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元年即公元881年四月初十(丁亥),黄巢在被官军逼出长安后又重新占领长安。也在四月,唐僖宗李儇赦免沙陀领袖李国昌和李克用父子,让他们出讨黄巢。李克用接着在六月三十(丙午)攻陷忻、代二州。七月十一(丁巳),唐僖宗改元为中和,并大赦天下。
当初,御驾到了成都时,蜀军每人得到赏钱三缗。观军容使宦官田令孜担任行在都指挥处置使,每当全国各地进贡金银布帛时,他总要颁赐给邕从御驾的诸军将士,几乎天天如此,而不再给蜀军,因此蜀军颇有怨言。七月二十(丙寅),田令孜宴请地方军队和客军的都头,用金杯行酒,顺便将金杯赐给他们。都头们都拜谢后接受,只有西川黄头军使郭琪独自不肯接受,还起身说:“诸将每月都得到俸料,赡养家人还有盈余,经常想着难以回报朝廷大恩,岂敢贪得无厌!只是看到蜀军与诸军一同宿卫皇上,而赏赐却十分悬殊,颇有抱怨,所以我担心万一他们会发动事变。希望军容使稍微减少给诸将的赏赐,平均分给蜀军一些,让地方军队和客军的待遇相同,那么全军上下都会十分幸运!”田令孜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问他:“你曾有过什么功劳?”郭琪回答说:“我生长在山东,被征召去卫戍边鄙,曾与党项人打了十七场战役,契丹人十多场战役,金创满身。我又曾出征吐谷浑,伤到胁肋,肠子都流了出来,后来用线缝合后又继续作战。”田令孜于是亲自斟了杯酒,用另外的酒杯赐给郭琪。郭琪明知有毒,但不得已,只好下拜两次后喝了。回府后,他杀了一个婢女,吮吸她的鲜血用以解毒,结果吐出数升黑汁。于是郭琪率领所部作乱。
次日,郭琪率众焚烧劫掠了成都的坊市。田令孜带着唐僖宗保卫东城,闭门登楼,然后命令诸军出击。郭琪带兵回营,陈敬瑄命令都押牙安金山带兵攻打他。郭琪连夜突围出城,往广都逃奔。跟从他的士兵全都溃散,只有一名府厅官吏还跟着他。在江边休息时,郭琪跟那厅吏说:“陈公知道我无罪,然而军府受到掠扰,他不得不派兵安定。你事奉我有始有终,今天我要有所报答于你。你可以带着我的印剑去见陈公,说:‘郭琪逃走渡江时,我用剑刺他,结果他跌落水里,尸体随着急流飘到下游去了。我得到了他的印剑,现献给明公。’陈公必定会根据你说的,在集市张榜并悬挂我的印剑,用以安定部众。你将会获得厚赏,我的家人也可以平安无恙。我此后将前往广陵,归附高公。几天后,你可以把这事秘密告诉我的家人。”于是解下印剑交给那厅吏。那人接着将郭琪的印剑献给陈敬瑄,陈敬瑄果然赦免了郭琪的家人(《新唐书》说法稍有不同:说七月二十丙寅,神策军将郭琪反叛而伏诛)。
唐僖宗早晚总是专门和宦官们一道商议天下大事,对待外臣特别疏远菲薄。七月二十四(庚午),左拾遗孟昭图上疏认为:“即使天下大治和平安无事的年代,还应当远近同心。现在是朝廷多难之时,朝廷内外尤其必须成为一体。去冬御驾西幸,没有告知南司(台阁),结果导致宰相和仆射以下的朝臣全都被贼兵屠杀,只有北司(即宦官及由他们掌管的禁卫)平安无事。如今赶来的朝臣,全都是冒着生命危险,经过崎岖跋涉,远道前来侍奉君亲,所以陛下今后必须和他们休戚与共。前天晚上臣见到黄头军作乱,陛下单独和田令孜和陈敬瑄及诸位内臣闭城登楼,并不召王铎以下的朝臣入城。第二天一早,陛下也不召见宰相,又不宣慰朝臣。臣身为谏官,至今不知陛下的圣躬安好与否,更何况被疏远或冗散的朝臣!假如群臣不顾君上,他们当然必须诛杀。陛下不体恤群臣,那么道义上又怎能讲得过去!天下是高祖和太宗的天下,并非北司的天下;天子是四海九州的天子,并非北司的天子。北司未必全都可信,南司也未必全都无用。岂有天子与宰相毫无关系,朝臣也都形同路人!如此,恐怕收复长安的日期,还得劳累陛下的圣虑,尸位素餐的人士,则得以饮宴安乐。臣自己得到陛下的荣宠,职责在于裨益朝廷。即使这事臣没有奏请,后来的人也会追奏。”奏疏呈上后,田令孜压下不予转奏。七月二十五(辛未),他伪造诏书将孟昭图贬为嘉州司户,还暗中派人将他沉进蟆颐津淹死。得知此事的人无不义愤填膺,但也都不敢多说。
