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城公主: 《女戒》后面的淫荡公主

打印 被阅读次数

 

 前言:

班氏家族是东汉洛阳的豪门大族,不仅是钟鼎之家,也是诗书仕宦之族。班家三兄妹班固、班超、班昭,早已彪炳史册,在历史的长河里熠熠生辉。大哥班固是《汉书》的作者,《汉书》列入了中国的二十四史;二哥班超本是博学多才的文人,但是投笔从戎,征战匈奴,平定西域诸多国家,让被匈奴切断的丝绸之路再次响起了驼铃声,为民族融合与繁荣安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小妹班超,才华横溢,著书立去世的大哥班固整理修订《汉书》,是二十四史中唯一的女作者,而她亲手编写的《女戒》,名垂千古,成为社会女德的经典。就是这样一个诗书礼仪之家,却迎娶了一个叛经逆道的公主,阴城公主可谓是史书上最淫荡混乱的公主。

 

班家的女儿,学富五车的才女;班家的媳妇,最淫乱叛逆的公主,班家的这两个女人同时从文字里跳出来,触目惊心的对比, 给我强烈的视觉冲击感,激起我的想象如天马在云层里奔腾,在史料的基础上,我希望能虚构一篇小说。


 

先说班昭,她见家族的女子”不渐训诲,不闻妇礼”,不懂妇德礼仪,将来会辱没宗族 ,令家人丢失脸面。而班昭自己缠绵病塌,感觉自己来日不多,于是提笔写下《女诫》(包括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章) ,希望家族的女孩子 “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她自己也没想到,一本教导本家女子的“家训”居然轰动京城,随即传抄全国各地。


 

而阴城公主作为班昭的侄孙媳妇,在《女诫》已经名扬全国的大时代里,以公主之尊下嫁班家不守妇德,光天化日下养起男宠,肆无忌惮瞎搞不说,还让驸马蹲在床底下,感受现场直播,班昭的孙子班始虽然没有祖父的千秋伟业,但是哪个男人受得了如此的屈辱,忍无可忍,他拔剑杀死了公主和男宠,被皇帝下令腰斩, 班氏家族也因他遭遇了灭顶之灾。

当我把阴城公主的故事讲给文友们听,他们问我看的正史还是野史,如果要写历史小说,最好端正态度,好好学习正史,我辩解,我看的是《后汉书》和《资治通鉴》,《后汉书》是这样记载的阴城公主:尚清河孝王女阴城公主。主顺帝之姑,贵骄淫乱,与嬖人居帷中,而召始入,使伏床下。始积怒,永建五年,遂拔刃杀主。帝大怒,腰斩始,同产皆弃市。


 

正文


 

阴城公主呱呱落地的时候,晴朗的天空突然电闪雷鸣,一道紫色的闪电像诡异的巨龙。刘庆望着窗外,随闪电心惊肉跳,半天静不下心来。他很奇怪,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当父亲,为什么会心慌意乱?管家来报,夫人诞下了千金,他给婴儿取名刘贤得,小名贤儿,希望她一生顺遂,做一个贤德淑良的皇族女子。

阴城公主的出身绝对高贵,父亲是清河孝王刘庆,祖父是汉章帝。再拉扯远一点,刘庆在襁褓时代就当了章帝的太子。刘的母亲容颜清丽,谦卑懂礼,是汉章帝喜爱的宋贵人。窦皇后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但是自己又不能生养。窦皇后眉头一皱,设了“巫蛊”一计让皇帝把宋贵人送进了冷宫,于是刘庆的太子位也被废了,当了清河王。刘庆看着母亲在冷宫历经屈辱,含怨自杀,却无能为力,只能忍恨在心,在成长中寻找机会。

所谓河东河西,风水轮流转,当窦皇后及其家族在辉煌到顶后,遭遇了土崩瓦解,家破人亡 。宫廷恶斗,惊心动魄,这期间刘庆鼎力相助弟弟刘肇(汉和帝),成功剿灭窦氏家族。当汉和帝驾崩,邓太后掌权,曾经的废太子刘庆运气来了,儿子刘祜被太后看上,摇身一变成了汉安帝。刘庆的女儿阴城公主也跟着身价百增,到底是汉安帝的亲妹妹。

阴城公主从小就叛逆骄奢,不服管教,让她读《诗经》 和《论语》,她人很聪明,过目不忘,读一遍便能背诵,但她认为全都是废话,《诗经》里有很多不正经的坏诗,《论语》中的话也是前后矛盾。兄弟姐妹都说不过她,只好让她去学女红,结果她只有两天的热情,拿着针线半刻也安静不下来。她最喜欢的是舞剑弄刀,随之便惹了不少事。

她把王府的貔貅石雕劈得断腿缺耳,面目前非,庭院里的名花贵草也跟着遭殃。王府的家丁丫鬟厨娘等人,暗地里叫她混世小魔女,远远看见她,就飞快地闪身了,唯恐陪上了小命。母亲对父亲说,王爷,别让她拿刀学武了,只怕她将来要惹出人命。清河孝王说,贤儿这孩子生得清丽秀雅,怎么是如此顽劣性格,不像我们家的人。母亲说,我听闻邓太后在宫廷办了学馆,皇家子弟都有资格入宫学习。王爷说,太后兴建学馆,是用来推崇圣人之道,太后认为皇亲国戚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当今风俗浅薄,巧诈虚伪滋生,《五经》教义衰微缺损,如果不进行教化引导,唯恐将来会衰落惨败。夫人说,我知道,学堂请了名师专教,有太后亲自监督,我就不信管不了这个小魔女。

