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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范城隍(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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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安带人劫了亲善药,准备凯旋,所有鬼子都打死了,只剩下六爷没法安排,带他走吧他说死不去,留下他吧又怕鬼子加害,一时没了主意,车上的药品都已装上马车运走,已经有人在催促赵安和韩连长赶紧出发。

六爷心想他奶奶的这帮小子心狠手辣不会把这二姨父也毙了省事吧,赵安和韩连长嘀咕半天好像有了办法,韩连长去找人要了条绳子回来,六爷一看就明白了,立刻破口大骂:“你们这帮兔崽子,又想绑你二姨父是不是,赵安你个没良心的,当年绑你二姨我还没找你算账,今儿个又想绑我,我跟你们拼了。”赵安看六爷急了,开始嬉皮笑脸:“二姨夫,别急呀,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你不受点苦鬼子准怀疑你,那可就危险了。”韩连长也在一边随声附和,六爷气得恨不得抢来把枪把他俩毙咯。赵安见苦肉计这事不行,也开始为难,韩连长说做做样子得了,鬼子来了就说佟庆云通敌,也算六爷立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这么办,韩连长在一个烧焦的车轮胎上抹了把黑灰擦在六爷脸上,又把六爷的礼帽远远的扔掉,把一只鞋子也给撇了,用刺刀挑坏了六爷的棉袍,马褂也撕开几道口子,六爷这身行头就算毁了。
现在六爷这扮相比逃荒的还惨,赵安和韩连长显然很是满意,这又派人把前后两辆汽车点燃,说是野外寒冷给六爷取暖,接下来又要点燃中间那辆,六爷急了,这大冷天的要是没人前来解救,自己得有个过夜的地方啊,都点着了确实暖和,那也不能烧三天三夜吧。赵安从别人那要来一个军用水壶递给六爷,说得留点水喝,安排完这些这哥几个就翻过大道边的一个小土岗走了。六爷少了一只鞋,一瘸一拐的登上土岗看着远去的队伍,虽然刚才出来搬运药品的也就三十多人,可看远去的队伍的阵势至少得有二百,六爷冷笑一声心道,打劫十几个鬼子来了二百人,实力相差如此悬殊还要夺得天下,年轻人没见过世面,想当年曾格林沁几万蒙古骑兵都没打过八国联军的威海营,洋人咱们惹不起。
这一通折腾已经是下午,六爷站在第一辆燃烧的车边烤火,惊吓了好一阵子忘了抽烟,摸出烟来刚要对着燃烧的轮胎点着,忽然第三辆车一声巨响,车身都掀了起来,油箱炸了。看这阵势六爷哪还有心抽烟,眼前这辆随时爆炸,拿着烟撒腿就跑,缺了一只鞋跑起来费劲,没跑出几步忽然听见有人喊:叩嘞,叩嘞。六爷吓了一跳,听口音这是日语,莫非还有活着的鬼子?这可要坏菜,活着的鬼子要是打了自己的小汇报,那可真不如跟赵安他们一起跑了,转念一想不能跑,家里还有柳绵呢。
六爷一瘸一拐向出声的地方寻过去,离第一辆车很远的地方躺着两个鬼子兵,其中一个举起一只胳膊,看样活着。六爷来在这人面前,先哈腰盯着看了一会,这人正是自己那辆车上的司机,枪声响起的时候看见他正在给头车的司机包扎救护,现如今也是身中数枪只是没死罢了。这鬼子兵腿上,肩膀,耳部都有枪伤,还是半昏迷状态,六爷拿不准自己跟赵安他们说话的时候这小子有没有听见,看样这人也是只比死人多口气。六爷蹲下身子想掐死这鬼子灭口,伸出双手在他脖子那比量了一下,没下去手,缩回手来又不甘心,就又伸出双手想再试一次。
手到脖子边那鬼子忽然睁开了眼睛,把六爷吓的赶紧又把手缩回来,这两只手可就没地方放了,顺势一摸摸到了身上的水壶,赶紧摘下水壶往鬼子嘴里灌水,几口水下去鬼子有了精神,两眼露出感激的眼神,六爷心善,一看这情形杀心就没了,想着头车还可能爆炸,把水壶背好起身握住鬼子的双脚用力向中间那辆车的位置拖,鬼子以为六爷是要行凶,用力挣扎了两下,也是四肢无力,两下过后就任六爷摆布。刚拖出十几米远,头车也是一声巨响,油箱也炸了,气浪过来把六爷掀了个跟头,抓鬼子双脚的手也松开了,两人再次扑通倒地。过了会六爷才爬起来继续拉扯鬼子到了中间那辆车边,天已经黑了,越来越冷,六爷想再找件大衣什么的给这鬼子盖上,四下一看,好嘛,被打死那些鬼子身上是干干净净,什么钢盔,子弹袋,手雷,腰带,刺刀,步枪,这么说吧,棉衣棉裤大头鞋都被扒没了,本来那鬼子队长身上有件将校尼的军大衣,这时隐约想起是被韩连长穿走了。