同时,鄜延节度使李孝昌和代理夏州节度使拓跋思恭进驻东渭桥,黄巢派大将朱温抗拒他们。唐僖宗接着任命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为东南面行营招讨使,邠宁节度副使朱玫为义武节度使。
八月十三(己丑)夜里,成都天空的流星交流如织,有的有杯子和碗那么大,直到八月二十一(丁酉)才消失。
武宁(徐州)节度使支详派牙将时溥和陈璠带兵五千入关出讨黄巢,他二人都是支详亲手提拔的。也在八月,时溥到了东都,谎称根据支详的命令,和陈璠合兵一道,屠杀了河阴百姓,然后劫掠郑州,继续往东。到了彭城,支详出来迎接慰劳,对他们的犒赏非常丰厚。时溥派亲信去劝支详说:“我被军中将士逼迫,不得不请支公解下印绥相授。”支详无可奈何,只好搬到大彭馆居住,时溥于是自己接管留后事务。陈璠跟时溥说:“支仆射对徐州人有恩,如果不杀了他,你今后一定会后悔。”但时溥不肯,只是将支详送归朝廷。陈璠在七里亭埋伏甲兵,在那里将支祥连同家属全都杀了。唐僖宗于是下诏任命时溥为武宁留后。时溥上表奏请陈璠为宿州刺史。陈璠到任后贪婪暴虐,时溥因此让都将张友代替他,并在陈璠回来后把他杀了。
同时,占据蔡州的秦宗权上奏,说自己在汝州打败贼兵。杨复光于是奏请将蔡州升格为奉国军,任命秦宗权为防御使。寿州屠宰户王绪和他妹夫刘行全聚众五百,盗据本州。个把月后,他们又攻陷光州,自称将军,有部众万余人。秦宗权上表奏请王绪为光州刺史。固始县佐王潮与他弟弟王审邽和王审知都以才气知名,王绪于是任命王潮为军正,让他负责粮草和检阅士卒,对他非常信任。
昭义节度使高浔与黄巢大将李详在石桥交战,结果高浔战败,逃往河中。李详乘胜攻取了华州。黄巢于是任命李详为华州刺史。
同时,唐僖宗任命代理夏绥节度使拓跋思恭为正式节度使。
再说,宗正少卿嗣曹王李龟年自南诏回来,南诏王骠信上表表示归附,答应遵照诏旨办事。
九月初一(丙午),李孝昌和拓跋思恭与黄巢的大将尚让和朱温又在东渭桥交战,结果官军失利后退去(《旧唐书》把这事放在八月,说代北行营兵马使诸葛爽、朱玫、拓拔思恭等率军进驻渭桥)。
当初,淮南节度使高骈与镇海节度使周宝一道出自神策军,而高骈还在周宝之下。当高骈因为有功先富贵后,逐渐看不起周宝。后来他俩的封疆相邻,因为小事发生了些摩擦,于是有了嫌隙。高骈送檄文要周宝入援京师,周宝也准备了舟师等候命令,但奇怪高骈为何一直不下达出发的军令。周宝的幕僚和宾客中有人说:“高公为朝廷多故幸灾乐祸,有并吞江东的野心。他口头上声称要入援,其实未必不是打算对付我们!明公必须严加防备。”周宝不信,派人去探明高骈的用意,发现他果然毫无北上的意思。刚好高骈派人来邀请周宝到瓜洲当面商议军事,周宝这才相信了那人的话,因此称病不去,还跟使者说:“我不是李康,高公难道还想建立家门口的功勋,去欺罔朝廷吗!”高骈勃然大怒,又派使者去谴责周宝说:“你怎敢轻侮大臣?”周宝回骂他说:“我们彼此隔江身为节度使。你是大臣,难道我是坊门的士卒不成!”两人于是结下深仇。
高骈留在东塘一百多天,唐僖宗下诏屡次催促他出兵。高骈上表,借口说周宝及浙东观察使刘汉宏会成为他的后患,所以无法出兵。九月初六(辛亥),高骈干脆罢兵回府。其实他并无赴难的心思,当时离开广陵只是想禳除一对野雉飞到他屋顶的所谓灾异罢了。
高骈曾召石镜镇将董昌到广陵,想和他一道出击黄巢。董昌部将钱镠劝董昌说:“我看高公并无讨贼的决心,不如用要捍卫乡里为理由拒绝他。”董昌听从了,高骈也就听任董昌回到石头镜。刚好杭州刺史路审中将要赴任。他抵达嘉兴时,董昌自石镜带兵进入杭州。路审中怕了,只好回去。董昌于是自称杭州都押牙,负责州事,并派将吏请求周宝的正式任命。周宝不能制止,只好上表奏请他为杭州刺史