阴城公主入宫学习,老师是博学多才的大学者班昭。执掌朝政的邓太后,初进皇宫还是贵人时,就跟随班昭学习经书和礼仪,兼习天文和算数。每次见了班昭,无不恭敬谦让,颁布重要国家政令,出兵也好,治水也好,都要聆听班昭的建议。宫中上下都跟随邓太后尊称班昭为“曹大家”,阴城公主背地里骂她是曹寡妇和曹老贼,是个老而不死的女贼。父兄知道了,吓得魂飞魄散,这年间,祸从口出,稍不注意就会招来灭门之灾。要知道,清河孝王刘庆曾是废太子,一路如履薄冰走过来,谨小慎微,保住当前的平安和富贵,尽管儿子被太后看中,立为皇帝,但是没有亲政,没有实权,一切都要看太后的脸色行事。

 

阴城公主鼻子一哼,脖子一扬,满脸的不屑一顾,她对父亲和二哥刘虎威(清河愍王)说,你们怕什么怕?跟兔子似的,胆子比芝麻还小,我大哥还是当今皇上呢,我骂曹寡妇是老不死的贼又怎么了?她教导什么“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 男的就可以装满屋子的妻啊妾的,女的找第二个男人就不成了

父亲拍着案桌说,孽障,你给我跪下,你的书都读到鼻子里去了,“曹大家”才华冠绝,学富五车,马大人(马融)都要跪听她的教导,邓太后见了她也是恭恭敬敬,你,你算什么东西。

阴城公主说,我不算什么东西,那邓太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曹寡妇不是说什么”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 唱得多好听,怎么不对太后说去。邓太后立我大哥当皇帝,也就是立个稻草人在朝廷上唬大臣,邓太后才是说一不二的女皇帝,要我哥来干什么?我要是我哥,就一脚把她踹翻了,再把她关进长秋宫里看蟑螂和老鼠打架。清河孝王脸白身抖,声声喊着反了反了,一时气血攻心,两眼发黑,刘虎威赶忙上去扶住父亲,一边断喝妹妹:还不快闭上你的狗嘴!同时命人把她拿下,但周围的家丁干喊着,谁都不敢动。

父亲喝了药,情绪平缓多了,他对夫人和二儿说,那贤儿是个鬼怪,本想让她去学馆学道理,她去学了一肚子的祸害。夫人说,再过两年,她就要出嫁了,我们跟班家早定好了亲事。父亲说,这些年我老糊涂了,脑子越来越乱,居然记不得与班家定了亲,真是冤家啊,贤儿居然敢辱骂班家的曹大家。贤儿要嫁的夫君,是曹大家的侄孙吗?虎威说,父王所言极是,曹大家班昭是班超大人的妹妹,贤儿未来的夫君班始是班超大人的孙子。清河孝王忙说,好,是好人家的孩子,别让贤儿去扰乱人家,这样吧,那学馆就别让她去上了,也就两年了,让她在家里规规矩矩地呆着,哪儿也别去。


 

阴城公主天生一个叛逆的主,你不让她去学馆,她偏要去,而且还找了很好的理由,她说曹大家正在教导皇族的女子学宫廷礼仪,道德规范,刚开始听着难受,如今听进去后,曹大家说的极好,如甘露灌心 ,让我受益匪浅。女子应该“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家人听了都惊喜,莫非祖先显灵,这孩子醒了。

谁也不知道,五公主在学堂里勾搭上了邓家的四公子,两人眉来眼去,很快私约黄昏后,打得火热朝天。那邓家的四公子是个浪荡子,到学堂绝不是学什么儒家经典,诗词文赋,虽然男女分了学堂,但安心相遇还没有机会吗?那邓公子一见阴城公主便知道后面有精彩的故事会演绎。两人勾兑上不久,邓公子便问公主,有个好玩的地方,想不想去?公主不屑道,什么好玩,斗鸡斗鸭斗草的我可不喜欢。邓家四公子说,那也太小瞧我了,连去上林苑狩猎我都犯腻,还斗什么鸡鸭。悄悄告诉你一声,那好玩的地方可不能有女的,更别说你公主的身份了。公主说,要不我男扮女装?邓公子说,男扮女装不难,关键是晚上你可出得了王府大门?五公主眼睛滴滴一转说,我自有办法,到时候你派车马到外面接我。

 

阴城公主回王府后,告诉家人学堂有考试,太后和曹大家亲自督查,她必须用功学习,膳食送到房中即可,不可干扰她。母亲对父亲说,贤儿用功了,都是皇恩浩荡,太后英明,我早听说了,曹大家写给家人的《女戒》,被太后奉为经典,已经传遍洛阳城,大家争先传抄。清河孝王说,我也听说了,那是本极好的书,教导女子谦卑柔弱,先人后己。贤儿若是在出嫁前将这本书学好,也不枉我们养育她一场。

