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了。”
唐珘睁开眼睛,果然已经到了她家楼下。
“我出门之前焖了红豆红枣桂圆汤,上去喝一碗好吗?”她依然贴着沈嗣铭的后背,揪着他的衣服没有松手。
“你先放手,让我停车。”
沈嗣铭等她下来后撑起支架停好了车,转过身来手臂一伸就抓住了她外套的领子,把她拽到自己面前站定,低头一边盯着她的脸看一边捏住拉链缓缓朝下拉。他的夹克实在太大,拉链拉到一半就从她肩头滑下去了。沈嗣铭眼疾手快地抄到她背后接住,唐珘顺势就被他抱进了怀里。
还没有等唐珘反应过来,沈嗣铭已经解开了夹克,直接甩到自己肩头。他从篮子里拿出她一直惦记着的啤酒杯塞入她手中,然后指了指她身后,淡淡地说:“你上去吧。”
唐珘抱着啤酒杯,咬着嘴唇没有挪动脚步。
沈嗣铭站着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动静,便套上夹克就去推车。唐珘立刻上前半步拽住他的衣角,脱口而出:“别走。”
沈嗣铭转过身来,语气有些挑衅和轻佻:“小姐,你知道,我只是一个送餐的,不提供别的服务。”
唐珘脸上突然一阵发热,但是她仍然没有松手,借着一点酒意,她说:“让我看一下你长什么样。”
“如果你以为我藏起一张帅得惊世骇俗的脸,那恐怕你得失望了。”沈嗣铭冷笑笑。
“我没有以为什么,”唐珘很快地说:“我只是想看一看你。”
沈嗣铭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平时上网看新闻吗?”
唐珘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回答:“有时间会看,没时间就不看。”
“你应该多看看社会新闻板块。”沈嗣铭凉凉地说:“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那些被人骗财骗色受害者,不是女硕士就是女博士。你们这些人,脑子都不太正常。念十几二十年的书,竟然不懂‘好奇害死猫’这么简单的道理?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是谁都不清楚,给你送过几次外卖,就敢把我往自己家领?”
说着,他突然伸手抬起唐珘的下巴,问:“你到底是有多饥不择食啊?”
“你让我看一看,”唐珘丝毫没有躲闪,道:“我就告诉你我有多饥渴。”
她的视线牢牢地锁住他露出的那只眼睛,沈嗣铭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路灯从他的侧面照射下来,眼前的画面让唐珘想起莫迪里阿尼的画,最简洁的构图,最朴素的用色,却充满着个人主义和情爱主义的疯狂。
她出其不意地迈出一大步,飞快拽下他的口罩,将他牢牢吻住。
沈嗣铭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本能的反应竟然不是推开而是揽紧了她。唐珘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哼哼,一条手臂圈上来抱了他的脖子。
她没有想到,沈嗣铭对亲吻并不擅长,甚至有些迟钝。她忍不住轻轻地舔了他两下,湿润的软绵一下子惊醒了他,他下意识地胳膊一抬就把她推出去了一步。
唐珘怔怔了好几秒,人也醒了一大半。她能看到沈嗣铭的嘴唇,微微地颤动喘息。她尴尬地说了一句:“对、对不起。”
她有些慌乱地摸出包里的钥匙,打开楼道的铁门朝里走。沈嗣铭在关门前挤了进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指很长,能整个儿包裹住她,手心的皮肤粗糙而干燥。他拽着她走向电梯,按下按钮,低声在她耳边说:“现在才说对不起,晚了。”
唐珘看向他,问:“什么意思?”
“你不是好奇吗?我满足你的好奇心。”沈嗣铭把口罩戴回原位,淡淡地说:“另外,也该有个人给你上一堂课,长长记性。”
唐珘感到自己的心脏一阵紧缩,想试图朝后退,但是沈嗣铭已经揽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他一边看着眼前不断跳动的数字,一边问她:“害怕了?”
唐珘没有说话,她的手背感觉出他裤子侧兜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电梯门打开,沈嗣铭搂着她不急不慌地朝外走,到了她家门口他接过她手里的钥匙打开铁门然后房门,最后把她推了进去。
唐珘依然抱着玻璃杯站在门口,按开客厅所有的灯,看了他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你左侧大腿上的口袋里,是不是一把刀?”
“是,你摸到了?”沈嗣铭脱了鞋子,好奇地在她家里四处看,毫不在意地说:“曾经出过好几起抢我们送餐人钱的案子,我总得有点自保的准备。”
说着,他伸手把裤子侧兜里的刀拿了出来,托在手掌上给她看:“特战军用野外生存短刀,我们叫它防身刀。用对地方,杀个把人不是问题。”
唐珘看着他把玩手里的刀具,突然就“扑哧”一笑。她走去厨房里,不一会儿端来了两碗红豆红枣桂圆汤,说:“喝一碗甜汤,也许你就不会想要打家劫舍了。”
说着,她率先拉开一把椅子在餐桌边坐下,掏出手机给朋友们发了一个短信:我已安全到家。然后她举起信息发送完毕的屏幕给沈嗣铭看了看,再次指指身边的椅子示意他。
沈嗣铭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坐下了,并且摘除了口罩和刀一起放在手边。他低头看着汤碗,伸手抓起勺子翻动了两下。帽子遮住他大半张脸,他知道唐珘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事实上,唐珘并没有看他,而是舀了一小勺红豆连汤送进嘴里,品尝一番后才慢吞吞地自问自答地说:“你知不知道我学的专业是什么?当然,你肯定不知道。我告诉你,我学的是社会学,专门研究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关系,研究社会的规律,人在社会中的行为。最终,我希望用这些知识来造福社会。”
“那时候你说你在赶论文,”沈嗣铭问她:“你是硕士还是博士?”
