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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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爷和老疙瘩逃出荒地沟,总算没出什么大事,该答对的也都答对走了,回到王府跟阿文一说,阿文觉得事情不妙,正当二人踌躇之际二虎进来禀报说有人下书,菅直请六爷过去有事商量。

刚回奉天菅直就过来相请,这消息走漏的也太快了,完全是在他人掌控当中,看这请柬六爷和阿文更加担心起来。去还是不去六爷拿不准,说不定是假奇书败露菅直又不想兴师动众抓捕六爷,这才下请柬摆了鸿门宴, 此一去定是有去无回呀。阿文说不去不是办法,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菅直肯下请柬过来说明还没想翻脸,说不定是我们自己做贼心虚把情况想的太坏了。六爷听着在理,问二虎下书人在哪儿,二虎说来人已经走了,六爷打开请柬观瞧,请柬上的地址在大和旅馆身后的鹿鸣春酒楼,这家可是辽鲁菜的大饭庄,只闻其名还没去过,下狱之前吃顿好的也算不冤。宴席定在下午三点,六爷这午饭也吃不下去了,饿着肚子等着吃席,两点半时阿文派车送六爷过去,六爷怕太惹人耳目,阿文说排场大点让菅直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惹的,六爷心说人家对咱们了如指掌,坐飞机去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鹿鸣春这饭庄店面讲究,雕梁画柱古香古色,跑堂的衣着干净精神头十足,六爷刚下车就有小伙计上来迎接,一看请柬上的内容连忙鞠躬施礼引着六爷穿过前厅出后门进了间小院。六爷觉着新鲜,这怎么还有店外店的规设,二楼雅间就够讲究了,在后面小院待客那就是考究。小院里有座二层小楼,看格局也是日式那套东西,请柬上说的明白是过府议事,可地址写的却是鹿鸣春酒楼,这怎又到了间小洋楼呢,这帮东洋鬼子就是心眼多,自己住哪还遮遮掩掩的。菅直住饭庄后面,看样准是个吃茬,伙计带六爷到了小楼门口,门里站了个穿和服的日本娘们儿,见六爷到了鞠躬施礼请六爷入内,这娘们脸上画的就像涂了层白霜,那个白呀。上了二楼走到尽头,日本娘们拉开一扇对开的大拉门,一间大开间的厅房赫然眼前,可整个房间是铺大炕,炕中间有张地桌,菅直坐在桌子旁边正笑看着六爷。日式大炕六爷见过,最烦这玩意,脱鞋盘腿不说,吃东西压气往下咽的时候费劲,看样想大吃一顿的想法估摸不成了。
菅直没有起来迎接六爷,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屋里还有个日本娘们过来搀扶六爷过去落座,引六爷上楼那位把拉门在外面关好转身走了。六爷见这日本娘们儿过来相搀,赶紧闪身躲了,自己不瘸不瘫用不着客气,又不是逛窑子搀我干嘛。在菅直对面坐定,往桌上看了一眼,没见着什么辽鲁大菜,尽是些日本吃食,小碟小盘零零碎碎的,这他娘的谁能吃饱。菅直给六爷倒了杯酒,六爷拿鼻子一嗅,不像什么好酒,有股消毒水的味道,不会是菅直在酒中下毒要毒杀自己吧。菅直见六爷在饭桌上看来看去,笑道:“范先生,在下备了点本国的菜肴,请您品酌,虽比不上贵国色味天绝,但也是别有风味,您得尝尝。”六爷端起酒杯闻闻又放下,菅直说这是日本清酒,喝了不醉人,六爷可以敞开了喝不必担心。菅直没喝六爷不敢先喝,端起酒杯瞧着菅直,菅直也端起酒杯跟六爷碰了一下,随后仰脖干了,六爷觉得酒里不像有毒也跟着喝了。两个人先扯了会闲事,无非叙叙旧情,聊起和伊藤,赵平等人的关系,清酒喝了两壶,两人都没有醉意,六爷喝着没有味道,菅直又上了瓶竹叶青,这六爷才觉得有点意思。
酒过三巡,闲篇也扯够了,六爷问道:“菅直大人,咱们那调换之事进展如何,粗略算来了也有不少日子,行不行您得给个话儿了。”菅直见六爷提及此事,对身边的日本娘们说了句日语,那娘们儿躬身退下也出了房间。屋里只剩下六爷和菅直二人,菅直道:“范先生,实不相瞒我没有将宝珠送回日本。”啊?!六爷闻听此言心中一惊,这是什么意思,天皇没见到珠子那自己的盘子还换个屁呀,六爷眉头一皱正要发问,菅直又道:“那个盘子对范先生至关重要,因为是祖上的遗留,在下钦佩您如此在意家族的传承。”