 

清河孝王若是知道贤儿的真实状况,肯定要气得狂喷黑血。日暮西山时,阴城公主的贴身丫环香兰,正在帮公主男扮女装。香兰说,我已经跟后院的狼二说了,你从那洞门出去,平日里都没什么人走的,只是厨子们运货时用,但我还是担心,要是…...五公主说,不怕,没事的,我去了很快就回来。香兰说,要是夫人非要来查房怎么办?公主阴阴笑道,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怎么办,你是最有办法的人,你若能接得住招,我必有重奖,你若卖了我,我就把你发配到厨房干杂活。


 

月亮懒洋洋地挂在天空,地上斑驳摇曳的树影子,树影子落在公主暗紫色的披风上。邓公子的马车早已在外备妥。 公主警惕地左右看了两眼,飞快跳上了马车,衣裙上的一对佩玉锵锵地发出脆响,余音悠悠荡漾开去。邓公子半眯着眼睛哼道:“将翱将翔,佩玉将将”,我上个月送你的那对凤凰玉佩怎么不带上呢?公主仰头翻眼哼道,送给我的?是不是也送了你家老妻的。邓公子楼着她的双肩说,怎么了?心头又酸了?她怎么能同你比?公主推开他说,曹大家教导我们,女子行事须敬慎,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邓公子说,既然”有女同车,颜如舜华“,那我就”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公主征了一下,她想起多年前也有人赞过她 “颜如舜华”,只是时间长了,恍如一场梦。她在邓公子的怀里嬉笑着怒骂道,你是有妻儿的人,居然不尊礼仪,违规乱矩,太后要是知道了,非把你一家老小发配到九真(今天越南中部)不可。邓公子满脸淫笑道,跟公主在一起,去九真又如何?去地狱我都不怕。公主拉住他的手说,那好,你现在就跟我去地狱。邓公子说,你逗我呢,我早听说你要嫁到班家去,那是曹大家的娘家,她出嫁前的名字叫班昭你既然喜欢她就天天在班家诵咏《女戒》 吧。公主扬手一挥,敲打在他的头冠上,她哼道,猪才要嫁到班家去。邓公子手捧脑袋说,我的奶奶,你打疼了我,你是怎么学的《女戒》?要做到“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公主脖子一仰,鼻子哼道:呸,凭什么要让我谦让恭敬,先人后己。邓公子摸着她的脸蛋说,班昭写在《女戒》里的,你必须诵读到骨子里,如今太后号召天下女子学习《女戒》, 树立女德规范, 我大汉最英明的太后。公主一脸的不屑:太后若是真推崇《女戒》,就应该知道“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女子以谦让恭敬,以柔顺忍让为美德,对不对? 快点把皇位还给我大哥。邓公子听了,吓得魂飞魄散,忙低喊道:小祖宗啊,这话是要砍头的。公主白眼道,你怕砍头啊,刚才还说要跟我同赴地狱,就一句话就吓得你白脸变绿脸,男人都是没胆的废物。邓公子摸着公主的下巴说,我这没胆的废物今日要带你去见识什么是稀罕物。

公主随邓公子进了一座宅院,灰墙青瓦,半新不旧,没有奢华的气息。几个衣着鲜亮的家仆拱手走来,接应他们走进内庭,庭院的荷花池后面居然是地下通道,通道连接了一个张灯结彩的百戏园,节目已经开始了,是一群人在表演杂技,吐火吸火,用刀剑在肚皮上挥砍。

坐在二楼正中的雅阁间,表演场景一览无余。公主懒洋洋地说,没什么稀奇的,那年我舅舅生日,我们去喝寿酒,也见过类似的演出。邓公子说,等会儿就有好看的,正说着来了四个身穿纱裙的妙龄女子,头顶鱼缸,能清楚看见里面游动的金鱼,她们在转了一圈后,纱裙落地了,女子赤身裸体还在舞臂扭腰,四周响起鲜辣辣的惊呼声和拍桌声,还有酒杯和点心盘子掉地的声音。

邓公子吸着水烟问公主,这个精彩吧?公主哼道,母的有什么戏头,我要看公的!公主的声音又尖又亮,楼下好几个公子朝楼上张望。邓公子说,你小声点行不,要是有人知道你是女的就麻烦了。等会儿要表演磨镜,两个女的像两条蛇一样纠缠在一起,还劈叉弯腰做稀奇古怪的造型。公主把一小块羊奶桂花糕放进嘴里笑道,这个有趣,有一公一母的双蛇造型吗?邓公子说,等会儿能看见一公两母。


 

公主兴尽回到王府时,夜空隐约出淡青色的微光,黎明就快来了。前院的狗叫了两声,香兰吓得脸白心跳,她迎上前去叠声轻喊道:公主,好险,夫人来过。我在你书房点满了蜡烛,说你在用功背诵经书,应付明日太后的考核检查。夫人本想进去,后来还是算了,只是留下了这碗银耳雪梨汤。