同时,临海的贼首杜雄攻陷台州。
九月十六(辛酉),唐僖宗封皇子李震为建王。
早些时候(《新唐书》作八月),昭义十将(将校官名)成麟杀了节度使高浔,带兵回来占据潞州(《旧唐书》的说法颇为不同,说九月,泽潞即昭义节度使高浔的牙将刘广擅自回来占据潞州;朝廷将高浔贬为端州刺史。此处以通鉴为准)。九月二十四(己已),天井关卫戌将领孟方立起兵攻打并杀了成麟(《旧唐书》说他杀了刘广),移军进驻邢州,自称留后。孟立方是邢州人。
同时,忠武监军杨复光和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率领河西、昭义、忠武、义成的官军进驻武功。永嘉贼首朱褒也在这期间攻陷温州。
也在九月,唐僖宗下制任命京城四面催阵使兼守兵部尚书王徽为检校左仆射,兼潞州大都督府长史、昭义节度、潞邢洺磁观察等使。
这年秋季,河东的早霜严重伤害了禾苗。
凤翔行军司马李昌言带领本军进驻兴平。当时凤翔仓库虚竭,对将士的犒赏比较菲薄,粮草供应也跟不上。李昌言知道府中兵少,便趁机以此激怒他的部众。冬十月,他率军回来袭击府城。凤翔节度使郑畋登上城墙和士卒对话,城下的将士纷纷下马环绕着对他下拜说:“相公的确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地方。”郑畋说:“行军司马如果真能带兵爱民,为国灭贼,那么也可以接任。”于是将留后事务委托给李昌言,自己当天往西赶赴唐僖宗的行在。
天平节度使兼南面招讨使曹全晸与黄巢军队作战身死,军中拥戴他兄长的儿子曹存实为留后。
也在十月,青州军队发生动乱,驱逐节度使安师儒,立行营将领王敬武为留后。
十一月初一(乙巳),黄巢大将孟楷和朱温率军到富平袭击鄜延和夏绥二军,这两支官军全都战败,逃归本道。
再说,郑畋到了凤州,累次上表辞位。唐僖宗于是下诏改任郑畋为太子少傅、东都分司,然后正式任命李昌言为凤翔节度使兼行营招讨使(《旧唐书》作京城西面行营都统)。他还任命门下侍郎兼同平章事裴澈为鄂岳观察使;并加镇海节度使周宝为同平章事。郑畋和裴澈这时全都罢相。
同时,遂昌贼首卢约攻陷处州。
十二月,江西将领闵勖在卫戌湖南(《新唐书》作安南戍将闵顼)期满后回来。经过潭州时,他驱逐了观察使李裕,自称留后。
同时,唐僖宗任命感化军(即徐州)留后时溥为节度使,同时赐给夏州军队定难军的称号。
当初高骈镇守荆南时,补任武陵蛮人雷满为牙将,让他带领蛮人部队。雷满还跟从高骈到淮南。他后来逃回荆南,聚众一千人,袭击朗州,杀了刺史崔翥。唐僖宗只好下诏任命雷满为朗州留后。这年中,他率军三四次入寇荆南,还曾经进入外城,烧杀抢掠之后才离去,成为荆人的心头大患。陬溪人周岳曾和雷满一道去打猎,两人为了争肉而打斗。周岳想杀了雷满,但没成。听说雷满占据朗州,他也聚众袭击衡州,驱逐刺史徐颢。唐僖宗也只好下诏任命周岳为衡州刺史。石门洞蛮人向环也聚集了数千夷人和獠人,攻陷澧州,杀了刺史吕自牧,自称刺史。
侍中王铎觉得高骈虽然是诸道都统,却根本无心讨贼,自己身为首相,必须挺身而出,便愤发请行。他流着眼泪恳切请求,以致一而再,再而三。唐僖宗终于同意了。
中和二年即公元882年正月初八(辛亥,《旧唐书》把这道任命放在去年七月;这里以通鉴和《新唐书》为准),唐僖宗正式任命王铎为检校太尉、中书令,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郑滑观察处置使,兼京城四面行营都统;等待罢兵那天再回到相府办事。淮南节度使高骈仍然兼领盐铁转运使,但罢免了都统及其他诸使。当时高骈任诸道行营都统。然而自从御驾出幸以来,朝廷不断派中使催促高骈起兵,但高骈借口说周宝和刘汉宏想对自己不利,拖延了半年,最终并不出军。唐僖宗只好改任王铎为四面都统。
