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洛维茨 魔鬼附身似的钢琴绝响 精致的风格色彩 触电般的感染力

 

洋气的横滨市素有小东京美称

从Landmark Tower俯摄由Cosmo World乐园点缀的横滨港夜景

引自自家博客与网友们的交流:嗯,同意鲁宾斯坦刚阳但较冷静稳重,他和阿劳更执着地注重忠实于原谱;也认同更喜欢早期的霍洛维茨;至于“承认他确实是伟大的钢琴家,但这篇文章《不朽的钢琴家》吹捧得过了”,这里倒是觉得作者还真恰如其分地,至少表达出了我对他精湛绝伦的琴技的印象感受,霍洛维茨独特又漂亮的音色音质,清晰有力的触键,流畅自如,自不待说,巧妙地通过音量节奏的轻响变换起伏彰显效果,酝酿流淌出原谱不曾蕴含的那份美妙,始终不动声色还有所保留却能量惊人。。总之,他把钢琴作为乐器之王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出神入化的境地。

我珍藏有英文原版,特意找来中文摘引,和网友们分享。作者以他渊博学识和精深研究,并罗列详尽充满了逸闻趣事,妙语连珠地将笔下每位钢琴泰斗刻画得入木三分,栩栩如生富有立体感的人物特质形象。无不令读者兴致盎然,一口气读完而后快。

 
 

浪漫主义钢琴大师霍洛维茨和鲁宾斯坦

 

摘自《不朽的钢琴家》([美]哈罗德·C·勋伯格著

霍洛维茨:只要他一开始弹奏,大厅里就有一种高压电流的感觉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普遍反浪漫主义的时期中,至少有两位伟大钢琴家始终高举浪漫主义的旗帜。一个是阿图尔·鲁宾斯坦,他的事业蒸蒸日上,以致许多人都认为他是当今钢琴家中最伟大最多才多艺的一人:既是精通贝多芬音乐的艺术家,也是继承伟大传统的肖邦演奏家,又是西班牙和印象派音乐的专家。弗拉基米尔·霍洛维茨的情况比较复杂。他从未有过鲁宾斯坦的泰然沉着和生活乐趣。他所拥有的是那个时代最光辉灿烂的,也可能是钢琴史上最杰出的(在其顶峰时期)技巧;就凭这一手技巧,他无须砰砰敲击就取得了具有雷霆万钧之势的洪亮音响,那是自安东·鲁宾斯坦的伟大时代以来绝响已久的。

阿图尔·鲁宾斯坦和霍洛维茨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两位钢琴超级明星。由于都自视甚高,两人的友谊时断时续,很不稳定。鲁宾斯坦在其自传中承认霍洛维茨是比较优秀的钢琴家,不过他自我安慰地相信自己是比较优秀的音乐家。两位钢琴家每次演出毫无例外都是座无虚席。鲁宾斯坦的听众来听音乐会,是希望置身亲切的氛围,或沐浴于温暖的声音中。鲁宾斯坦的音乐会是令人欣慰的。霍洛维茨的音乐会则相反,是魔鬼附体似的。人们总是早在钢琴家出场前很久便已就座; 如果可以说哪位演奏家是当代的传奇人物,那就是弗拉基米尔·霍洛维茨。大厅里萦回着触电般的感染力,这是鲁宾斯坦从未有过的。霍洛维茨几乎使人感到害怕。他的上场和退场都很亲切,但是只要他一开始弹奏,大厅里就有一种高压电流的感觉,而且至今依然如此(直到本书写作时,八十三岁的他仍在继续演奏)。鲁宾斯坦也是九十高龄时仍演奏不辍; 他卒于1982年,享年九十五岁。