如果不是跟邓公子勾搭往来,打得火热,公主早就不想去学馆听那些三从四德,还有天文和算数。但是时间一长,邓公子开始烦公主了,他是有妻有妾的人,家里还有老母和兄弟,各种琐事一堆,近日妹妹又要出嫁,忙得他一身臭汗。而公主欲望一旦点开,强盛泼辣,如野火般乱烧,他逐渐吃不消,也吃不起了。

那日香兰和家丁找上了门,香兰对邓府房门也没几句话,直接递了个盒子说,给你家大少爷。邓公子打开盒子,一张罗上绣了木槿花, 他曾经说过,“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木槿花就是舜华,这是他和公主之间的暗号,公主又要约他办事。他只好把她带到洛阳城外的一处小院,竭精殚力对付她虎狼一般的旺盛和凶猛。邓公子气喘吁吁,呼吸急促,辛苦得快吐白沫了,但她似乎并不满意。他说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我们不能再玩了,你马上就要出嫁。公主“啪啪啪”打着他的胸口问,出嫁又怎么了?邓公子皱着眉头说,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公主哼道,你睡醒了,现在才想起我的名声啊?邓公子说,你堂堂一个公主,金枝玉叶,无比尊贵。公主说,你现在才知道我是尊贵的公主?邓公子抱着头喊:你想怎么样?公主昂着头说,把你妻妾休了,把我娶进门去。邓公子说,你这是胡闹,你这是逼着王爷要我的脑袋。

公主说,王爷要你的猪头干什么?这样好不好?我进宫去找我的皇帝哥哥,让他帮我作主。邓公子脸色发白,跪在她的面前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皇帝会把我千刀万剐。公主说,若是不想被千刀万剐,你得想个万全的法子。邓公子说,让我回家好好想想,十天之内给公主一个答复。公主厉声喝道,不行,三天!

邓公子回到家后,面色土黄对妻子说,因为出外办差不慎得罪了王府,王爷要治我的罪,我该怎么办?妻子说,王爷是当今圣上的父亲,我们怎么得罪得起?看来只有先出门避一下,我舅舅隐居在太行山下,要不我们去投奔他吧,阴府人多,还得计划安排一下,过些日子我去一趟舅舅家。邓公子说,不能再过些日子了,时间不多了,三天之内我们必须走。

就在邓公子仓皇出逃之际,王府正在敲锣打鼓筹办公主出嫁的盛典。公主愁眉苦脸,直接找到母亲说,我不想嫁到班家。母亲说,班家是钟鼎之家,也是诗书仕宦之族。他们家的班固班昭(曹大家)都是杰出文人,你是知道的,班固写了《汉书》,班昭写了《女戒》。公主说,一本《女戒》已经害死人了。母亲说,你不是在学得很认真吗?公主说,太后要监课,我敢不学吗?如果不是太后,我早就一把火把书烧了。母亲叹道:难怪你父亲说,你是装给太后看的。不管怎样,这门亲事已经定了,你就静心下来,好好去当班家的儿媳。

 

公主说,你们让我嫁的那个班始,听说长得呆头大耳,像头肥猪。母亲说,完全是一派胡言,班始气宇不凡,文武双全,他是班超的嫡孙,世袭定远侯。公主不屑道,我知道班超,打过匈奴,还在西域游荡了好多年。母亲说,班超投笔从戎,征战匈奴,让惧怕匈奴的西域诸国,又恢复了跟大汉的商通贸易,先皇和太后对班超极为敬重,他七十岁的时候才告老还乡,从西域回到洛阳。公主说,这都关我什么事?母亲说,怎么不关你的事,班家是你的婆家,你能嫁到班家,对我们两家都是光耀门庭 的欢喜之事。公主说,你们倒是想着光耀门庭,但是把我踢到苦海里去了。

公主认为她苦,班始也觉得自己泡进了黄连缸子里。人人都认定,能当驸马是件光宗耀祖的事,但班始觉得简直就是在断送他的美好人生,身为长孙,他承袭了家族的爵位。班始虽不如祖父和父亲功名显赫,但他学识渊博,奉职兰台,掌管图书秘籍,在御史中丞 手下任职,虽说是个闲职,正好成全他在兰台博览群书。他对功名没有兴趣,但是立志写一部著作,像祖父的《汉书》一样,能藏诸名山,传之后人。


 

班始心目中的妻子应是他的红颜知己。他其实已经有了心仪之人,那是他同僚好友周柯的表妹林他和她在周柯母亲的寿宴上邂逅相遇。那一刻,他想起了《诗经》中的:“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后来告诉班始,她的名字是来自《诗经》: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班始笑道,真是太巧了,我家也种了谖草,每到春末夏初百花凋零,谖草明媚了整个庭院。


 

班始看她眉若远山,眸剪秋水,不仅人美,最难得温顺宽厚,纯洁善良。班始记得很清楚,寿宴结束后,一群小孩子在后花园疯闹,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跌跌荡荡在树下摔了一跤,委屈地哭开了,林谖走过去抱他哄他,给他果子吃,极有耐心地给他讲故事班始最初以为是周家哪房的小公子,后来才知道是周家下人的孩子。班始对周柯说,林谖有《女戒》中所有女子的美德,是我心中最理想的女子,我这一生非她不娶。周柯说,老兄,你疯了!班家已经跟王府定亲,你明年就要当驸马了,再说林谖生布商之家,虽然富裕,但跟你家门弟也不般配。你是个明智聪慧之人,不要一时冲动做出后悔之举。

