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成铿没想到的是成瑞在越州聚集了这么多老臣,郑拓,屠海,罗秀,这些人是他在胡崇的账薄上已经看到过,这日早晨一进睿乾宫,竟还有二十多人,有的在邘都见过,有的出巡时见过,也有听过名字未曾谋面,这几十人挤在睿乾殿里,齐齐向他躬身施礼,成铿还礼不迭,暗想原来父皇早有和成功南北对峙的心思,郑拓屠海受成功张佑排挤投靠成瑞,余下的无一不是富绅大将博士,都是追随太上皇到了越州。父皇将成就带在身边,着意培养,若不是自己身后有安边的拥护,父皇不会轻易推开五哥哥,转而全力支持他。看来父皇和他一样,对成功在分岭的作为耿耿于怀,父子俩在反抗成功这一点上是一拍即合。
几个老臣对成铿的热情接纳倒是成瑞始料不及的,几天前成瑞在越州还只有成就这么一个可以信任的皇子在身边,成瑞从分岭经晏城南下越州时起,已经做好准备,一旦成功那里撕开面皮穷追不舍公开和他作对,成瑞会立成就为新帝以求自保。如今和成铿一比,高低立现,臣子们出于对太上皇成瑞的尊重,接受了成就,可成就从小在成功打压下,始终不能放开,自卑心使得他过于敏感,喜欢在小细节上争执,大事上有些糊涂,需要成瑞和臣子们不停的点拨。成铿似乎是个天生的领袖,在老老少少的一群人里,一眼就能看到最出众的他,成瑞也清楚成铿的暗示,如果有安边拥立成铿在常州称帝,自己在越州册立成就,和成功鼎足三立之势,大成国真的要像成铿所说,分崩离析了。成铿明里归顺越州暗里有常州军支持,加上郑拓屠海辅佐,成瑞暗喜没有看错这个幺子。
成瑞放了心,让成铿自己去和臣子们商讨,他远远坐在后面观察。
郑拓最早来越州,最得成瑞信任,见众人济济一堂,首先向成铿提出,“现在越州城里,有禁军越州军张家军三方守卫行宫,鱼龙混杂,臣等对太上皇及两位殿下的安危担忧。”
成铿最担心的也是张家军,他们在越州城里,对成瑞特别是成铿就是最大的威胁,听到郑拓一番话,成铿抬头看着坐在丹墀上的成瑞。
铿王府的睿乾殿无法与邘都的正阳殿相比,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的到来,正是万事开头的时候,上上下下不分阶级,每日都到殿中议事,小小的睿乾殿挤得满满的,夏日即将到来,殿中空气渐渐污浊,雨季已过,成铿决定将议事地点搬到殿前的广场上。一张软榻摆在迴廊下,成瑞可以舒舒服服歪在上面听政。
和北方邘都宽敞的殿堂不同,南方都是两进,殿堂四周是迴廊,遮风遮雨遮阳。迴廊的外墙是落地长窗,天热时可以全面打开通气。
正如邘都皇城的雪景是成铿的最爱,烟雨朦胧的越州是最美的风景。成铿给栀荏画过的留春苑,景致多是濛濛烟雨中的飞檐黛瓦粉墙流水。宜人的景色和清新的空气不是成铿搬到外面的目的,越州南朝渐成势力,却恰好是最危险的时期,成功随时都可能发兵南下,在他们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时候,将南朝扼杀。
郑拓提出担心成瑞和成铿成就的安危不是空穴来风,成铿能感觉到众人的惶恐不安和跃跃欲试,殿堂上不免争执不下,狭小的空间更让人心情急躁。
成瑞和成铿都明白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每个决定都会影响他们的胜败甚至性命,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清楚臣子们关注的和他们不一样,如何引导,安抚,嘉奖,威吓,使君臣同心同德,这才做皇帝的真正目的。
父子俩商量良久,一致同意现在应该韬光养晦,不要给成功以把柄挑起战事,他们先在越州暗中增强财力物力军力。不过越州城里到处是成功张蒙的眼线,不能公然召集臣子们议事,多以饮酒作诗歌舞宴礼为名,请人到铿王府来。
为了遮人耳目,聚会要热闹得像个聚会的样子,成铿命童总管在广场上搭起两溜竹凉篷,让臣子们舒适一些,但又不失庄重。凉蓬里摆上酒案,茶案,食案,想抚琴的有琴案,想做画的有笔墨案,一卷卷的书任意读,又设乐工舞伎在广场一角,歌舞妙曼,行乐之声阵阵传出宫外。
成瑞坐在回廊外软榻上,成铿自己则和其他臣子或站或坐在凉蓬里,成铿喜欢坐在最外边,成瑞的正对面,一众官员夹在中间。父子俩一唱一和,重大决策时成铿看成瑞的眼色和首肯。
成铿见成瑞微微点头,便向郑拓问道,“郑公以为呢?”