这两人尽管风格迥异,但作为极端浪漫主义的使徒,他们却是相辅相成的。霍洛维茨于1904年出生于基辅,在当地的音乐学院师从费利克斯·布卢曼菲尔德(布卢曼菲尔德曾就学于安东·鲁宾斯坦门下)。霍洛维茨一度兴之所至想学作曲,但俄国革命以及随后的清算家庭财产的运动迫使他转向了键盘。及至1924年,他已多少立定了脚跟,仅在彼得格勒一地即举行约二十五场音乐会,没有重复一套曲目或甚至是一首作品;1925年去柏林,因临时代替一个生病的钢琴家演奏柴科夫斯基 《降 b 小调钢琴协奏曲》,在汉堡一举成名。当霍洛维茨在开始的华彩乐段中迸发出他的活力时,指挥尤金·帕布斯特简直不相信他所听到的东西。他走下指挥台去看霍洛维茨的手。听众都疯了似的,于是关于这个才华横溢的新人的传说不胫而走。

1928年他在美国首演,与托马斯·比彻姆爵士指挥的纽约爱乐合作演出柴科夫斯基钢琴协奏曲。这也是比彻姆的美国首演。那一定是一场人们永志不忘的音乐会。托马斯爵士和霍洛维茨当然都是下了决心要全力以赴的。显然,这位指挥对他的独奏者根本不感兴趣(至少这是霍洛维茨对这次活动的说法),排练协奏曲时敷衍了事,草草收场,坚持要求速度比霍洛维茨所习惯的慢得多。霍洛维茨很不高兴。在音乐会上他毕恭毕敬地听从指挥的指示,但感到他的听众在悄悄溜走。最后乐章开始后,霍洛维茨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要把所有弹药全部放光。他冷不防一个冲刺,把托马斯爵士远远甩在后头,一脸惊惶之色。比彻姆和乐队始终没有赶上来,虽然据霍洛维茨说,“我们差不多是同时结束的”。第二天评论家们欢呼霍洛维茨是一阵真正的旋风。“那个如脱缰之马的草原哥萨克人。”

接着是漫长而光辉的艺术生涯。霍洛维茨成了最受群众欢迎的钢琴家。他大量举行音乐会;和他的偶像谢尔盖·拉赫玛尼诺夫成为朋友;与阿尔图罗·托斯卡尼尼之女万达结婚; 和许多乐团一起演出(临近晚年时,他的协奏曲的保留曲目减少到只剩下柴科夫斯基、勃拉姆斯“降B大调”和拉赫玛尼诺夫“d小调”)。但他的演出生涯多次中断。霍洛维茨的身体和感情都有些问题。1936年起演出中辍两年。1953-1965年期间没有举行一场音乐会,虽然录了几张唱片。1965年重返卡内基音乐厅是件令人难忘的大事,不管怎么说,他毕竟离开十二年了,虽然人们一天也没把他遗忘。钢琴家们谈起他来仍然是敬畏交加,就像国际象棋手谈到鲍比·费舍尔时一样。在那场音乐会之前一连好几天,卡内基音乐厅售票处排起了长队。凡能弄到票的钢琴家都来了。霍洛维茨没有令人失望。虽然有少数几个错音和结结巴巴的段落,但原来的魔力和光彩依然存在。

他恢复了演出生涯,虽然在1969年10月和1974年5月之间又中断了一个时期。恢复演出后他没有举行很多音乐会,而且不愿再和乐队一起演出。他的演出酬金成了天文数字,并且通常总还有某种电视转播之类可以增加些收入,霍洛维茨也许是有史以来报酬最高的音乐家。1982年他相隔三十一年后又一次在伦敦演出。1983年在美国和日本的巡回演出一败涂地,每场音乐会都有记忆失误之处,而且看来体力上已无法控制。后来才知道他实际上一直是在靠药物诱发的状态下演奏的。后来他戒掉了原先服用的药物,于是这位资深演奏家迅速恢复元气,于1985年和1986年在伦敦和欧洲举行音乐会,还在苏联举行两次———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莫斯科的音乐会获得全球电视直播,电视观众可以看到这件事对霍洛维茨和苏联人来说是多么激动。他弹得很好,力度不足便代之以精致风格和色彩; 有几次演出时居然闪现出六十年代的霍洛维茨的光辉。面对听众,他仍然具有比任何音乐家更高的权威性、更大的光环和更强的吸引力。

