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丽丽东北寻旧情
“润涛,你给个建议吧!听完了我跟刘越的往事,你说我该不该回国看看他?我是说哪怕就聊一会儿天,就把他放下了。否则我总觉得有点儿心事没完成似的。”
“我给你讲一段我的一位老美同事的故事吧。她当年在哈佛当助理教授时被她的学生爱得死去活来,可她此时有了男朋友,也在哈佛当教授,准备结婚了才遇到这么个不靠谱的年轻人。这学生比她小八岁,当时选她的课时他念大四。她就告诉她学生说:‘你这么莽撞不好,你的心我领了,但你可知道我已经要结婚了。倒不是说我对年龄看得重,可总归你这属于一时的冲动。等你成熟后你就知道我今天拒绝你是对你好,哪怕我现在没男友我也应该这么做。大学教授跟学生谈恋爱,那是要失去工作的。’这学生后来在美国南方的大学里也当了教授。光阴似箭,一转眼三十二年过去了。在一个学术年会上,本来不属于一个专业的二人都参加了这个细胞学大杂烩年会。二人在大楼门口外休息晒太阳时四目相对,仔细端详了对方后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而大喊了对方的名字。在拥抱过后,她看着依然有三十二年前英俊模样的他说:‘没想到你还认出了我。你不觉得我变化太大了?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很惊奇!’他说:‘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没离开哈佛,我当然经常查看你系里的网页。所以,在我眼里你没有什么变化,至少是从有了网页后你就没变过。’”
电邮写到这里,我就发过去了,我在做饭呢,准备回头接着写。
“老阎啊,我就想知道结局!”丽丽着急了。
“结局是这样的:当他知道三十二年前他爱得死去活来的这女老师已经离婚了,就当即告诉她:‘我回去后就离婚。这样,我们就真的可以结婚了!’女老师摇头说:‘我都六十岁了,你跟比你小的妻子离婚跟我这老太婆结婚,你净说些不靠谱的话。三十二年性格不改。我无法知道你是否在跟我开玩笑。’他一听就急了,说‘咱们走!到我旅馆,我给你写下保证书。’当然,我估计二人那晚上就住在一起了。后来嘛,那就是女教授辞去了哈佛教授的职位,来到了南方。二人结婚后一起找到系主任,说不要系里出一分钱,她刚拿到五年科研经费。如果五年后拿不到经费了,也不花系里的钱,而是退休。系主任高兴啊,准备装修大楼里的两层招一批新教授,招这位带经费来的教授太划算了。就这样,他们这师生恋三十多年后结成正果。五年后她没拿到经费,就退休了当家庭主妇,他还在上班。这就是结局。对你来说算是正能量吧?”
丽丽哈哈一笑,说我在编故事。事实上我说的的确是事实,而且是百分之百。我讲给丽丽这老美师生恋的事儿是否影响到了她,我没打听。我知道的是:丽丽既没答应李娟的邀请去跟佟云再次合作也没答应程墨的安排去程墨的公司打发时光,而是决定回哈尔滨看看铁哥们刘越,顺便去当年在北大荒的知青点走一趟。
当丽丽把我讲给她的美国师生恋结成正果的故事转给程墨后,程墨吃惊地张着嘴很久闭不上。后来程墨跟我联系想知道我说的故事是否当真,是不是在忽悠丽丽。我回答了程墨所有的疑问后,并答应她可以来我家,这事当真到何种程度?这对师生恋夫妻竟然是我不远的邻居!在门口路边走路锻炼身体,时不时就可以看到他们。程墨不得不信了,便认可丽丽回国去看看刘越。是程墨把丽丽送去机场的,在去机场的路上告诉她:“丽丽姐,当你见到一个秃顶、满脸皱纹、肥胖柔和的老爷爷,哪怕他现在是单身,你能忍住内心的厌恶而伸出你那纤纤玉手喊他大哥吗?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否则到时候想演戏给个笑脸都难,你高高在上的形象令人家比当年缺乏自信还缺乏自信,更别说来美国跟你一起过日子了。”
丽丽听后一笑,说:“程墨啊,我想象出来的他比你形容的还糟糕,不过,他善良的内心和宽容的个性才是我仰慕他的地方。佟云潇洒,金波帅气,那又怎样?”程墨点头认同。
