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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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有了买主,说是玩意有瑕想找卖主过去给落点价,六爷问明白不是因为作假败露就同意走上一趟,既可促成买卖又能去琉璃厂炫耀一番,何乐不为。可马掌柜说这买主有个条件,不能在北平城里商量这事,一是怕走露了风声,惹人耳目,二是怕东西是假的遭行里人耻笑,所以把见面的地点约在宛平城内。
六爷心里不爽,也没别的办法,琢磨办完这事再回北平稳稳当当的得瑟更好。与老疙瘩二人坐火车到了北平,又雇马车按买家提供的客栈地址进了宛平。宛平城于明末崇祯十一年开建,明清时称拱北城,原来就是座军营,现在已是民用,这儿可是屯兵的好地方,占了宛平直接威胁北平,历来是军家必争的要塞。
宛平城里有间旅馆,名叫高升客栈,买家在这已经预定好了客房,六爷带老疙瘩直接住了进去。看这店名六爷就知道是科举年间进京赶考的举子聚居之地,图个好彩头起名高升,客栈不大,倒也算干净,二人到的早了买主得第二天才来,吃罢晚饭闲来无事,六爷想到城外有一美景曰卢沟晓月,在京城这么多年也没空看看,今儿正好瞧上一瞧。
带老疙瘩出了城门,没走多远就看见一座石桥,这桥建的气派,十一联拱,长约三百米,宽近十米,两侧各有望柱141一根,柱头处雕有石狮,千姿百态。老疙瘩在关外可没见过这种石桥,那些石狮子让他爱不释手,摸完这只摸那只,摸完这侧摸那侧,喜欢的不得了。六爷信步桥上,夕阳斜下,永定河水涓涓流过,一片祥和景色,心里不免漾起隐于荒野的念头。桥虽长总有走完的时候,二人走过桥面继续前行,道路两旁麦浪滚滚,一片丰收景象,看得二人心花怒放。走着走着可就离宛平城远了,六爷出来是想看卢沟晓月,离出月亮的时辰尚早,六爷只好东看看西瞧瞧继续往前溜达打发时间。
走着走着前面是片空旷所在,好像是整片的庄稼地都被移平,隐约还有些野战炮有序排列,看到这些六爷停住了脚步,喊老疙瘩不要再向前走。这景致分明有兵于此,可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再向远处瞭望却隐约有座三十米高的塔楼,六爷暗叫不好,此处凶险这是非之地尽早离开为妙。说了声回去,六爷拉起老疙瘩转身就走,可还是晚了,身后突然响起摩托车疾驰的声音,突突突突突震的脚下大地颤抖,没过一会嘎吱一声摩托车停住,身后有个声音喊道:"站住,举手。"六爷忙举起双手,老疙瘩侧头看着六爷,六爷压低声音道:"快举手啊,等开枪呢!"老疙瘩一惊也连忙举起双手。
举手站稳六爷心眼可没闲着,料想这是哪个军阀的部队在此扎营,自己不小心走进了人家营地了,这事说点好话塞点大洋也就解了,心里并不害怕,可又想起兜里的小本本和皇上的御诏,额头的汗就下来了。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彭,彭,彭,越走越近,六爷的心也彭彭彭的越跳越快,转眼间从自己左肩膀伸出个脑袋,六爷不敢侧头观瞧,低着头双眼望地,一动也不敢动。那脑袋又从右肩处伸出来再次看了下六爷,六爷心说这人什么毛病,大大方方站前面看不好吗。
那人并没有转到身前,在后面说道:"范会长,久违。"哎,在这宛平城外有人喊自己范会长,六爷抬起头仔细辨别声音,可一点都想不起来是谁,又不敢回头去看,只好应道:"久违,久违,是哪位朋友还不现身相认。"身后忽然传来几个人的一阵狂笑,六爷心想完咯,这是遇到吃人的妖精了。笑声未罢,六爷琢磨豁出去跟妖精拼了,正要转身相搏,腰部却被人抱住,还把自己托离地面,这膀子力气自己对抗不了,只能口中喊道:"妖怪休要猖狂,范六在此!"话音未落抱他那人叫道:"范先生,我是忠木!"随着两条胳膊把六爷放下,一个穿着日军军服的大汉跳到六爷面前,六爷定睛一看,不是旁人,正是差点被抗联击毙的忠木静三。
老话说的四大喜有一桩叫做他乡遇故知,这六爷和忠木虽不算是什么故知,可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这份情谊比故知要深多了。六爷见是忠木,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喜不自禁把忠木搂在怀里,老疙瘩看的惊奇,这六爷要疯。几年不见忠木的汉语说的极好,连六爷都没听出来有日本口音:"你可吓死我了,你这么瞧人就跟狼要吃人一样。"六爷边笑边说,忠木也是笑的脸上开了花:"范先生,我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相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了近几年的状况,老疙瘩闲的坐路边歇气,摩托车上还有两个鬼子抽烟闲聊。

