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呼喊六爷,在奉天城大街上遇到熟人还真是难事,更让六爷揪心的是还有救我二字。抗联刺杀伊藤,范有澔和赵安可能卷入其中,眼下需要自己救助的仅此二人,可听口音又不太像,慢慢转头回看,身后站立一人,辨认半天才认出来,是范有澔店里的伙计。
范有澔参与刺杀还带着伙计,难道说这伙计也伸手了?六爷心里没谱也不敢贸然答应,使了个眼神让伙计跟着他走,自己信步向前,遇到个胡同口前后看看没有军警才拐了进去。伙计跟在后面也进了胡同,六爷这才转身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你们家掌柜的呢?”六爷故意装作不知道范有澔等人的事,是怕这伙计钓鱼,这世道人心隔肚皮,谁卖了谁都不是怪事。伙计带着哭腔说鬼子把药铺毁了,掌柜的本来是让自己逃跑,可自己又没地方可去,死且掰咧跟着老板到在奉天,老板把自己安排在客栈就出去忙他自己的事,几天里带回来的不是枪就是刀,昨晚出去就没再回来,临走给自己留了十块大洋,让I自己找地方投奔,第二天就听说有人刺杀日本军官,一合计准是老板有份,本想去找那位姓贺的亲戚,那亲戚在关东军内做事,这当口谁敢去那地方,在街上转了一头午总算遇上个熟人,无论如何求六爷搭救一把,眼下真不知道去哪好了。
伙计的话验证了范有澔果然参加了刺杀行动,是被打死了还是在逃谁都不知,这伙计真是个麻烦,这人看样不是抗联也不是共党,他要是被鬼子抓住准说实话,别的不说,供出范有澔就给鬼子提供了重要线索,这人得带出奉天城,千万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想好了主意六爷说道:“你说你凑什么热闹,老板跑路你就该再谋出路,奉天你又不熟,撂这儿谁能救你。”伙计道:“掌柜的说要去奉天,我一合计有亲戚在奉天混的不错,找他谋个差事也不是难事,哪曾想掌柜的他...”六爷摆摆手:“你那亲戚也摊了难事,眼下自顾不暇,他,我看你是指望不上了,咱们爷们遇上也是缘分,我不能见死不救,你们掌柜的要真是参加刺杀日本人那可是死罪,你要是被逮着会怎么样自己琢磨吧。”吓唬伙计是为了让他断了继续找寻亲戚的念想,任自己摆布,给他买张火车票送回新京得了,伙计恨自己时运不济摊上这么个老板,有里有面的亲戚也走了背字,倒霉事都赶一起了。
六爷带着伙计走出胡同,没敢走大街捡小胡同穿行,这范有澔来奉天几日没来找寻自己,这奉天城里还有谁与他相识,打听出与他接洽之人就能知道范有澔的境况,但这伙计稀里糊涂八成是指望不上。伙计垂头丧气,六爷也懒得数落,奔奉天驿的路上六爷问道:“你们掌柜的来这几天都去了哪里,没跟你叨咕过?”伙计道:“刚到奉天那日,掌柜的还说给我找个事由,把我安排出去再做他自己的事,可我的事还没着落他就忙的早出晚归,没空管我了。”范有澔还真仁义,大难临头没忘了照顾伙计,虽然事没办成这份心意值得钦佩,伙计继续说道:“说是要把我推荐个卖古玩的,叫什么雅什么轩...”伙计话没说完六爷停住了脚步:“那铺子在哪你知道吗?”伙计支支吾吾,想了半天才肯定的说是在内城中街,城内中街聚雅轩藏着通共分子,范六爷做梦也不会想到,马掌柜这老头是共党?怎么可能的事。
人家伙计只说范有澔举荐伙计去做事,可没说是伙同马老板反日,自己有点想复杂了,伙计的话非常有用,想必范有澔与马掌柜有些联系,去那问问兴许会有些收获。到了奉天驿给伙计买好车票,又亲自把他送上火车,这倒不是因为念着旧情,只是想眼瞅着伙计离开奉天才算静心。送走伙计六爷忙叫了辆洋车奔内城中街,车到聚雅轩六爷跳下洋车三步并作两步闯进聚雅轩,店里又是岳山自己,见六爷来了忙给干爹点烟倒茶。马掌柜不在,岳山说最近几天只来了一趟,跟隔壁的三叔令先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买卖一天不如一天,六爷又没拿东西做旧,在不在店里也没什么分别。
马掌柜和令先生一起忙碌,六爷有些不安袭上心头,这俩古玩界的大家难道说都跟抗联搭顾上了?虽说小鬼子可恨,但术业有专攻,你们俩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舞刀弄枪不是添乱吗。找不到人六爷失望,跟岳山聊了几句便回归王府,跟阿文说了伊藤被刺杀这事阿文已经知道,眼线没有发现逃走的抗联人员,六爷说起聚雅轩可能与抗联有染,阿文说会派人在那盯着,如果有陌生人到访这边就能知道,不为别的,帮助抗联解困义不容辞。第二天晚上晚饭刚过阿文忽然到六爷卧房说有人报告聚雅轩里进了生人,六爷一听起身奔往城内,聚雅轩的窗户上着板,从缝隙里透出的灯光微弱,上前叫门无人答应,屋里的灯光熄灭,六爷知道定有蹊跷,咳嗽了一声道:“我是范六,掌柜的开门。”屋里静了半分钟,随即店门开了条缝,马掌柜的脑袋探了出来,见是六爷一把将他拽了进去,啪的一声关上店门,插好门栓转身道:“六爷,这么晚了有要紧的事吗?”