丽丽先回到上海去见父母。看到八十岁已过的父母身体如此硬朗令丽丽开心,她说比上次回来时还年轻了呢。父母问丽丽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公司赚钱不少了,该放松就放松。丽丽点头认同,但她不想让父母知道她的婚事,害怕给父母增加心理负担,就说这次跟以前一样也是出公差,只是这次去哈尔滨。一共两周时间,就在上海跟父母待上一周。丽丽的父母知道他们的公司在南方,没听说在哈尔滨也有业务。不过公司的事多得很,上家下家都得打交道。仔细端详了女儿一番,老妈让丽丽睡觉休息,就跟老头讲:“丽丽这次回来老了很多,她去东北会不会去找她那个铁哥们?”老头对她脑子里充满了阴谋论特别反感,就说:“丽丽跟佟云那么好,她这年龄了怎么会去找年轻时候的铁哥们?你就是天天瞎琢磨,胡思乱想。你跟我随便胡说没关系,可你别在丽丽那里神经兮兮的。很不容易这次她在家待一周,你就好好给她做好吃的就行了。”
丽丽倒时差,晚上还是睡不着,倒时差的痛苦老妈最清楚,半夜里起来就跟丽丽聊天去了。外孙在读博士,丽丽身体很好,这些都让老妈高兴。丽丽演戏的水平一流,自然不会让老妈看出破绽。然而,老妈可不是吃闲饭的,第二天就跟老头讲:“丽丽是闲不住的人,突然间要在家待上一周,你不觉得反常?她事业心总是那么强,咱们俩的身体好好的,会不会她有什么事?我们利用这个机会明天带她去医院做体检,这样我就放心了。”老头说应该的,一会儿我们跟她说。
丽丽一听父母对她的身体不放心,就告诉他们自己每年都体检,有医疗保险,美国的医疗条件还是不错的。没事去医院,弄不好得个传染病呢。丽丽说这次是公司的事,不忙,就回家跟父母多住几天,别疑神疑鬼的。
老头听后认同。只是老妈不认可,就跟丽丽说:“你爸天天去跟人下棋、打太极拳,我天天去看广场舞,我们都忙着呢。你呀,就忙活你自己的事去。去哈尔滨把事办好,然后如果有时间没地方去,你再回来,这样才是你过去的做法。”丽丽点头说那也好,在家住几天就走,先去办事。
丽丽在家住了四天就上路去哈尔滨了。丽丽一走,老妈就跟老头哭起来了,边哭边说:“你就是脑子笨!丽丽肯定离婚了,她这次来根本就没提佟云不说,她去哈尔滨干嘛呢?就是去看那个当年的对象去了。可人家怎么会等着她?这下麻烦了,她老了该退休了,可没有伴儿在家,一个人怎么过?美国又没有广场舞,邻居之间还不来往。”其实这些丽丽的老爹也清楚得很,他知道佟云那样的有钱人是怎样的,“男人有钱就变坏”乃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他们的婚姻能维持到退休,早就超出了预料。他便说:“我看她回上海跟我们一起过挺不错的,你们俩就去跳广场舞。你那广场舞根本就是滥竽充数,她要是回来去跳广场舞,那一定令领队高兴。领队什么事都不通知你,因为人家不想带你玩。要是丽丽拉你去,那就不同了。我看这事行。跟她说说。找什么当年的铁哥们啊?东北人,能忽悠,不靠谱。”老太太赶紧纠正他:“什么东北人?那人我记得,是北京人。去东北当知青就是东北人了?那丽丽不也是去过北大荒?你什么记性!肯定是老年痴呆还不承认。”
话说丽丽到了哈尔滨,先在市里找到高级旅馆住下来。休息好了,再去打听刘越的下落。她屈指一数,三十八年了。当年在北大荒知青点,离哈尔滨不到一百华里,曾经四个人来过哈尔滨,那是高考录取通知下来后考上大学的四个人,其中就有刘越呢。虽然刘越被哈军工录取,那也是他第一次到哈尔滨。想到一辈子不会再有机会来这里了,四人就决定离开东北前去哈尔滨看看。
到了哈尔滨,丽丽不由自主地哼起了“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丽丽以为找到刘越很容易,因为她知道刘越大学毕业后的工作单位,那是一个大的国企,她当然忘不了。可在预定好的宾馆里入住手续办完后一打听,人家跟她说:“这都是老黄历了,那厂子早就分拆了,都是哪年的事了?估计你想找那时候的工人,就跟海底捞针差不多了。很多这里的职工当年都南下了。”这一番话给丽丽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旅馆安排好了,她就到外面走走,欣赏崭新的哈尔滨城市,-见不到刘越也没关系,看看哈尔滨就去当年的知青点,看看三十八年了还能否找回当年的感觉。