“正在往博士的路上走着,应该快了,”唐珘笑眯眯地说:“你刮了我的车那天,我正在写一篇文章,研究埃米尔涂尔干的自杀论,关于变态的那部分。他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他说,如果社会体系出了问题,通常最先反应在犯罪上。比如说,社会太过压抑人性,会出现很多变态;再比如,社会财富分配不均,就发生很多抢劫。他还说,如果没有犯罪,社会就没有重建的希望。”
沈嗣铭垂着头没有说话,慢吞吞地舀了一勺汤喝。
“你说我好奇心强,那是真的。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书虫型的女博士女硕士,相比较于死读书,我更喜欢观察身边的活生生的人。但是,我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傻天真的女人,没事干就想象你遮起来的脸应该帅得惊天动地。”唐珘放下勺子,主动伸出手指沿着沈嗣铭手背上的经络抚摸,淡淡地说:“很多人会以为你想遮的是疤痕,可我不这么认为,让我猜的话,应该是你从小就有的,胎记一类的东西。”
沈嗣铭腾地抬头朝她看了一眼,身体也下意识地僵硬了一下。
“当然,也有可能是皮肤病之类的。”唐珘微微一笑,接着说:“但是,我看你对右侧的脸很有信心,很明显,你知道这侧看起来完美无缺。这种信心在严重皮肤病患者身上比较少见,所以,我更倾向于胎记,而不是病。”
沈嗣铭松开了勺子,双手同时抓了帽子的两边,轻轻地推了下去。
他左侧的脸上有一片红胎记,面积不小,从额头覆盖到眼睛,到颧骨再一直连到耳朵。因为颜色鲜艳,所以非常显眼。
也许是有了心理准备,唐珘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他,喃喃地说:“难怪,你总是让我想起莫迪里阿尼笔下的人像,永远左右不对称,两侧的眼睛都不一样。他说,我用一只眼睛看世界,另一只眼睛凝视自己的内心。”
沈嗣铭一直注视着唐珘的眼睛,竟然没有在她眼里看到任何波动,没有惊慌也没有厌恶,平静得像一汪清水。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跟我认识得大部分人都不太一样。”
“我一直试图在跟别人不一样,”唐珘笑着说:“用涂尔干的话来说,就是变态。”
沈嗣铭第一次露出了完整的笑容,道:“别人都觉得我是变态。”
“变态挺好的。”唐珘侧身,双腿交叠搁起来,颇为认真地说:“变态的一个主要功能,是充当社会的安全阀。社会需要我们这样的变态,来反衬他们的‘正常’,不是吗?”
沈嗣铭忍不住哈哈大笑,说:“算你有道理。”
“当然。”唐珘舀了两个桂圆,勺子伸到他面前,说:“给你吃。”
沈嗣铭迟疑了两秒,顺从地低头把勺子含进了嘴里。
唐珘用勺子刮了一下他的嘴唇,说:“你看,现在你不想杀我了吧?”
“你怎么知道?”沈嗣铭摸了一下手边的刀,说:“也许,我只是饿了,想吃点东西。”
唐珘冲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带着一个玩味的笑容,缓缓道:“你已经不知不觉地被我吸引了,并且放松了身体,甚至露出了真容。说明一个问题,女博士也不是个个都没用,我用过的办法几乎无往不利。”
“说说看,”沈嗣铭好奇地问:“你对我用了什么办法?”
“真想知道啊?”唐珘又舀了一个桂圆伸过去,说:“那你再吃一个。”
沈嗣铭咬咬嘴唇,张口接了。
唐珘慢悠悠地说:“我听你说话的时候,身体会朝你倾斜一点,表示我很认真很虔诚;然后呢,我模仿你的手拿碗拿勺的姿势,几乎拷贝你手放的位置;再然后呢,我搁起腿的时候把脚尖朝向你的位置。再摸摸你的手,喂你吃点东西,你就被我彻底软化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沈嗣铭上下打探的眼神,接着说:“你可能想不到,我是一个非常小心的人。过去,我几乎从来不叫外卖。搬到这里来以后,你是我的第一个。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是真的对我的这些‘骚扰’无动于衷吗?”
沈嗣铭垂下眼睛想了一会儿,反问道:“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不要你干什么,只要你陪着我,”唐珘伸手盖在他手上,说:“陪我把博士读完,行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