纵然彼此倾慕,两情相悦,可惜错了时间和地方他们只能用鸽子和《诗经》传情寓意她说过,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他说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最后一次相约,他说,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跟我走吧,去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过男耕女织的日子,朝饮木兰之坠露, 夕餐秋菊之落英。她先是喜悦点头,而后是含泪摇头。他们抱在一起痛哭,其实谁也不跨不出这一步。再澎拜的情感也冲不垮现实的堤坝。他们确实可以私奔,但是留给两个家族的祸乱,能让两人安享余生的幸福吗?或许是命中注定,“焉得谖草,言树之背 ” ,他们是彼此的谖草 – 解忧之草,思念之草,漫漫一生只能面对庭院的谖草, 相思断肠,泪眼朦胧。

公主与班始的婚礼,莺啼燕咤大张筵宴,热闹了半个洛阳城,太后和皇帝都送了厚礼,班府还建了富丽堂皇的,名为霞光台,迎接高贵的公主。按照朝廷制度,公婆和驸马都要向公主下跪请安,以彰显皇家的尊严。但是公主大都受过皇家严格的礼仪教育,特别是班诏《女戒》的普及和推崇,让她们知道女性的谦卑礼让,真诚恭敬,对家庭和谐的重要性。


 

阴城公主虽然任性 ,但是不蠢,若是嫁给心心相印的人,她也会慢慢展现谦柔温顺的一面。只可惜他们的婚姻一开始就乱了,彼此都是含恨带怨的人,谁也不想看谁一眼。但是公主霸道惯了,我可以不理你但你必须听我,依我,你要把我当空气,我就让你生不如死。班始在洞房花烛夜就没有碰公主,也没有低柔暖心的甜言蜜语,但是国家的制度他没有忘,见了公主,该称臣称臣,该下跪下跪。


 

班始眉目间的冷傲和倔强,早把公主气得窍冒烟,两人住在霞光台,吃喝起居都不在一起,公主命人在野外捉了一些乌鸦,放在室内乱飞,班始不理,后来又把什么公鸡和野猫弄在屋里闹腾,一头野猫打翻了班始案桌上的茶杯,班始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扬首而去。

如果班始有愤怒的反应,公主反觉得好受,这样的冷漠暴力,像隐形的剑刺来,痛得咬牙切齿,但又没有血。公主何曾遭遇过如此待遇。她让香兰帮她想一个报复法子,得好好教训驸马。香兰说,她发现驸马时不时在后花园放鸽子,每次那鸽子飞到他手心,他脸上带着异样的喜悦。公主说,肯定是同外面的野女人私传书信,给我记住。

公主回王府拜访父母,母亲问及公主的新婚生活,公婆小姑状况,公主说,那一家人就像是生活在墓室里面,阴暗发霉,我根本就出不了气,我想回家,我想把他们统统休掉。女儿的性格脾气,母亲还不知道吗?她正色地说,你都出嫁了,再不能胡来了,你若出不了气,先把《女戒》给我写两遍。公主赌气说,倒背如流又如何? 这时候公主的三姐进了门,她也正好回娘家探亲,她先劝慰母亲,然后对妹妹说,好好的日子都别苦着脸,我们进宫去看大哥吧。

皇帝大哥在北宫见了两个公主妹妹,当然欢喜不已,即刻吩咐太监在德阳殿设个小家宴,把西域进贡来的乳酪胡饼呈上来,妹妹喜欢吃胡烧肉。三公主问哥哥,太后还是独揽大权?大哥叹了一声气,沉默不语。三公主说,这天下迟早是大哥的,会很快的。阴城公主哼道,那太后硬朗着呢,她和班昭两个老女人把持朝廷,又号令天下的女子学《女戒》,我怕她们活得比王八还长。三公主说,昨夜我家的昙花开得明艳动人,芳芬满室,但是很快就谢了。

第二年冬天,班昭去世了,太后悲忧沉痛,身着素服,率百官为一代才女送行,宣布全国进入国丧期,大雪纷飞中,洛阳城笼罩在悲凉哀悼中。班家是班诏的娘家,班家敬设了隆重的灵堂,祭奠仪式纷繁。阴城公主没有哀哭的表情,她是装都不想装,过了两天她就把孝帽扔到一边,穿上娇艳华丽的衣裳,见了公婆和驸马依然花团锦簇,还在花园内邀一帮人斗鸡斗鸭,不亦乐乎。

班始对母亲说,国丧期间她如此肆无忌惮,叛经逆道,我要上书太后,我要休了她!母亲说,千万行不得,说出去也是我家丑闻,你父亲还是朝廷重臣,你让他怎么面对同僚。班始说,当今太后功德巍巍,经营万物,独揽乾坤,清明智慧,若我若如实上奏,她一定会准我休书。母亲说,公主是皇帝同父同母的妹妹,我早就听闻太后与皇帝不和,迫于大局,太后迟早都要把皇权交出来。你别忘了,窦太后当初是怎样的权势熏天,还不是被十二岁的小皇帝给软禁了,窦大将军被杀,显赫的豪门灰飞烟灭。班始母亲苦口婆心,她是几年后才追悔莫急,对儿子的一番劝阻给家族带来了怎样的毁灭之灾。