丽丽在附近的一家餐厅享受了一番后便用手机搜索哈尔滨市民政局所在地,她猜测那里能查到刘越的信息。到了民政局说明来意,公务员对她仔细端详了一番,感觉到这气质高雅言语不卑不亢眼睛里带有期待的女性也就是五十岁的年龄,可她竟然是老知青,这与她的美国护照上的年龄倒是相符,便决定帮她的忙。一边在电脑数据库里查找,一边用眼睛不停地望一下寻思这位不远万里从美国跑到这里寻找当年一位男知青的下落目的为何。真的像她自己说的只是想见见旧友铁哥们?感谢信息时代,民政局公务员很快就查出来了刘越的资料,出生年龄以前的工作单位都相符,考虑到这位女士非凡的气质,便问及她在美国干什么工作。丽丽笑了,她清楚对方可能对她有点不放心,便说:“我现在退休了,是个闲人,才有闲工夫走访三十八年前的老知青叙叙旧。”公务员点头笑着跟她说:“那您退休前是不是大学教授?我猜得对吧?”丽丽笑着说:“差不多。在大学读到博士学位,不过倒是没当教授就到公司里混日子了。谢谢你的热情帮忙!”说完,丽丽就转身离去了。
丽丽叫了出租直奔刘越的公司飞驰而去。显然刘越还没退休,丽丽清楚刘越今年六十岁已满,如果按规定他说不定已经是高级工程师了,退休年龄就未必是六十岁了。这些她也没打听过,只是从父母那里得知男六十女五十五就可以退休了。高级知识分子的退休年龄就晚一些。她对刘越升为高级工程师是认可的。刘越做事一丝不苟,待人宽宏大量,应该是受领导和群众喜欢的人才。令丽丽有点吃惊的是:当她到了公司门口,一辆警车也随后到了。丽丽猜测是民政局那位公务员担心自己疏忽而犯错误便跟警察局电话聊了一位美国来的女士找刘越,警察局就派一位警察去看看。当刘越被喊出来见到丽丽时,对眼前的一景惊呆在那里。出租车走了,年轻高大的警察旁边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士,警察带她来这里找自己干嘛?这都什么事儿?当丽丽面对刘越时把眼睛睁圆,刘越一下子就认出了丽丽。
这是当年刘越多次要求丽丽的动作:丽丽平时是迷人的杏仁眼,可她一旦把眼睛睁到最大,便是浑圆浑圆的发亮的晶球。“丽丽!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刘越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当刘越看着警察的时候,丽丽转身跟警察说:“你是民政局那位小伙电话告诉你来跟踪我的吧?我找的人就是他,找到了。”警察点头。然后上车离去了。
刘越跟丽丽握手时感觉到丽丽的双手用力更大,暗暗自语:“如果时光倒流,说不定我就求她留下来而不去美国的话说出来,当年就是说不出口。”这是刘越多年来都后悔的一件事。说出来就算尽了自己的一份力了,效果有没有,那是另一回事。此时,刘越和丽丽的脑海里都是往事,过了有十秒钟,双方才把大脑拉回到眼前的情景。“丽丽,我告诉他们一声,马上就回家。我给你做当年你喜欢吃的疙瘩汤!”丽丽说:“别,我想看看你的公司。可以吗?”刘越有点为难的表情。丽丽当即说:“那好,我不进去了。在这等你,然后我们一起去你家。”
刘越这才松开手,直奔院里跑去。很快他就回来了,开车拉着丽丽就回家了。他没回自己的家,而是回了他女儿的家。刘越有三套房:一套是自己的,一套是女儿女婿的,一套是空着的,是买了将来给外孙的。刘越在车里介绍自己的三十八年往事,刚介绍一部分,车子就到女儿的家门口了。上楼后,刘越用钥匙开门声惊动了在门口的外孙,外孙就喜欢干这事:外公一拧钥匙,他就在里边反着用力,然后笑个不停。“别闹!有客人。”刘越隔着门给小家伙下命令。刘越的女儿听到说有客人,有点纳闷:每次爸爸回家带他的铁哥们或下属来家都是提前电话告诉她的,她可以准备喝酒的菜。今天是怎么了?显然是外边来的客人,可那也应该提前手机告知一下啊。她好奇地从沙发站起去门口看看到底是什么客人。