说了一会子旧事忠木道:"今晚不要在宛平住了,回北平或者,最好回满洲。"六爷不解,忠木又道:"今晚皇军有重大军事演习,很危险,宛平城很危险,你明白吗?"六爷当然不明白,军事演习有什么危险,大不了开开枪打打炮,开枪是没弹头的,打炮是没弹片的,有什么呀。六爷不语意思是不想走,忠木好像没办法再把事情说的更加明白,略显着急:"既然不肯离开,那晚上不要出门,千万别离开屋子,关好门窗。"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六爷,六爷拿近一看是张华北日军司令部签发的良民证,六爷问:"你这是?"忠木道:"今晚过后如遇日本皇军这个可确保安全。"哦,原来这样,六爷拿着良民证又从怀里掏出小本本:"这个管用吗?"忠木接过小本本翻开一看,笑道:"这个大大滴管用。"说完向坐摩托车上两个日军喊了句日语,那两人跳下车跑过来也看了遍本本,看完以后忠木喊了句口令,这三人齐刷刷给六爷敬了个军礼,又鞠了一躬,把六爷惊的嘴张得老大。
这么有面的事儿六爷可没想到,斜眼瞧着老疙瘩希望他能看见,老疙瘩也惊的张大嘴巴并从地上站了起来,忠木道:"您是天皇的臣民,还是皇军的恩人,是日本人大大的朋友。"说完又拥抱了下六爷,六爷合计这日本人怎么这么爱动手动脚的,以前没这毛病啊。忠木从六爷手中把良民证拿回来,向远处的老疙瘩招招手,老疙瘩走过来忠木把良民证递给他,那俩日本兵回到摩托车处发动车辆,忠木跟六爷道别说道:"赶紧回城,一会就要关闭城门,守城的中国军队会盘查行人,你的证件很可能要了你的命。"
这句话六爷可听懂了,中国军队要是逮到俩怀揣证件的日本特务,中国汉奸,那可发了大财,尤其自己这满洲国榜上有名的朝廷重臣。谢过忠木三个日军骑着摩托走了,六爷给老疙瘩使了个眼色二人将证件塞到鞋里,那御诏太大不好隐藏,六爷没招多折了几下塞到袜子里面,爷俩弄得妥当之后一瘸一拐的回到城里。幸好城门口的守军没有盘查,二人疾步回在客栈,关好门关好窗,大眼瞪着小眼等着有事发生。
天色渐暗月上柳梢,六爷这卢沟晓月可没瞧见,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坐了会子困意来袭,二人就躺下睡了。也不知道睡到几时,忽然听见外面枪声大作,密如雨打沙滩,过了一会枪声停了,又是火炮声响,轰隆隆轰隆隆震耳欲聋,两人捂着耳朵倚在墙角,六爷大声道:"我明白了,日本人在攻打宛平城!"老疙瘩也大声道:"你总是马后炮,知道了我们还不早点出城,在这睡什么觉!"哎,六爷没想到这小子还敢用片汤话挤兑自己:"你小子以下犯上,该当何罪!"老疙瘩也没服软:"这间屋子没塌我就给你赔罪,屋子塌了还不是得我挖你出去。"没等六爷还嘴一阵排炮吓的二人抱紧脑袋恨不得躲墙缝里去。
枪炮声响过半夜停了,六爷探头向窗外望去并没见到有鬼子兵在街上,看样是没打进来。这么大的热闹六爷必须要看,穿上鞋推开房门走到门廊大堂处,那已经有几个胆大的旅客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观察者街面的动静并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一个道:"这是哪个大帅又想进京当皇上了。"另一个道:"胡沁什么,现如今哪还有什么大帅,都是民国的天下,城外有日本驻军,八成是这帮孙子下的手。"说话间有大批国民革命军从客栈门前跑过,衣衫单薄,打着绑腿,身背大刀,六爷想这大刀又有何用,鬼子三八步枪上的刺刀可比这个好使,这老式兵器可怎么打仗呢。
店主怕旅客有什么闪失,忙过来驱散客人关上店门,六爷边往客房里面走边问老板:"这枪炮闹得,今儿是几儿了?"店老板答道:"七月七日,要是阴历那可是鹊桥会佳人的日子,阳历日子就是晦气,又是枪又是炮的。"六爷答了句:"您圣明,真就是这么回事。"
回到房里躺下睡觉,他哪知,中华民族抵抗外辱,杀身成仁的岁月正式 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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