霍洛维茨对美国钢琴领域的巨大冲击不只是表现在一个方面。他的听众好像总有半数是钢琴家,这些人仔细聆听并试图弄明白霍洛维茨的那些事是怎么做出来的。然后他们回到家里努力仿效他。结果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美国音乐厅中这样的年轻人比比皆是,他们登台演奏霍洛维茨的曲目,试图照他的独特风格依样画葫芦。当然他们做不到;当钢琴家们试图复制霍洛维茨的音响时,音乐厅里便充斥着粗糙难听的声音。有见识的听众听到那些企图用霍洛维茨的分句法和霍洛维茨的速度来包装自己的年轻人时不由得眉头紧皱。

霍洛维茨从来不喜欢被称作特技演员。除了他亲自为独奏音乐会的收场所写的几首绝技作品———一首根据苏萨 《星条旗永不落》而写的改编曲、几首李斯特狂想曲的改编等等———外,他认为自己是个以技巧为音乐服务的艺术家。但遗憾的是,他的技巧太华丽了,和如此谦逊的否认不相称,而且他的听众一般都是来看他怎样把钢琴弄得天翻地覆的,其中许多人一定感到很失望,因为霍洛维茨通常总是把火花只留给节目单上的最后一曲。而且他是坐在乐器前最不动声色的钢琴家之一。他的动作准确,身体几乎纹丝不动。他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技巧造诣,有许多只是使听众中的行家们毛骨悚然。

作为技巧大师,霍洛维茨是现代钢琴艺术史上最诚实的一位。他的使人眼花缭乱的效果是仅仅靠手指来完成的,踏板用得很谨慎。音阶中的音处理得再均匀协调不过了(他弹奏的斯卡拉蒂在技巧上可称出神入化);再也没有比他更精确的和弦起音、更猛烈或更激动人心的八度或是命中得更准确的跳进。无论作品有多难或多复杂,霍洛维茨总是能使它听来流畅自如。他制定了自己的技巧,那是同手和手臂的约定俗成的传统背道而驰的。他的手向外倾斜,手腕低,手指平;右手的小指总是紧紧地蜷曲着,直到必须击奏一个音时才张开。当它击奏时,那就像眼镜蛇的攻击。行家们永远也弄不明白。“我不知道霍洛维茨是怎么做的!”施坦威公司的亚历山大·格赖纳惊呼道,“他的演奏和我们所学的全部钢琴演奏规则绝对是反其道而行之———可是由他弹来,这种方法就能行。”在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之类的作品中,他能盖罩整个乐队,在轰隆隆奏出最后乐章的高潮时,那种气势甚至连拉赫玛尼诺夫本人也从未做到过。但是你总是会感觉到他有所保留,感觉到他的激情没有充分发挥。那百万伏特的技巧是得到很好驾驭的; 可是这么大的能量竟然处于一人控制之下,不免令人胆战心惊。

不管评论家们怎么说,弗拉基米尔·霍洛维茨所到之处,钢琴家们个个对他顶礼膜拜。他们了解他是干什么的,以及他代表的是什么,对他们来说,他是他们毕生崇拜的钢琴家,犹如海菲茨是小提琴家们毕生崇拜的小提琴家一样。

阿图尔·鲁宾斯坦:热爱生活,热爱演出

霍洛维茨基本上是个性格内向的人。而阿图尔·鲁宾斯坦则性格外向,热爱人们,热爱生活,热爱弹奏钢琴。这一切都在他的演奏中透露出来。只有热爱音乐会舞台的艺术家才会这样拼命地驱策自己。鲁宾斯坦年逾古稀时还曾在一个演出季中举行了马拉松式的十场卡内基音乐厅独奏会。其所以举行这个系列演出,是因为在1961年他进入了自己认为的来美二十五周年纪念。他壮观的重返纽约之行在1937年11月21日。直至那时为止,他从未成为美国的头牌明星,虽然自1906年起他便断断续续地在这里演奏。