六爷脸上发烫,这算不算骂街,还传承,自己卖盘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而那盘子已经属于大日本帝国,天皇如果见到宝珠一定执意留下,但绝不会用盘子交换,到那时我也无能为力,这边就愧对范先生了。”嗬!怎么茬儿,还要抢啊?六爷又要发作,菅直伸手做了个下压得手势:“在下权衡利弊有一小计,今天请您过来就是商量这事,且听在下细说。”六爷心中有气,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又摸出烟卷点了一支,菅直不会吸烟,被六爷的烟卷呛的咳嗦几声,六爷也不理会,这帮强盗呛死了都不多。菅直道:“说实话,在下很想将宝珠进献天皇,到不是为了加官进爵,皇家的东西回归皇家是我等臣民的责任,在下责无旁贷。”啧啧啧,还皇家的东西,这珠子你们皇上不是送人了吗,怎么他娘的还归你们皇上所有,这不是无赖吗。
六爷冷笑一声:

“我说菅直大人,这珠子你们皇上都送人了,还算你们的东西这不合适吧。”菅直道:“宝珠是国宝,天皇赏赐给他人那是皇恩浩荡,此人必当以荣誉为重妥善保存,今下此人已将宝珠变卖,这是对皇上大不敬,就算你们中国人的规矩也当治罪,我帮天皇陛下收回宝物只是尽了职责,并无不妥。”六爷琢磨着菅直这套说辞,怎么觉着都是在抢,到头来都是你们的,你们怎么说怎么有理,纠结这事没有意义,先听听菅直往下怎么说。菅直又道:“那盘子在关东军总部留存,登记在册隶属日本帝国,在下没有权利调换,而范先生的珠子我又志在必得,鱼肉与熊掌不可兼得,确实是件难事。”六爷心想就别拽文了,还墨迹什么,要是想抢你就得先毙了自己,只要我范六三寸气在你想白白拿走门都没有:“听菅直大人这话,珠子是必定留下,而我家那东西又调不出来,您的意思给我俩钱儿打发了,或者治我个倒卖日本国皇家宝物的罪过,咱们就两清了?”六爷说了狠话,点名菅直要抢,菅直也不争辩,笑道:“范先生,您想哪里去了,就算您是倒卖日本皇家宝物我也不敢把您怎样,您是满洲国皇帝驾前的红人,得罪谁我也不敢得罪你呀。”嗯,是这理儿,菅直还明白自己的身份也算他不瞎,说来说去还是没说到底想要怎样,六爷明显开始不耐烦,把烟头按在榻榻米上熄灭,榻榻米上顷刻烧了个黑洞,烟灰早就掸在碗碟里,这饭六爷是不想吃了。
菅直不管六爷怎么祸害物件,继续说道:“范先生在宫里掌管文物,对古玩行熟悉,而且还有班好手艺的朋友,在下的意思是......”菅直话锋一转提起六爷在宫里的差事,这让六爷警觉起来,说的是宝珠换盘子,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还说自己有班朋友,还好手艺?六爷眼盯菅直看他要说什么,菅直却不慌不忙给六爷倒了杯竹叶青酒,自己也倒了杯清酒,举杯邀六爷共饮,六爷端起酒杯若有所思喝了一小口,琢磨不透后面即将发生什么。菅直一口喝干:“范先生,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在下想拜托您的那班朋友仿制一个盘子充数,而真品让您拿走,咱们两全其美,您意下如何。”啊?!造假做旧!六爷惊了一身冷汗,菅直居然知道自己有这桩买卖,看样自己做的那些糗事已然败露。自己做旧蒙骗买主和皇上,哪方发觉都够自己喝上一壶,菅直说出此事必定是掌握了内情,这事不会有人告密,一定是早早就被人家盯上了。
提及这事六爷应下不是,不应也不是,如果应下那就是承认自己造仿品蒙骗满洲国皇帝,这是死罪,不应就是违背菅直的意思,而自己有把柄在对方手里,菅直随时可以翻脸拿人,这样一来鸡飞蛋打,自己可就啥都不剩了。六爷低头不语,菅直也不追问,隔了半晌再不给个交代这屋算是出不去了,可如果就范以后就得被牵着鼻子走,自己就成了菅直的爪牙,孰轻孰重掂量不清,一时还真犯了难。刚菅直说自己那班朋友,意思是说马掌柜和令先生也在他们监视之中,恐怕连金老爷子也不能幸免,这次祸可闯大了,牵扯这么多人进来实在难以脱身,不低头是不行了,就算自己一走了之那哥几个拖家带口可没地儿去呀。六爷最恨跟日本人合伙做事,可这一遭真的没辙,此刻想起阿文,她要是在身边一定会有更好的主意,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先应了再说。
六爷转怒为笑:“哟,菅直大人,您知道的还真多,我这赚点小钱还惊扰了阁下,我想问上一句,这个旧我要是不做呢?”六爷不买账,要舍身 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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