为了家族的繁荣安稳,班始就这样忍气吞声地活着。好友周柯外放九江知府 ,回京述职时跟班始相聚。他说驸马爷怎么萎靡不振,不见当年的冲天豪气。班始摇头道,哪来的豪气,我能活着就是奇迹了。周柯不免细问,班始只好提及了与公主猪狗不如的苦难日子。周柯苦口婆心劝他,世路艰难,哪有如意人生,公主再无礼,你也不能用一张休书解决问题,人心都不是铁石,再蛮横的公主也有软弱的角落,全天下的女人都差不多,你只有给她足够的爱,精神上宠着她,身体上满足她,没有驯服不了的女人。

周柯临别时还送了一本丝帛的”房中术“给班始,书中还配了惟妙惟肖的精美插图。周柯神秘暧昧地说,当男人,这个很重要,做好了,不仅养心怡神,还能和谐家庭,孝敬双亲。班始笑道,就听你胡说八道,居然还能 孝敬双亲?你老兄外放的这些年,是不是隐居古洞,闭关修炼歪门邪道?周柯说,我慢慢讲给你听,大婚之前,我并没见过我内人一眼,我见过她父亲朱丞相,我看丞相相貌堂堂,她的女儿不会差吧。我母亲还说,丞相对他四个儿子一脸的威严,不苟言笑,而对女儿极其宠溺,她是丞相唯一的女儿,最爱的掌上明珠。我当时心想,肯定是个千娇百媚的大家闺秀。你不知道,揭开红布的刹那间,我惊得是心凉胸闷,想即刻逃跑,大饼脸不说,还长了一脸的麻子,眼睛还那么小!我怎么想得通?她几个哥哥都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怎么会长出这样的妹妹?难怪丞相要把他的女儿藏在深闺,不让人见,见了谁会要她啊?我怎么如此倒霉啊。但我还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因为我知道利弊,自身的前途,家族的兴荣,远胜过如花的容颜。我对新婚娘子很好,她也知道回报我。三弟仕途坎坷,在苍梧郡受苦, 娘子通过她父亲的关系,让三弟调回了京城,还当了法曹议令史,这让我父母倍感欣慰。父亲一到冬天就有严重的气喘,每次都让我们提心吊胆,害怕他熬不过去。三弟上任是在腊月,我父亲面色红润从床上爬起来,我们都忘了他有病。你说让父母开心无忧,是不是一种孝心?

班始听了点头说,你确实有孝心,但是我相信你妻也是知书达理之人,绝不会无理取闹。周柯说,当她服你了,她就没有取闹的心,你还是好好领悟这本书吧。总而言之,周柯希望班始与公主情融意洽,共享人间喜乐,公主开心了,你班始才能步步高升,一生顺达。

送走周柯,班始一转身就把”房中术“扔进了炭火。周柯变了,他和他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周柯的歪门邪道他走不来,也不会去走。在他看来,跟无爱的人产生亲密动作,让他恶心不堪,而与相爱的人心心相印,就算没有肉体关系,也永世铭心刻骨。

班始行尸走肉,阴城公主也活得异常憋屈。她常常去三姐家散心。三姐家有个英俊高大的卫士,名叫虎山,一身的力量,刀剑功夫了得,阴城公主问三姐,班家阴气重,男人没有用,强盗光顾了好几次,你能把虎山借我用些时间吗?三姐把一颗葡萄含进嘴里,她悠悠笑,驸马那里能通过吗?公主说,他保护不了我,我只能靠自己。三姐说,妹妹喜欢就拿去吧,不好用,再还回来也行。

阴城公主把虎山带回班府的第三天,就派上了用场。那个寒风扎骨的晴天,香兰对虎山说,看见天上的鸽子没有,你有本事把它弄下来吗?虎山听了,“搜”的一下,暗器上了天,香兰一抬头一低头,那鸽子已落了地。虎山捡起带血的鸽子对香兰说,这是一只信鸽。

香兰立即禀报公主,鸽子上的脚缠了丝帛,丝帛上有字。公主说,你念吧。香兰念道,焉得谖草,言树之背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不懂什么意思?公主冷笑道,谖草就是疗愁花,厨房里配菜用的真筋菜就是它,很好很好,我让他永远也忘不了,吩咐厨房把这只鸽子跟真筋菜一起炖,然后请驸马过来用午膳。

