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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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先生在六爷耳边讲了一席需要转达给溥仪的话,六爷听完惊奇的不得了,这位爷故弄玄虚抻了这么多天,说出来的秘密竟是如此。

《推背图》是本好书,不但皇上爱看,阿文的师傅爱看,连这位桂爷要传的话都与此有关,桂先生托六爷带给溥仪的话是说1945年日本必败,大清即使复辟成功也在那年寿终正寝,作为爱新觉罗末世皇上该早日打算,或率先起事造反,或携金带银流亡海外,否则必有牢狱之灾。这段传给皇上的话的确危险,咒满洲国倒台当今圣上坐牢,张嘴就得推出去砍了,还劝皇上造反逃跑,砍头两次都不算多。桂爷这两颗珠子给的值了,一颗为朝廷倒台,另一颗为皇上造反,这年头生意难做,本大利小,一颗脑袋才换两颗珠子,桂爷的买卖经狠着呢。
桂爷没提《推背图》的事,可这警言跟那书里一样,这些话不是不能代传,因为溥仪也在读这本奇书,跟他说是书中预言估摸他不能不信,只要找个好的机会巧舌如簧把事讲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可后面那段唆使皇上造反的事要不要说,这六爷到是没想清楚。
桂先生把事说完等六爷表态,六爷心中有了盘算便开始拿捏起来:“我们做臣子的给皇上谏言那是本份,可您这句句大凶还唆使皇上反叛,未免风险有些大了。”桂爷听六爷这话有点心急:“只要范爷把话带到,我甘愿再舍几件家中珍藏。”“慢!”六爷拦住桂爷道:“我到不是贪图财物,只是您所言这些有没有点准谱呢?我没事拿皇上逗闷子这项上人头可吃什么都不香了。”六爷软硬不吃,桂爷急的搓手,过了半晌六爷的架子也拿够了才笑道:“罢罢罢,同为旗人后裔,桂爷所为也是惦念咱们皇上,您这忙我豁出来帮了。”说完把小木盒拿起揣进怀里,桂爷如释大赦连忙起身施礼,口中念到:“当年许下的愿望终得实现,范爷,大恩大德呀。”六爷也起身伸手相搀,心想您是还愿了,自己这又许下了一桩麻烦。
大事已毕二人又把酒倒满推杯换盏喝了起来,越喝越是兴奋,恨不得焚香结拜。这一顿酒便喝到了晚上,正酣醉之际忽听院外人声鼎沸,甚是嘈杂,桂爷走到客厅门口唤仆人出去探查,不一会仆人回来禀报说有大批国军溃败进城,数量不详,正拥往火车站准备乘车撤退,单家门口这条街上就有千人之多。桂爷眉头一皱让再去探听,回到桌旁坐下,此刻二人都已有些不安,桂爷不安的是怕国府与日本谈判破裂,日本便会攻打南京,六爷怕的是自己这衰神再次显灵腥风血雨恐是躲不过去了。
仆人还没回来,二人也再没心思喝酒,桂爷请六爷回房休息,自己出去看看形势,如有什么紧急就去通知六爷再做打算。六爷回到房里柳绵还没有睡,见六爷有些不悦便问出了什么事情,六爷说外面又有败兵入城怕是有地方打仗,让柳绵精神头足点随时准备出逃。酒喝的有点多,六爷斜躺在床上睡着了,也加上近日游玩劳累,睡的还真是踏实,睡着睡着还做了个梦,梦中柳绵不知被谁领着离开自己,越走越远,看背影不像是无常二鬼,柳绵低头不语默默相随也不反抗,六爷心里一急这梦就醒了。醒来口渴,柳绵又不在屋里,起得床来在屋里找水,忽然房门被猛的撞开,柳绵惊慌失措立在门口:“当家的,不好了,桂先生让我们赶紧收拾东西,说日本人可能攻打南京,让我们跟他一起出城去河南方向。”又要打仗,六爷暗暗发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出关,那老几位劝解自己的话语犹在耳边,听人劝吃饱饭,这回肩膀上的脑袋还能不能吃饭就得看天意了。
二人没什么东西仅有个小皮箱,柳绵已把东西收拾停当,六爷一拎两人就到了前院。桂先生两口子早已雇好洋车,遣散了所有仆人,四个人奔往火车站,到了火车站可就傻了眼,到处是国军的残兵败将,几千人堵在火车站前,别说想买票乘车,就是想靠近入口都无可能,桂爷见此情景又命洋车奔长江渡口想坐船过江,待到渡口一瞧心就彻底凉了,长江岸边尽是国军士兵,大小渡船悉数被占,间或有因抢船的兵士开枪互射,就算有宪兵维持也管不住近万的兵勇。水陆的道儿都没了指望,四个人此时有点蒙了,呆了半晌车夫开始着急,说再不确定去哪就要结账回家,再不走恐怕一会败兵都得让他拉车出逃。