没有御寒的东西地下还凉,六爷嘴里就叨咕道:“也没个御寒的东西,这帮兔崽子倒是抢的干净。”地上那鬼子听懂了六爷的话,伸手指着驾驶室:“座椅,毛毯。”六爷心领神会跳上车子在椅背后面翻出一条军用毛毯给鬼子兵盖上,又在道边拢了些树枝蒿草燃了一堆火取暖,再瘸着腿去前面拿回来急救包,胡乱给鬼子兵包扎一下,六爷也不懂包扎,反正是用点劲把流血的地方勒紧减慢出血速度。忙话完了这些六爷一身大汗,倒是不冷了,这才想起来烟还没抽,在火堆里点上,先给鬼子兵嘴里塞了一根,自己又点了一根慢慢抽起来。

有火烤着还盖了毛毯,血也不怎么出了,小烟一抽这鬼子精神头还来了。虽然声音微弱但六爷能听出来他在说谢谢,六爷苦笑一声暗想自己要是下得去手你就得谢谢我把你超渡了。天色越来越黑,看了眼怀表已经是晚上七点,才出来不到百里就陷在这儿,哈尔滨那边肯定不知道这事,长春这边也未必知道,就这么熬到明天早上估计两人冻也冻死了。六爷到不担心这鬼子死活,自己个儿的荣华富贵还没享受,竟是遭罪,绝对不能死,得问问接下来怎么回事,心中暗叫了声土地何在,一个白胡子老头立于眼前,拱手道:“奉天范城隍,小神给您见礼了。”六爷冻的有点发抖,声音颤抖道:“本官何时解困,帮我查查。”土地爷掐指一算说:“一个时辰过后有人来救,城隍大人性命无忧。”
嗬,真的假的?这土地看着就喜庆,说话招人爱听:“此话当真?”六爷问,“在大人面前不敢妄言。”土地答,嗯,看样是真事:“有劳土地爷了,歇息去吧。”土地爷躬身退了,六爷往鬼子兵身边挤了挤还能暖和点,心想这日本兵远渡重洋跑中国地界杀人图什么许的呀,要不是自己慈悲为怀恐早已是荒郊野鬼,想到这叹了一声:“你说你一东洋小民,何苦背井离乡跑这送命呢,在人家地面上逞威风这也不在理儿啊。”六爷自言自语,那鬼子兵好像能够听懂,也在那自言自语:“回家,想回家。”六爷侧头看了鬼子兵一眼,见他神情恍惚也不客气,厉声道:“回什么家!早就不该出来,瞅你现在这样,家大人能不惦记吗,不省心的玩意。”鬼子兵说完那句又没了力气,六爷看他不会还嘴更来了兴致:“到别人家地面上杀人抢东西那就是不对,人家半道劫杀你们有情可原,你说你要是在自己家听听评书,唱唱京戏能有今天这事吗?你说这大冷天的扔这儿了,前不朝村后不朝甸,来几只狼就把咱俩拖走了,这不吃饱了撑的吗!”
说到狼六爷有点害怕,两辆燃烧的汽车火都灭了,只剩下眼前这一小堆火苗渐弱,这野外荒郊定会有狼,如果狼真的出现那可算完了,刚土地说一个时辰后才能得救,这俩小时可千万别来狼啊。扭头看了眼鬼子兵,这人眼睛微闭好像要睡,六爷知道失血过多但凡睡着就醒不来了,想到这拍了拍鬼子兵的嘴巴,大声道:“哎哎,别睡,睡着就回不来了,还想不想回家呀。”鬼子兵听回家二字睁开了眼睛,看到凶神恶煞般的六爷又把眼睛闭上,六爷点了根烟塞在鬼子兵嘴里:“抽烟,抽烟,我问你点事,哎,醒醒。”鬼子兵叼着烟用力的吸了两口,有烟支撑好像又来了精神,六爷怕他睡着得想词跟他聊天:“你,叫什么呀,叫什么名字?是叫高原啊,还是叫田村,叫伊藤啊,还是叫菅直。”好嘛,把他知道的日本名全倒出来了。鬼子兵听这碎嘴子大叔很是反感,皱了皱眉头蹦出两个字:“忠木。”“忠木什么呀,还得有俩字呢。”六爷絮叨的问,“忠木静三。”说完这四个字鬼子兵再不言语了,六爷边从身边抓些草棍草叶子往火里扔,边胡乱的问道:“家住哪啊,是住北海道啊还是西海道啊,是住东京啊还是西京啊,家里还有什么人啊,有几个爹呀几个妈呀?”
又饿又累,六爷开始胡说八道,这句问完自己也琢磨哪不对劲,默默复述了一遍发现爹妈的数量不对头,就又准备问别的,转过头想看看忠木是不是又睡着了,就这一扭头忽然看见车尾部有两只黄色的眼睛,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我地妈呀,大事不好,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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