作为一个天生的钢琴家,长着一双天生钢琴家的手(手掌宽大,手指呈刮刀状,小指几乎和中指一样长,可以伸展很大而拿下十二度),鲁宾斯坦发现他无须过于努力工作。他几乎是过目不忘,很少练琴。在需要举行独奏会时,他会匆匆瞄一眼乐谱。“我不可能一天在钢琴旁坐上八或十小时。我活着是分秒必争。就拿戈多夫斯基来说吧,我感到不胜惊讶。要获得那样的技巧,我得花上五百年。但是那给他带来什么呢?他是个不幸的人,一个强迫症患者,离开键盘便苦恼不堪。他能享受生活的乐趣吗?我得好好想想。”

从早期浪漫派作曲家起,直至普朗克和维拉—洛博斯为止,这整个钢琴音乐世界看来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处理那个世界就像个大老爷。鲁宾斯坦的演奏比同时代的任何演奏家都更多地反映出修养,反映出旺盛的精力、十足的阳刚之气和强壮的运动员气质,这是他独一无二的。尽管他的演奏是浪漫派的,却从不装腔作势,而且几乎永远忠于原谱。这是一种以绚丽的声音、直率的风格和明朗的感情来表达的演奏。

鲁宾斯坦发展成为一位浪漫派钢琴家,但他坚持回避浪漫主义华而不实的特点而保留了它的全部精髓。他从不破坏线条,很少任意改动节奏。自由速度用得不多,速度的波动比较小。他的演奏象征着没有感伤主义的丰富感情,没有荒唐炫技的辉煌风格,没有迂腐卖弄的逻辑性,没有神经过敏的紧张。他可以充满戏剧性但又不矫揉造作或过于情绪激昂。不过,如果说他的演释中没有夸张做作,他的台风中肯定是有的。鲁宾斯坦喜欢摆出那么一副煞有介事的架势,上场时弄得壮观华丽,弹起琴来把手抬得高高的,永远意识到有观众在场。他充分了解个人超凡魅力的重要性,而这正是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特色。在一次采访中他曾经说过,年轻一代的钢琴家弹得比他好,“但是他们一走上台就还不如一名冷饮柜售货员”。从来没有人指责过鲁宾斯坦是冷饮柜售货员。他喜爱公开演出,他的听众也爱他。这种“两情缱绻”一直延续到他与世长辞。

他直截了当的音乐处理看来是如此的自然,简直就是非此不可的,因此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大多数钢琴家不能照样做呢?不过,不管怎么说,风格就是人。鲁宾斯坦其人有教养、风趣、有高度才智,是个杰出的讲故事的人,感情上很可能是从不节外生枝的。而音乐亦如其人。他的肖邦演奏徐徐展现开来,温文尔雅,诗意盎然,富有贵族气派,最重要的是,热情洋溢。尤其因为鲁宾斯坦从来不感到需要向他自己或他的听众证明什么或是伪装自己所没有的感情,他的演奏就益发充满诗情画意。在他的肖邦演奏中,绝对没有那种使当代大量肖邦演奏显得令人心烦的做作、紧张、强调、感情冷漠或歇斯底里。

早在二十世纪初,鲁宾斯坦就是浪漫主义音乐最早的“现代派”演奏家之一。他继续表现他自己类型的肖邦直到七十年代晚期,换言之,他公开演奏的生涯长达约八十三年之久。这可能是个世界纪录。直至风烛残年,即使手指和记忆都已不听使唤了,他的演奏仍像热爱音乐的年轻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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