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生活回忆之九 大字篇

一位爱好艺术、文学、摄影和旅游的海外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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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营造学大寨运动如火如荼的气氛,公社要求大寨田工地红旗招展,遍插标语口号,山坡上也要设法弄上很大的字幅,以求远远就能看到的效果。从公社宣传队回村后,大队的牛书记把写大字的任务交给了我。

我在中学时代就是学校里的宣传骨干,高中时还担任了校团委的宣传委员,负责全校各班级及学校大门前黑板报,壁报的编写和组织工作。来到乡下后,这方面的才能得到进一步发挥,村里村外,大寨田上,到处都出现了我书写的大字标语。

不仅山上要写,村里也要写,村内的标语主要是写在沿街住户墙上的。首先队里让人将那些准备写字的墙壁粉刷成白色,然后我要根据墙壁的长度选择合适的标语,决定字体及大小。在墙上画出格子,用粉笔打出底稿,最后让别人用红色粉土涂描成大字。为了庄重和简单,字体一般选用黑体和宋体。每一幅标语都要几个人合作,费几天的功夫。这样写成的大字标语可以经风雨,保持很久。

有时村里为了应付开会或检查团来访,也要写一些宣传性的口号,那就用大字排刷沾上墨汁直接写在纸上贴出去。写这样的字不仅需要水平也需要胆量,因为一笔下去 写不好,这张纸就废了。我在中学时期有过无数次的锻炼,用排刷徒手写大字已经得心应手。扑开一张大纸,大体规划一下字的笔划,直接就写上去了,根本不用打 底稿。一张大纸只写两个甚至一个字,一幅标语就要用十几张大纸,哪一次都要写十幅八幅的。然而,这些标语几天后就风吹雨淋地毁坏了,消失了。在那个年代, 村里的小学生都穷的买不起作业本,写这样一个字的纸就可以做一本32开的练习本。可是,在极左思潮的影响下,人们到处都在做着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我就是其中的一位执行者。

大寨田上的标语不同于村内,因为那里的标语要经得起风吹雨打,还要求远远地看到。因此,马疃大队专门让人做了很大的木框,上面蒙上厚厚的塑料膜,然后在上面用红色油漆写上大字。为了醒目,每个字小的一米见方,大的有四米见方,那是我今生写过的最大的字。标语都是学大寨的内容,比如“农业学大寨”,“争当大寨县”, “愚公移山,改造中国”等。一条标语写好插在地头上,一排上百米,很是气派。其实在当时我写的还不算最大的,有的村庄在山坡上用石头摆出的字有十几米见方,上面浇上白石灰,几里路外都能看得清。

2006年我第一次返回到大官庄,意外地在昔日知青组住过的房子墙壁上,发现了三十年前留下的两个大字,那是当年我写的一条标语的一部分。这所房子里原本住过十几位女知青,面向小院,背靠大街。不过草房顶已换成了红瓦,只是墙壁破损之处,显露出当年的土坯,说明的确是旧物。那是1977年春天,为了迎接参加全国农业机械化会议的代表来乡下参观,公社组织了一批人在公社和一些村庄的主要大道两旁,制作了一系列大标语,眼前这两个大字就是那个时期遗留下来的痕迹。

我凑近墙壁,仔细观察当年用红色粘土描成的这两个大字,希望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它们还能保留下来?我发现这面墙曾经用白粉粉刷和覆盖过,但白粉脱落,红色大字再次显露了出来。就这样,三十年来它们奇迹般地存在着,迎候着风霜雨雪和主人的回归。在自己的旧物面前,我感觉穿越了时空,内心不禁涌起一种酸楚和沧桑感。

岳飞有这样两句诗:“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怎么这么巧,也是三十年,难道三十年是人生中的一个轮回么?

原作于 11/20/2008 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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