炖好的鸽子谖草汤,散发出诡异的香气在室内弥漫。班始脸色发黑,但是拼命咬紧牙关,眉目之间挣扎出倔强和不服。他越淡定,公主越生气,她朝他尖声叫道,你在外面跟野猫乱滚,倒是说清楚呀。班始心想,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是必须保护林谖和她的家人。班始说,我去年跟朋友相约在邙山狩猎,在开满谖草的山坡上打过野猪和狼,有几张狼皮藏在山洞里,朋友用鸽子给我传消息,想再约邙山,没想到污了公主的眼睛。公主说,既然说的是狼皮,干嘛不正大光明说清楚。班始说,我不正在跟公主澄清吗。公主把鸽子汤朝他头上泼去,厉声喝道,管你是真话还是假话,马上给我滚远点。班始求之不得,赶快走人。公主气得把一桌的美食都掀翻了。虎山安慰公主道,我们不吃了,我知道白马砚有家客楼…...香兰小声对虎山说,不要再去外面,昨天才出去了,老夫人的脸色非常难看,让厨房再做几个菜就行了。

虎山时刻都侍奉在公主身边,言听计从,温柔体贴,无论是床畔还是外游,她现在离不开他了。流年一瞬,又是几个春秋远去了,那个野花满山的春天,虎山带公主出门踏青。公主和香兰坐马车,虎山骑马,众人兴尽回家。车行半途,一辆华丽光耀的马车挡在路上,没有尽快让出道来,香兰说,出门在外,最好不惹事,让他们先走吧。公主说,凭什么让他先走,给我冲过去。

这一冲一撞自然就打斗了起来。冤家路窄,原来是公主的老相好,邓家的公子,那邓公子见了阴城公主,吓得面色如土,魂飞魄散,赶紧上来磕头请安。阴城公主抢过马鞭就抽他,边抽边骂,邓家杂种,我还真以为你有种,跑到天边化成了云朵,依然是个没胆的臭虾爬,你回来就回来,去牛屎不行吗?去找根绳子把自己挂在房樑上不行吗?偏偏要撞到我眼前来,看我今天不抽死你。几鞭子下去,就让邓公子华丽丽的衣裳四分五裂,肉也露出来了,眼看着马上就要血飞肉溅,一个青衣女子跑过去,护住了邓公子的头。

公主止了鞭子,厉声问道,你是谁?邓公子说,是我的贱内。阴城公主见二人半拥半搀,相互依靠,过去时光里的人和事,像一幅打开的长画飞扬在她面前。想起邓公子骗她玩她,要了她的贞操,最后什么也没给她,就是为了眼前这个老女人,不肯冒险娶自己,还编出理由拖住自己,最后逃之夭夭,我有那么可怕吗?每个人都有心疼心恋之人,这个世上可有谁爱惜过自己?公主越想越气,举起马鞭朝二人拼命抽去,结果二人争先恐后为对方挡鞭子,真是恩爱有加,为爱牺牲。 公主气得眼睛冒烟,鼻子喷血,下手更重了。

香兰怕搞出人命,拉住公主袖子说,公主小心手痛,这两个贱人不理也罢。虎山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马车下面正好有堆马粪,让两个畜生过来吃了。公主冷笑道,好,把这堆马粪吃干净了,就让你们走路。那青衣女子说,我夫君胃疼,不能吃,就让我吃吧,边说边把马粪塞进自己嘴里。香兰对虎山说,看着好恶心,我都要吐了,别熏坏了公主,我们快走快走。

这边马车轰然离去,邓公子的马夫和家仆即刻帮二人清洗。马夫说,这是谁家的公主?好嚣张,就是皇后娘娘也不会这样作践人。邓公子说,太后薨了,她大哥皇帝当了家,现在谁敢惹她?看见她的车就该远远避开。马夫说,我不认识公主的车,但还是避了的,只是没来得及,她的车就像狼一样扑过来。

回到霞光台用了膳,公主的气还是没有理顺,想着自己出身高贵,容颜娇媚,为什么没有品格贵重的公子对自己一心一意?是命运使然吗?窗外庭院有一株五米高的木槿,一树繁花烂漫。微风吹过,霞红色的花雨纷飞弥漫,漫天的柔软温香。公主想起了,王府的花园也有木槿树那年公主还小,十岁还是十一岁,她站在花雨中,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如梦一般走到她的身边,对她赞道:你比木槿花还美。她的脸红了,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她说我不知道这是 木槿花。他说,诗经中的”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舜华就木槿花,在我的故乡,它也叫朝开暮落花 朝开暮落仅荣一瞬 她看着他的眼睛,还想听他说下去,但他已被二哥叫走,后来听三姐说,他是母亲家的亲戚,因陪父亲到京城办事,顺途拜访王府的姑姑。后来,后来就再有没有他的消息,但是阴城公主一直记得那个木槿花飞的午后,花瓣纷繁重叠,恍然一条柔媚的花河向她涌来。偶尔她也会遐想,如果嫁给那个白衣男子,她或许是个温柔贤良的妻,听他的话,他会拉着她的手看木槿花开花落,或许他们已经有了孩子…...

