果确实是心脏病发作把人带走的才没闹成外交事件,少帅让我拿当事人治罪,我怕你假冒我大爷这事败露,抓了个杀人劫财的毙了这事才算了结,二姨父你可别惹事了,今天啊咱们恩怨扯平,你投桃我报李,以后少蒙我酒喝。”六爷本来纳闷死了洋人那么大的事怎么没了下文,原来又是赵安帮忙扛了一道,心下感激,给赵安满上,自己也高举酒杯一饮而尽算是对赵安答谢:“二外甥,真爷们,你二姨父没你都死一百回了,这大恩大德我必当报答,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日后走着瞧。”赵安看这不着调二姨父又要来江湖那套连连摆手:“得得得,你就跟我二姨消停过日子得了,我也不要你什么报答,只有你出手必有大难,省了省了。”六爷陪着讪笑心想这二外甥真是了解自己,又忙给赵安满上,赵安说:“最近关东军调遣频繁,又添置了不少重型武器,我们少帅对日态度强硬,经常在电话里跟日本公使对骂,这脾气跟我大帅真不能比,当年大帅在世把小日本耍的团团转,回回都吃哑巴亏,现在不行了,关东军在奉天城外驻扎了很多部队,我真怕哪天翻脸对少帅不利,所以最近只能每天练兵备战,可少帅全然不觉,依旧吃喝玩乐,这哪天是个头啊。”
六爷没想到眼前的太平盛世还杀机重重,自己个儿对政治这些玩意也不太懂,没词安慰赵安,就随口胡诌上几句:
“咱们东北军要人有人要炮有炮,东洋小鬼子跑这么远人生地不熟,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关外百万大军踩也把他们踩死了,二外甥不必担心,来来来,喝酒喝酒。”赵安苦笑知道跟这二姨父扯闲篇还行,聊正格的真聊不下去,二人这顿酒喝的不爽,赵安急着回部队时间不长局就散了。
回到饼店跟柳绵说了赵安的近况,柳绵说军人就是这样,整天疑神疑鬼的,当年自己那夫婿也是如此,到真有事发生的时候谁也管不了,人都没了。听柳绵说起前夫六爷心里还真有些醋意,聊的没趣翻身睡了。
转天可就是1931年9月18日,昨晚酒喝的有点多,加上柳绵让自己不高兴就赖在床上10点多钟才起,起来跑厕所方便了一下,一路上一个人都没瞧见,六爷心下纳闷,这还不到晌午莫非都跑饭堂吃饭去了?早点吧。洗漱完毕迈着方步四下巡查,还是没个人影,这下六爷惊了,怎么着!货场老板跑了?那我这个月的薪水谁付!这就往厨房跑看看柳绵在不在,一进厨房跟柳绵撞个满怀,柳绵揉着被撞痛的额头怒道:“大早起的睡足了是不是,你练过铁头功是不是!”六爷心说我还练过金刚腿呢我:“人呢?都跑光了咱们那薪水可没地儿要去了!”柳绵见六爷这鸡贼劲噗呲笑了:“爷,站着房子躺着的地,屋里这些家什变卖了也抵你几个月薪水,你怕什么。”柳绵这么一说六爷也觉得自己有点神经了,这才想起来问问柳绵:“人呢?那帮饭桶都跑哪去了?”柳绵说早上日本领事馆来电话让所有日本侨民都到城外关东军军营集合,说是要重新确认身份发放证件,货场的小日本就都坐车走了,临走还把昨晚吃剩的饼肉拿个精光,自己正要上街买些面粉回来做饭。
都跑城外去了?六爷心中有一丝惶恐,昨晚赵安说城外有关东军军营,看样不假,可这些日本人都跑出城去确是为何,重新确认身份也不能一窝蜂啊,奉天城内的日本侨民至少也有几千,几千人一天的时间处理完这些事显然不可能,这有点不对劲,得赶紧通知赵安一声恐生变故。想到这六爷上到二楼办公室,进了办公室又是一惊,办公室里凌乱异常,文件柜门全部打开,里面空空如也,桌上的文书档案也都不见了,连桌子上的电话也不见了......哎呦喂,这他娘的是卷包会呀,这堆破烂家具能卖几个钱,也抵不上自己那薪水呀,他还惦记自己那点事呢。
这就又到各个寝室去看,也是被褥衣物全无,六爷心中陡然升起不祥之兆,要出事。电话没了通知不了赵安,只能自己亲自跑一趟了,回房穿戴整齐下楼跟柳绵打了招呼,出货场叫洋车直奔帅府,到了帅府赵安不在,说是在北大营整军,六爷这个气呀,出来就该找个电话先打一下问清人在哪里,这又折头回北大营,到了营门口禀明要见赵副官,守门的却说赵副官不在,六爷说自己是赵安的二姨夫家里有事要跟他说,卫兵只是推说不知道,一个字都不多讲,六爷急的没招在营门口乱转,守门的士兵喊他离开,再不走军法从事,正这时有个军官听门口吵杂出来看看怎么回事,六爷一见此人认识,正是那晚审问自己的韩连长,韩连长也认出了六爷,告诉他赵副官去东塔机场接收一批苏联武器,晚上差不多能回来,可以让赵副官回来跟六爷联系,六爷心中叫苦,电话都没了联系个屁呀。
这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顶头风,却好似大难临头这可如何 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