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庆点滴
小小的我已经有许多旅途的记忆:从西安到汉中从汉中到成都虽说也算是逃难,有供全家(连带何妈家)人乘坐的原西安警察局的中型警备车,除了个别与国民党溃逃的散兵相遇的场面有些紧张其余十多廿天都是一路走一路游览,只可惜我年龄太小历史知识太少,但也依稀记得:张良拾鞋遇师的小桥,杨贵妃葬身的落凤坡、林木障天的孙庞斗法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阁,曲折的盘山公路……唯独成都去重庆只记得乘坐一辆吉普风尘扑扑地赶路。
初到重庆我们住在解放碑附近的太平洋旅馆,走不了几步便有戏院、各种商店。不久我们搬到离红岩很近的捍卫路胜利新村12号。这一带的房子大概都是抗战时大群人拥入重庆时匆匆建起的,看看名字就可体会当时大家的心情与期望。这是我平生住过的最象‘村’的地方:由细细竹子编紥成的院墙,进门便是下坡的石阶,依坡顺势而建的几间房子,开放的厨房旁更为开放的厕所,竹篱笆外一两丈崖下则是另群民居。这条小巷大概只有十几个小院,尽头便是大片种菜的山坡。不远处的大坡下便是有名的巴蜀中学。
隔壁似乎是个居住人家较多的平坦大院子,能清楚记得这个院子是因为一只漂亮的猫。这个猫常常从竹篱笆墙的缝隙跑到我家,这是只满身白底上有着大团金黄、黑亮的三花猫,她的大头上有双透着聪明的眼睛。整天无所事事的我们兄妹三人有了个活的玩物,喜爱之情大大泛滥,每天买菜都会给她买点牛肝煮过拌饭。她肚子慢慢大起来要生小猫了,我们期盼着可是最后却不知她把小猫生到哪里。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发现她衔了一只和她同样花色的小猫等在我们家门口,等我们接纳了小猫她又跑得不见踪影,跟踪下来发现她把另只小猫藏到厨房外竹蓬上。她看到我们善待小花,才放心把小黑衔到我家。我知道了:猫妈妈偏爱那只乌云盖雪的小黒猫!我喜欢小黑妈妈喜欢小花,当大猫主人气势汹汹地来讨要已经断了奶的小猫时,我把心爱的小黑递还了她……
住胜利新村的几个月,我们兄妹三人错过上学时间闲散家中,现在回想起来这几个月却是潜移默化中收获极大的时段。那是因为有妈妈在一起!
两间简陋的小屋后面墙角有个只剩几片竹子的破损处,妈妈用块绿色油绸遮挡,小小房间极简单的床与桌凳,收拾得一尘不染;为了填补生活费的不足妈妈几次天不亮带哥哥到市中心收购处去卖她的金首饰,再后来其它一些稍值钱点的东西贱卖给收荒货的,为儿女妈妈始终不在意身外之物。有钱时她会带我们去冠生园吃大包,或去菜市买我们永远吃不腻的香肠、猪肚,给小猫买牛肝和小鱼。家中无钱买菜时,我们高高兴兴地用酱油拌饭。生活的巨大落差中妈妈让我们学会活得潇洒。我们也看到她的大度,比方说家里凡有特别点的食物必然要送给院中邻居品尝,记得有次家中只有廿来个元宵,送出后我们四人那餐饭只有六只!
到重庆前的日子我们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这几个月她教会我们一些基本的生存本领,为我们三兄妹分配家务:哥哥买菜劈柴生炉子、我洗菜切菜扫地洗茶杯、(忘记妹妹做什么了),洗衣烧菜等活妈妈做。开始时每天妈妈总能找出我没扫到的角落,茶杯没洗至清澈透明的地方,我慢慢地做至无可挑剔(练就的切菜本领到安庆后过年前外婆的忙碌中我可以替她包揽了所有案板上的工作)。妈妈给我们布置作业并修改评价,和我们一同看书、下跳棋打桥牌、带我们逛街购物,几次到朝天门码头江边小船上买整袋桔子回家路上一边走一边吃直吃到嘴发麻。这段生活除了和哥哥妹妹吵嘴与打架我总是输而大哭外,我都很开心:剁饺子肉馅我会按用刀快慢大声唱歌,厨房凡我够得着的白粉墙面被我用木炭画满人头……
不久我们搬了家。秋季开学我和妹妹进了重庆实验小学,短短两个月我与新同学友好相处,明显感觉到新级任老师的温馨关照,忽略了这两个月住房的好地区与好条件。
这是一生中与母亲朝夕相对最亲密的时段,重庆永存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