心生惆怅, 公主倚栏长叹,三姐马上就要当母亲了,她的眉目间时刻流淌出母性的温柔和顺。三姐的驸马风流潇洒,气度超然,对爱妻呵护有加,那些琴瑟和谐的画面落在她的眼睛里,还是令她向往。三姐曾经劝过妹妹:我们虽然贵为公主,无论怎样任性,终究还是女人,应该当好人妻,以后还要当好人母。公主没有告诉三姐,她和驸马大婚,至今没行夫妻之礼,她怎么去当人妻和人母?邓公子可恶至极,班始更该杀,公主越想越气,命香兰去把班始叫到房间里来,同时又命令虎山脱了衣服,滚到她的床榻上来。她抚弄着虎山的头发,突然计上心来,诡异一笑说,我们换个地方玩。

香兰把班始引到三楼,走过偏僻暗黑的内廊,内廊尽头有间小屋,本来是堆放杂物。班始心想,这刁野蛮横的公主又要想什么法子折腾他。门被香兰推开了, 镂空棱窗细碎的光,与檀香的烟雾交织在一起,沙漏发出沉郁的裂响声。班始怔了一下,看见云珠帐内,两团刺目的白肉滚在一起,公主和虎山赤条条正在肉搏。班始又气又惊,吓得想跑,门已经反琐了,哪儿也走不了。公主仰在床上,对他指手画脚下命令,随便找个地方给我坐下,教你怎样行周公之礼。她说如今这世风日下 ,人心混乱,愚民太蠢,不懂夫妇之伦,当年周公辅佐天子,亲自制礼,遵从阴阳合谐,乾坤有序,其仪男俯女仰,以合天覆地载,养育万物之理。

班始虽然遵命坐下,但是昂着头,咬牙切齿就是不看公主一眼。公主气急,喝道,蠢笨如猪的东西,给我滚到床下去。班始傲然不动,虎山从床上跳下来,一面硕大的肉墙立在班始眼前,班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肉墙一脚踢到了床下。空中传来公主撕裂的笑声:你既然不敢看,就在床下听,带着你的猪耳朵用心听。

愤怒和奇辱如烈火在焚烧班始,他想跳起来把跟床上的两个恶魔同归于尽,但他浑身巨痛,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眼前一阵黑,又一阵金星乱闪,当公主喊他滚出来的时候,他居然晕过去了。公主对虎山说,父王害苦了我,你看我嫁了个什么废物,不如把他废了,让你来当驸马。

班始求之不得,如果公主真的想废他。但是公主就是喜欢折磨他,他越痛苦,她越开心。在公主看来,她的美好婚姻和青春年华都是被班始摧毁了。七夕节刚过,公主便命香兰把班始叫到三楼小房来学习礼仪。公主对他说,我毕竟是一国的公主,看在皇帝的面上也得听从我。班始下跪低头说,我无时无刻不听从公主。公主说,那好,我教你房帏之礼,你得睁开眼睛好好学。

班始冷眉冷眼,虽然跪在床前,但就是不看公主一眼,公主气急说,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还不给我滚到床下去。班始依然不动,这次又是虎山帮忙,把他踢到床下去听课。

但是这次班始没有晕,也没有屈服,他从床下爬起来,居然微笑着看公主二人,他的笑阴冷而诡异,电光一闪间,他从袖中拿出匕首,寒光四射插进虎山的心脏,可惜了这位武林高手,连哼一声都没发出,就被班始这个文弱书生送上了西天。公主吓得脸青唇白,眼睛瞪成了鸭蛋,因为虎山身上流出来的血已经把她双手染红,那阵势似乎是她杀了。公主乞求班始,你不要杀我。班始举刀对她冷笑,杀不杀你,我都得死,干脆结伴上黄泉路。公主拼命想喊香兰救命,但是声音堵在喉咙,怎么也挣扎不出来。恍惚之中,公主又回到那个木槿花飞的午后,霞红色的花瓣蜿蜒重叠,恍然一条柔媚的花河向她涌来,那是她生命中最铭心动情的时刻,她将带着那唯一的纯真远去。

香兰感觉室内动静不对,带着家仆破门而入, 顿见血泊中的两俱裸尸,公主满目惊恐,断了气也没闭上双眼班始手拿凶器,从头到脚流淌着鲜艳的人血,但不是他的血。他狰狞地对众人狂笑:“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那个滴水成冰的寒冬, 顺帝下令腰斩班始,班氏家族里,凡是与班始同辈的兄弟,全部杀头抵罪。班氏一族的繁华显赫走到了尽头,街头百姓议论纷纭,阴城公主的丑闻在茶楼酒肆间传得沸沸扬扬,他们感慨,如果太后还在世,班始肯定不会被杀,班始的姑婆班昭,是太后最尊敬的老师。

朝廷每次重大决策,太后都要听从班昭,汉帝早就心怀不满。太后一薨,憋屈已久的汉安帝立刻清洗太后家族,至于班家,暂时没找到岔子,才没对班家治罪。当汉安帝病逝在南巡途中,儿子汉顺帝继位,阴城公主从皇帝的妹妹变成皇帝的姑姑。这班始胆大包天,居然敢杀皇帝的姑姑,汉顺帝当朝咆哮,要灭班家九族,因周围群臣劝阻,才仅让班始的兄弟连坐陪葬,否则上百人将无辜送命。

传说班始被处决的那天,有个女子花了重金贿赂行刑官,带走班始一分为二的尸体。有说是班家的姐妹,有说是曾经的相好。总之,班始被埋在无人知晓的丛林,林中有条小河安静流过,河边的谖草纵情开放,在明朗的天空下灿耀如画。


 

 

作者:孟悟

首发于 2018《大河文学》公众号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