刘越打开门,用手示意丽丽进去。当丽丽往屋内看时,与对面不远处的三十刚出头的美女四目相对。丽丽当然知道她是刘越的女儿,因为她的眼睛有刘越的基因表达。然而,对方看着没见过、爸爸也不打招呼就带入家中的风韵犹存的气质女人是该称呼阿姨还是大姐而不敢开口,等着后面的爸爸介绍呢。“小怡,这是你丽丽阿姨。丽丽,这是我女儿。”丽丽以为是“小姨”呢。在上海,小姨是妈妈的妹妹,可她的年龄显然不可能是刘越的小姨,那就是“小姨子”的意思了。可她的眼睛多少有点像刘越,其它的面部都不像刘越。难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其实小怡是她爸妈喊她的乳名,她的真实名字叫刘怡。刘怡比丽丽还纳闷:这阿姨是干嘛的?应该不是工作关系,否则没必要带到家中,还连个招呼都不打。那就是有意思了!刘怡仔细端详着这丽丽阿姨。
丽丽呢?两眼立刻朝下面,盯住刘越是否要换拖鞋。刘越突然间停住了,说:“不用换拖鞋,我知道美国人是不换拖鞋的。我们就按照美国人的习惯,也来个洋为中用。”丽丽哈哈笑了。刘怡不理解这事为何会引丽丽发笑,只是刘越心里明白。
刘怡跟刘越说:“我去买菜买肉,你告诉我,阿姨喜欢吃什么,给我列个需要买的单子。还是我们一起去餐厅?”刘越问丽丽:“我想给你做当年我们吃过的知青饭,是北大荒的绝门功夫。你做主,是不是去外面找个好餐厅?”丽丽说:“当然是在家里吃了。但有个要求,简单就好。我们俩一起做。我做饭也有长进啊。一人做一两个菜就好。”刘越跟女儿说:“你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你在家陪阿姨说话,我去买,很快就回来。”刘怡很不情愿,毕竟跟这阿姨不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要是不小心把好事搞砸了就追悔莫及。刘越说完就跟丽丽说:“你们俩聊着,我去去就回。”说完就出门了。外孙不干,要跟姥爷一起去,刘怡说可不行,耽误姥爷的时间。刘越说没事,说完就带着外孙走了。
丽丽抬头望向墙上的一个大相框,便跟刘怡一笑,意思是想看看照片。刘怡也跟着丽丽走过去。映在眼前的是相框里的一张大的结婚照,虽然没有婚纱,可一看就知道那是那个年代的结婚照。里边的刘越比平时看上去帅气多了,因为灯光的原因,一白遮九丑。刘越的皮肤比较黑。然而,最令丽丽吃惊的是这新娘太漂亮了,越看越像李彤。“不可能是李彤的妹妹吧?可李彤的确有个妹妹,丽丽可没见过。世界虽然小,可也不会小到这等地步。”丽丽暗忖着。她朝旁边的刘怡看去,刘怡也知道丽丽在看父母的结婚照。“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刘怡有点纳闷,刚才不是爸爸告诉了丽丽吗?难道她得了老年痴呆症不成?刘怡眨了眨眼,便回答说:“刘怡。刘越的刘,怡情的怡。就是竖心台。”丽丽听后笑了起来。说:“这刘越真逗!他介绍说你是小怡,我就以为是......哎!什么语言都有这麻烦啊。原来你是刘越的女儿。看眼睛我就看出来了,可他说是小姨,我。哎!”刘怡一听也哈哈笑了起来,说:“父母在家就喊我小怡,我习惯了,从没往那边想过。除了父母外,还没人喊我小姨,因为我没有姐姐啊。独生子女就这不好,没亲戚了。”
俩人笑着目光又回到了相框里那结婚照上。“你妈真的是漂亮到没有谁的地步了啊。太美了!她快下班了吧?那不对,她应该退休了吧?”刘怡听到这里感到突然,她以为这阿姨是有人给爸爸介绍的女友,她竟然不知道妈妈不在世了。那她到底来家干什么呢?好像刚才爸爸说做她喜欢吃的知青饭。她这年龄怎么可能也当过知青?满头雾水的她看着丽丽只皱眉头不说话,丽丽看着她的表情也明白显然这刘怡对自己到底是谁在纳闷中,便开口自我介绍了起来:“刘怡,我当年跟你爸在北大荒知青点是铁哥们。我后来去了美国,这是从美国回来想去当年的知青点看看,想到你爸就在哈尔滨,也就想看看他。”
刘怡这才明白过来,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她就该回答丽丽的问话了,就说:“我妈在三年前因癌症去世了。她当年跟我爸结婚时是护校刚毕业,后来一直在医院里工作,是护士长。”丽丽听得认真,铁哥们的爱妻去世了,深感意外。她看着照片里的美女是那样的幸福年轻,便说:“老天爷真该死!怎么忍心让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看上去这么善良的救死扶伤的护士长走了?太不公平了!”