六爷环顾店内没有旁人,又向里屋瞧了一眼:
“马掌柜,范有澔来过吗?”马掌柜听六爷提范有澔脸色微变,支吾中没有回答,六爷又道:“范有澔是我本家,又是好友,他的事不用避我,你唤他出来相见便是。”马掌柜正要细问,范有澔和令先生却从里屋转了出来,马掌柜刚要阻拦,范有澔道:“范爷不是外人,马爷勿用多虑。”六爷见到范有澔又惊又喜,人还活着,也算命大。马掌柜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到后院再谈,几个人来到后院马掌柜卧房,六爷问范有澔这次行动有没有赵安参与其中,这事问的真是时候,范有澔说赵安当晚身负重伤正藏在一市民家里,伤势严重需要在医院手术,眼下自己弄了些草药先维持伤情,看样坚持不了几日,再不手术性命堪忧。今晚来马掌柜处就是商量怎样才能去医院治疗还不被鬼子发现,几个人琢磨半天也没着落,外面鬼子搜查严密,别说进医院,抬着走在街上都得被当场抓住,想要手术比登天还难。
赵安这个讨债鬼,只要出现六爷就跟着倒霉,这小子还哪有事哪到,但凡砍头掉脑袋的勾当他准插一腿。六爷没工夫问他们三个是怎么搅在一起的,当务之急是救下赵安性命,时候不早六爷让三人不必着急自己回去想想办法,三天之内来聚雅轩回复,范有澔说三天等不及了,最晚后天就得送赵安就医,否则人就没了。回到王府转天早起六爷找阿文寻个主意,阿文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好法子,最后告诉六爷这事只能让赵平去办,官厅出面才能带人医治枪伤,平常市民去一个逮一个任谁都办不成事。找赵平救赵安,虽说一奶同胞可各为其主,刺杀伊藤是件大案,赵平能不能答应未尝可知,要是翻脸不认那连赵安带自己还有其他相关人等可都得见阎王爷了。除了这招也没其他办法,六爷觉得要先跟范有澔通个信,这办法极其凶险,错走一步人头搬家。
聚雅轩里马掌柜候着六爷,六爷一到便领着去见范有澔,范有澔住在一间破旧民宅里,这破地方倒是能躲避搜查,听了六爷的办法摇头拒绝,说赵平这样的败类哪会念及亲情,只会逮捕赵安邀功请赏,把赵安交给赵平无异于羊入虎口。六爷说奉天城能做手术的医院只有满洲奉天中心医院,那里连大夫都是日本来的,平民百姓哪来的枪伤,就算花钱找人说情也没人敢于应答,幸亏赵安是赵平的兄弟才有此办法,换做他人只能等死。马掌柜也劝范有澔听六爷的法子,除了这招再也不会有人肯带赵安就医,赵安眼瞅着坚持不住,再不决定恐怕人就没救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范有澔知道六爷一片好心,他自己也担着风险,大家都是想救赵安,豁出命来试一试吧。
范有澔点头应允,六爷跟他二人告辞直奔奉天警察署,上二楼找到赵平,赵平见六爷来访不知何故,六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赵平搭救赵安,东拉西扯半天赵平有点烦了,知道六爷来这准是有事,磨磨唧唧不是六爷个性,于是道:“二姨夫,有事您就直说,这不是扯闲篇的地方,咱们爷们也是一起办过大事,没什么张不开嘴的麻烦。”见赵平看出自己的意图,六爷心下一横豁出去了,一拍大腿朗声道:“也没旁的事,你兄弟眼下伤重急需手术,满奉天城除了你再无他人能帮这忙,一奶同胞不是耍嘴,我带这信给你,你且做 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