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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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彩君和章志德的第一次约会是看电影,就在淮海路茂名南路交界处的国泰电影院。在去的路上彩君想着,如果对方人憨厚老实,脾气也不暴躁,并且懂得孝顺父母的话,就可以再继续交往下去,否则免谈。不知不觉,彩君就走到茂名南路淮海路口。正准备过马路时,远远地看到电影院门口站着一个小伙子,白衬衫,黑裤子外加一双锃亮的皮鞋。彩君心想,还行,知道干净。等到绿灯亮起,彩君过了马路,来到章志德面前,说,“你好,我是沈彩君,电影票在你这里吧,快开场了,我们进去吧。”章志德听彩君爽快的语气,笑呵呵地说,“好,我们走吧,票在我这里。”两个年轻人兴致勃勃地走进国泰电影院。

电影散场后,彩君和章志德走路回家。一路上两人说了很多话,关于工作以及工作时看到和听到的。章志德是学食品营养的,毕业时,原本有机会去北京食品研究所,边进修边工作,但章家姆妈最心疼这个小儿子,所以就托人找关系把章志德分配到上海益民食品四厂做技术员。章志德进厂后,跟着师傅柯蒂青学习,从新产品研发到设备保养的相关知识和技巧,颇受师傅器重。文革后,因为毛笔字写得好,章志德被调到造反派办公室写大字报,誊写资料。章志德还有两个年长的姐姐,都已经结婚成家。彩君跟章志德简单说了家里的情况,姐姐已经在广州结婚成家,爸爸退休了,妈妈自从生了彩君,就一直在家照顾家人饮食起居。彩君还说等自己工作八年,就可以帮妈妈申请劳保,这样妈妈也可以不用因为没有劳保而不肯看病。单位里的事情彩君没有详细说,其实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大家在单位里都经历着同样的事情,写大字报,看批斗游行等等。彩君只提了自己时常要出海试航,章志德听了连忙说道,“出海多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正的大海呢,你下次替我多看一眼。”彩君听着笑了笑说,“好,下次出海我帮你多看看海。”

一来二去,彩君和章志德挺谈得拢,老沈和章家姆妈也开始忙碌着两人的婚事。本来老沈想带桂琴去广州看佳楠,没想到彩君的婚事来得那么快,于是和桂琴商量后,决定先把彩君婚事办了,再去广州看佳楠。与章志德恋爱大半年后,彩君和章志德在一九七二年年初喜结良缘,因为彩君进厂时间没有达到分房标准,章家姆妈托关系把两人的新房设在打浦桥新新里的一个亭子间。章家姆妈离他们很近,所以小两口天天去章家姆妈家吃晚饭,帮着洗碗,收拾好后再回亭子间休息。

利用婚假,两个人去了一次杭州,虽然冬天还没过去,但西湖白堤照样美丽。杭州的美既大气又不失典雅,就算是冬天里的枯柳枝也能让人心动。回到上海后,新婚夫妻在自己的小窝里谈笑风生,志德多才多艺,爱下棋也爱玩牌。彩君会吹口琴,打牌只会打桥牌,于是志德当起了彩君的老师,教招娣下象棋,玩大怪路子。

自从结婚后,彩君每月工资分成三份,交给父母的,交给婆婆的和自己的零花钱。志德也每月给妈妈一半工资用作日常开销,其他的他自己留用。章家姆妈逢人就夸彩君是个好媳妇,比自己的两个女儿还要听话,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过得蛮舒心。

这天晚饭后,章家姆妈跟彩君讲,“彩君啊,我们买个缝纫机好伐?我那两个女儿有那么多小孩子,每次来,又不能让她们空手回去,家里有部缝纫机么,做些衣服备着,她们来了,给她们一两件也就可以了。否则,每次来都要这要那,我也没那么多可以给她们的呀。”彩君听了,想了想说,“现在买缝纫机要凭票子的,光有钱好像还买不到吧。”

“票子我想办法弄,只要你跟志德同意出钱买缝纫机,以后你们的衣服我也可以帮你们做。”章家姆妈终于说了最重要的这句话。彩君低下头仔细想了想自己手里的钱,在没有确定是否够数的情况下,彩君不敢轻易表态,就婉转地跟婆婆说,“我回去跟志德商量商量,改天给你答复,好伐?”