朝廷允许王铎自行聘用将佐,全权便宜从事;并任命太子少师崔安潜为副都统。正月二十八(辛未),唐僖宗任命周岌和王重荣为都统左右司马,诸葛爽和宣武节度使康实为左右先锋使,时溥为催遣纲运租赋防遏使,右神策观军容使西门思恭为诸道行营都都监(《旧唐书》还说任命中书侍郎、平章事、诸道盐铁转运等使韦昭度为供军使)。唐僖宗又任命王处存为京城东面都统,李孝章为北面都统,拓拔思恭为南面都统;任命杨复光为南面行营都监使(《新唐书》和通鉴说法一致,《旧唐书》则稍有出入,说朝廷任命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为京城北面都统,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为京城东面都统,鄜延节度使李孝昌为京城西面都统,朔方军节度使拓拔思恭为京城南面都统;还说他接着任命忠武监军使杨复光为天下行营兵马都监,取代西门思恭;并派郎官和御史分别出行天下,征兵奔赴关内)。他还任命中书舍人郑昌图为义成节度行军司马,给事中郑畯为判官,直弘文馆王抟为推官,司勋员外郎裴贽为掌书记。郑昌图是郑从谠之的远房堂兄弟;郑畯是郑畋的弟弟;王抟是唐肃宗时宰相王玙的曾孙;裴贽是已故宰相裴坦的儿子。唐僖宗接着任命陕虢观察使王重盈为东面都供军使。王重盈是王重荣的兄长。
同时,黄巢任命朱温为同州刺史,让他自己去攻取同州。二月初一(甲戌),同州刺史米诚逃往河中,朱温于是占据了同州。
二月初六(己卯),唐僖宗任命太子少傅东都分司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和同平章事,召他前来唐僖宗的行在,向他咨询所有的军务。他还让王铎兼判户部事务。
朱温接着入寇河中,但被王重荣击败。
二月十三(丙戌),唐僖宗任命凤翔节度使李昌言为京城西面都统,邠宁节度使朱玫为河南都统兼诸谷防遏使。。
这期间,泾原节度使胡公素去世,军中请求都统王铎下达指示,王铎于是承制任命大将张钧为留后。
李克用率领沙陀人入寇蔚州。三月,振武节度使契苾璋上奏,说他与天德和大同军共同出讨李克用。唐僖宗下诏,让河东的郑从谠和他们配合接应。前蔚州刺史苏祐被沙陀打败,丢弃蔚州投奔镇州。他到了灵寿时,部众沦为盗贼,苏祐自己也被成德节度使王景崇所杀。李克用于是攻陷蔚州。
陈敬瑄派了很多人到县镇去探查事情,借口说是寻找闹事的人。这些人到县镇后大多索求贿赂。只有两个派到资阳镇的人没有索求什么。镇将谢弘让邀请他们,他俩也不去。谢弘让怀疑自己得罪了他们,便在夜里逃亡到群盗中去了。第二天一早,他俩走了,其实根本没有怪罪谢弘让。捕盗使杨迁诱骗谢弘让出来自首,然后将他绑送给使者,说是讨击群盗时擒获的,用以邀功取赏。陈敬瑄也不查明真相,便让人打了谢弘让的背脊二十杖,还把他钉在西城二七十四日,甚至用煎油泼在他身上,又用胶麻拉开他的疮伤。谢弘让备受酷刑,见到的人都替他报不平。
又有个叫阡能的邛州蛮人牙官,因公事违期,为了躲避杖责,亡命为盗。杨迁也对他加以诱骗。阡能正打算出来自首时,听说了谢弘让的冤屈。于是他大骂杨迁,发誓成为盗匪,然后驱掠良民,还将不肯跟从他的人全家都杀了。个把月后,他的部众发展到一万人。他接着建立部伍,署任官职,横行在邛、雅二州之间,攻陷城邑,所过之处,血流遍野。先前,蜀中很少盗贼,此后却纷纷竞相而起,州县无法控制。陈敬瑄派牙将杨行迁率领三千人,胡洪略和莫匡时各领二千人去讨伐盗贼。
同时,唐僖宗任命右神策将军齐克俭为左右神策内外八镇兼博野和奉天节度使;并为鄜坊军赐名号叫保大军。
要想知道黄巢和唐僖宗的后来情况,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