六爷瞧着桂爷,桂爷一时也没了主意,还好桂太太冷静,提醒道:“去拉贝先生那暂避如何?”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桂爷马上让车夫奔小粉桥南京大学南园,两辆洋车在纷乱的人流中穿行,费了好半天的工夫才到达南园。拉贝先生的宅子是座德式二层小楼,洋车在院门口停稳,桂爷付了车费后才发现,院子里外已经聚集了一堆携带大包小裹的国人,有个干瘦老头正站在楼门口的台阶上安排这些人进屋休息。桂爷四人挤进院子来到瘦老头跟前,瘦老头低头瞧见他们立刻走下台阶与桂爷握手:“来的太好了,我实在没有时间通知你们,对不起。”桂爷跟瘦老头介绍了六爷两口子,瘦老头也没工夫客套:“你们几个去院子里的地下室,国联调停失败,日军已经开始攻击南京,第一道防线已被攻破,午夜零点日军正式开始全线攻击,看样南京城是守不住了。”瘦老头一边安排工人领几人去地下室,一边跟桂爷介绍外面局势。

桂爷对瘦老头表示感谢,六爷知道这人就是拉贝了。地下室又潮又暗,几平米的地方已经有十几个人,室内空气混浊又阴又冷,六爷只觉得气喘不上来,温度虽低却身上出汗。桂爷也是觉得别扭,二人让女眷躲好休息,哥俩走出地窖在院子里透风,院子里还有很多市民等着拉贝安顿,可已经再没多余的地方,拉贝一边组织众人去其它避难所一边命员工锁上院门不许任何人进出。院子忽然安静下来,天上月亮忽隐忽现,六爷掏出怀表时针即将指向十二,桂爷眼望苍天,六爷点了支香烟吸着:“桂爷,你我三次相约三次遭难,这里面有什么说道您想过吗?”桂爷疑惑不解:“我们见面引发战端?这可是捕风捉影没有的事。”六爷想这次被困南京恐是凶多吉少,虽自己有小本本和圣旨护身可也保不齐日军不认,就算保了自己其他三人可如何保得,万一日军破城会发生什么可就难说了。
命悬一线,国军不是日军对手这六爷早就知道,南京临长江之边,日军的大炮舰和水上飞机场也会前来助战,那些飞机真是厉害,六爷一想到这节浑身发冷。生死未卜的时候人总是怕有什么遗憾,六爷琢磨把自己的身世告诉桂爷,日后大家黄泉路上也好作伴,扔掉手里的香烟走近桂爷,刚要开口说话,天上突的打出三颗信号弹,随后有大炮轰鸣,南京城外火光冲天,这炮声六爷耳熟,与当年奉天北大营的炮声不同,好像是在上海听到的那种,也就是说是炮舰上的大炮射出的炮弹,掏出怀表一看分针时针刚好指向十二,日军攻打南京已经开始。
炮弹虽然没落入市区,可着实把桂爷吓的够呛,拉起六爷就往地窖里面跑,进入地窖关上窖门,一屋子人个个屏住呼吸不敢言声,六爷倒是不怕炮弹,想的是破城之后几个人怎样想法逃出南京,按理说自己不该跟桂爷出逃,日军打败民国政府与自己何干,自己有圣旨护身完全可以全身而退,无耐桂爷张罗逃跑自己不能赖在人家不走,也不敢说自己有日本国荣誉市民及皇上圣旨保命,看桂爷这痛恨倭寇的劲头,自己暴露身份没准先宰了自己,刚才本想道出实情又赶上打炮,看来这是天意不让泄露秘密,没法子先忍下了吧。
炮声从午夜开始就没停过,半小时后有飞机飞过在市区投弹,守城国军用高射机枪还击,呯呯呯梆梆梆的打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有员工送水送饭,六爷问还要躲藏多久,员工说城外还在激战,拉贝先生不让大家出去,敌机会二十四小时轮番轰炸,现在这地方不是交战区,离开这里会有危险。六爷琢磨德日同盟,德方一定会知道日军战略,拉贝先生说不能出门看样是凶险不小。
这样又熬了一周,战事还没停止,几个人已经是面容憔悴形枯骨骇,日军的飞机到处轰炸,已经不分战区和市区,第七天头上拉贝先生回到院子里喊人上到屋顶,把一面巨大的纳粹党旗盖在上面,以此提示日军飞机这是德国领地不要轰炸。
街面上越来越乱,每天都有败退的国军闯进来要吃要喝,抢钱抢物,大家身上的钱款饰品基本都被抢光,直到拉贝扯出纳粹党旗才吓退了一些乱兵,第十天的时候街上忽然少了败兵,六爷等人暗自叫好,也许国军已经败退干净战事将止,哪料到日军即将开始屠城,禽兽 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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