“好,好,你们慢慢商量,我不急。”章家姆妈心想,这事情估计是成了,只要彩君不回绝,多半这个事情就已经办成了。

回到亭子间,彩君把买缝纫机的事情跟志德说了,志德说,“买就买吧,买了缝纫机,以后也能省心了,省得一会儿来问你要钱烫头发,一会儿又来问你要钱买衣柜。以后再来,就给她们衣服,最多我们多买些布料,多做些衣服备着。我这里有三十块钱,也不知道一部缝纫机要多少钱,等妈妈弄来缝纫机票,我们就把钱给她。”彩君听志德这番话,想想也对,二姐大女儿三天两头到家里来,名义上是来看外婆,其实,是来跟舅舅,舅妈要钱去烫头发,买羊毛围巾。大姐共有五个孩子,一次来一个就够婆婆受的,家里吃喝开销,婆婆一个人应付起来也真是忙得不可开交。不久,章家姆妈家里添了一台缝纫机,章家姆妈时不时做些衣服,裤子放在衣橱里,等着两个女儿来拿。

单位里彩君跟着师傅还照常试航,志德也按部就班写大字报,抄写报告,誊写卷宗。这天彩君试航回来突然一阵头晕,差点摔倒。师傅赶紧让同事刘江陪着彩君去厂医务室检查一下,到医务室经过一番检查后,发现彩君怀孕两个月了,但是血压偏低,所以才会头晕。医生让彩君赶紧回家休息,并关照一定不要再次出现血压过低,头晕的现象,以免流产。彩君回到亭子间躺下,只觉得天昏地转眼皮沉,本想给自己倒一杯开水,但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体像被掏空了似的。不知过了多久,彩君听到耳边志德的声音,“彩君,彩君,你醒醒啊,怎么了?你到底睡了多久?”

彩君睁开眼睛,从床头柜上拿起眼镜戴上后起身坐在床上,“现在几点了?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觉得累得不行,到家就睡下了。”彩君突然发现身子底下湿嗒嗒的,掀开被子一看,殷红的血不知何时已经把床单染红了。彩君突然明白刚才为何那么难受,原来自己流产了。志德看到床单上的血不知所措地问道,“彩君,你到底怎么了?我马上陪你去医院,你等一下,我去拿外衣。”

“用不着去医院,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情,我回来前在厂医务室做过检查了,”彩君接着说,“今天试航结束,回到厂里就一阵头晕,去医务室检查,我才知道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医生让我注意,不能再头晕以免流产,这下看来真流产了。”看到志德心痛的眼神,彩君赶紧安慰他说,“你先帮我倒杯开水,我嘴巴特别干。”

“好,好,你等等,我给你倒水。”志德赶紧拿起热水瓶给彩君倒水,又拿过椅子,把水杯放在椅子上,他自己坐在另一把椅子上不知该如何安慰妻子,双手搓着裤子低着头。“志德,你们吃过晚饭了吧?”彩君想起今天下班后直接回到亭子间,也没跟婆婆打招呼,“我们等你不来,以为你试航还没结束,就先吃了,你还没吃吧,我去姆妈那热点饭菜拿过来,你看行吗?”志德这才想起妻子可能连晚饭都还没吃,就赶紧起身准备去问姆妈热些饭菜。“你先别急,我现在也没什么胃口,等我喝完水再说,先把床单换了,否则晚上怎么休息呢?”志德一听,觉得有道理,就看着彩君慢慢喝水,等她全喝完了,才扶起妻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把床单换下,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干净的床单铺好床,收拾好被褥好让妻子休息。

彩君也已换上干净衣裤,看到志德麻利地铺床单,心想也不知道流掉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转念又想算了,算了,这孩子跟我们没缘分啊。把彩君安置好后,志德匆忙来到钟家姆妈家,让姆妈热些饭菜给彩君,钟家姆妈问儿子,“彩君试航回来啦?怎么不回家吃饭啊?”志德原本不想把流产的事情告诉姆妈,被她这么一问,不得不实话实说,章家姆妈一听,马上烧了一碗小米粥,又加了个白煮蛋,并叮嘱志德,一定要看着彩君把这些全吃下,并让志德留意彩君是否还出血,如果失血过多,一定要送医院。志德听了姆妈的嘱咐,起身带上小米粥和白煮蛋回到亭子间,并亲手喂彩君把小米粥喝下,又剥出白煮蛋,看着彩君一口一口把蛋吃下才放心。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志德问彩君,“彩君,你现在还流血吗?如果出血不能控制,我们就去医院。”看着焦虑的志德,彩君缓缓说道,“现在好多了,应该不用再去医院了,你也别太担心了,等明天天亮看情况吧,如果还是出血不止,我们再去医院也来得及。”听彩君这么一说,志德才放宽了些,洗漱一下也上床休息。

第二天彩君醒来后觉得人好多了,就是肚子很饿,志德赶紧去买豆浆,油条并告诉了姆妈彩君的情况,章家姆妈赶紧去菜场买了老母鸡,准备给彩君炖汤调养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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