屠海在旁边插嘴道,“张家军的职责是守卫濮州,苗信没有兵符调令,举个圣旨在越州城里招摇,要我早把他打出去了。”
成铿抚手笑道,“我和屠公一起去打。”瞥眼看见郑拓皱起眉,收了玩笑,“明日我去向殷将军借五千兵马来。”
话音未落,守卫在正门的虎士彭定康高声禀报,有人带着濮州的消息在行宫外等候,要见铿王和太上皇。
成瑞将信将疑,命那人进来,信使一身一脸灰尘,躬身行礼,递上晏城黎将军手书急报,郑拓接过来读了,知道是西狄犯境濮州吃紧,求救表折递入邘都多日,未见皇帝旨意,黎将军转而向太上皇以及越州借兵,成瑞才知是真,不由得着急起来。
成铿前几天让李辰信鸽传书,早有准备,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不仅仅要增兵濮州抵御西狄,西域一直是在张佑掌控之下,趁此时机夺在手里,对成功张蒙也是个钳制,“父皇,臣以为马上调动晏城军换防濮州张家军,如果父皇信任黎将军为濮州主帅,臣愿意持兵符先去晏城,”成铿扭头看了看屠海,见他没有反对的样子,接着说,“调三万兵马支援濮州,这里借常州安边一万加上越州一万由云骑校尉安逸统率,随后出发濮州。”
屠海一边听一边点头,成瑞沉吟着,“安逸恐怕难担此重任。”
成铿正等着成瑞这句话,马上举荐,“父皇,定远将军安稳因被皇帝贬为庶人,在惠州老家赋闲,不如起用安将军。”
屠海一直点头,成瑞历来宠爱安稳,立刻同意,“不过,”成瑞上下打量着成铿,“你留在越州,有安稳辅佐,让就儿去吧。”
郑拓半天插不上话,这时看了一眼坐在众人后面一脸惊讶的成就,咳了一下,“臣下倒有个建议,权衡利弊,铿王和黎将军相识,不如二位殿下一同出发,调齐晏城兵马,等安稳将军到后,就王和安将军继续前往濮州,铿王回越州,陛下以为如何?殿下,屠公,你们说呢?”
成瑞一心要培养成铿开始总理大局,听郑拓这么一说,拿不定主意。
现在要成就去濮州,实是成铿不愿意的事情,他知道这个哥哥没什么主见,做事犹豫不定,打仗可是最忌主将不主断。见成瑞再三坚持,虽然有安稳大哥哥跟随成就,毕竟安稳现在是个庶人,成就会不会仗势压他一头反倒不听话呢?听了郑拓的话,觉得可行,向成瑞点点头。
成就却是跃跃欲试,他从小在成功的阴影下长大,淑妃又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百般呵护,以前在邘都时几个皇子都担当皇差,成功成绩出征东夷,成熟在六司任右侍郎编辑史籍刑法,成铿剿匪赈灾,而成就除了助农助学,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军政差事。到了越州后,在成瑞的督促下才慢慢开始学起,成铿一回来,又没成就施展的机会了。成就何尝不想去征战去赈灾去出巡,成就看见成瑞有了成铿后就把他晾一边了,心里不服,但没有傻到明争,知道暂时斗不过,自认不比成铿弱,便向郑拓求教。
成就记住了郑拓的话,看着铿王行事,铿王要做的,一定要争取参与,郑拓找时机帮他。现在机会来了,父皇要他去濮州守边,难得显示自己实力的机会,成就站起来向成瑞发誓,绝不辜负父皇的期望,打败西狄保卫濮州。
商议妥当,安逸回家照顾父亲安境,换安稳去常州带兵,成铿也立刻出发,和安邦又跑了常州一趟,向安边借调一万安家军交由安稳统帅,加上越州兵马,等粮草齐备,开赴濮州。一路上思前想后,成铿担心自己的身体,哪怕有半年时间修养,就能康复到可以作战了。成铿怕半路自己撑不住倒下,只好叫李六把李辰请来,万一自己出了什么事,至少可以放心李辰辅佐成就到晏城,等待安稳的到达。
两天没等到安稳,成铿不能在常州久留,只好先回越州,李辰遮着面已经在路上等着了。成铿看着他只好摇头,猜想成就当年还小,可能记不得晏王的样子,那安稳和黎将军肯定会认出他来。
成瑞催着成就成铿赶赴晏城,他不想成功占了先筹,现在东南有安边支持成铿,西南有越州军效忠自己,拿下西域濮州后,就可以和成功抗衡了。安排妥当后,成瑞亲书皇帝成功,讲明派成就增兵濮州缘由,顺便提到成铿万幸伤寒康复存活下来,日后留在越州自己身边侍奉。
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举之
道德經七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