刘怡就劝丽丽说:“阿姨,你过来我们喝点茶?”说完就去准备热茶去了。丽丽跟着刘怡,闲聊了起来:“你爸也是有福气之人,我一会儿会问他是怎么把你妈那么漂亮的美女骗到手的!你爸是我当年的铁哥们,无话不谈。我得问他这事。”刘怡笑了,说:“说起来还真是!我爸有美女命呢。当时他哈军工毕业的,给他介绍的是一位据说罕见级别的美女。可他觉得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没那能力,就愣是给推掉了。那美女死活就看上了他。后来呢,好久没人敢给我爸介绍对象,他的工厂里漂亮的都是初中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或专科的,他也看不上。后来,就有人给他介绍了我妈。他也是说这不可能,太漂亮了,他配不上。我妈一听就火了,直接找他,吼了他一顿,他嘿嘿一笑就认命了。”刘怡说得特逼真,就跟她亲眼见到的一样。丽丽听着觉得刘越从未跟家人谈起过自己,至少刘怡的妈妈都不知道他还有在北大荒遇到过另一美女呢。想到这里,丽丽又起身去看结婚照。想像当年差点自己就是照片里的新娘,便比较自己当年的结婚照与照片里的新娘,然后在心里嘀咕这癞蛤蟆咋就有吃天鹅肉的命呢?一会儿刘越回来后得再仔仔细细查看一下他的五官是怎么长得,生辰八字嘛这个自己是外行。
其实在刘越拉着丽丽回家的路上,虽然路途很短,刘越还是想知道丽丽这次找他的真实用意。只是不好意思直接问,毕竟丽丽牢牢控制着话语权。丽丽想知道刘越的情况,就只能从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话题开始。刘越去买东西,是找时间想想丽丽突然间到哈尔滨的事。刘越买完了东西就回去了,进屋看到丽丽和女儿从照片那里往门口走,也就清楚丽丽想知道他妻子的事。当刘越进门习惯性地换拖鞋那一刻,丽丽就跑过去看,眼睛盯着刘越的脚。刘越看到后当即就把脚重新穿回他的耐克鞋,他不让丽丽看到他的右脚大拇指,令丽丽很失望。刘越让丽丽跟女儿在客厅聊天,他自己亲手给丽丽做“忆苦思甜饭”,丽丽坚持跟他一起做。刘怡说她照看孩子去。这样就把空间留给了二人。
刘越让丽丽去看电视,他自己动手就足够了,饭一会儿就做好。刘越在厨房忙活着,丽丽就站在厨房门口跟他聊天。刘越介绍女儿在教育局工作,非常轻松,女婿是当年一起创业的铁哥们的儿子,还是在俩孩子童年时父母就定了娃娃亲。虽然那时是开玩笑,哪里想到,这俩孩子青梅竹马,大学期间就谈起了恋爱,后来就真的结婚了。这女婿刚接替了他父亲的班,父亲身体不好就退休了。儿子虽然也是学的工科,可并不在他们的公司,是他父亲退休后他加入的。这两天他去深圳联系一个新的项目。刘怡今天没去上班,早上去办理孩子入学的事,刚好就赶上丽丽来了。
丽丽清楚下一句就该轮到问及丽丽丈夫的话题了,便立刻出口:“刘越,你不让我搀和做饭,那我就去跟小怡聊天去逗孩子玩。”说完扭头就到刘怡的房间去了。待刘越把饭准备好,一个小时过去了,丽丽跟刘怡聊天聊得很开心。刘怡特别想听的就是当年北大荒的故事,凡是有关她爸的往事她听得就格外兴奋。刘越在当年有很多故事呢。刘怡最想知道的就是她爸的脚大拇指是怎么残废的,丽丽因而清楚刘越把这件事保密了下来,也就打岔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待刘越喊她们去吃饭,饭做好了,此时还不到中午12点。丽丽一看,最开心的是一个大盆,里边是猪肉、豆角、土豆炖在一起的“乱炖”,这是当年在北大荒时东北当地老厨师给他们做的“改善伙食”拿手菜。虽然那时肉少,可土豆和豆角都有了肉味,就感觉特别香。刘越问丽丽:“这饭你在美国做过吗?”丽丽想了想,说:“刚结婚时做过一两次,那位不喜欢吃,就再也没做过。当然,我做的肯定没这么好吃也是原因吧。”刘越当即抓到了话头, 便追问:“佟云没跟你一起过来看看哈尔滨?他在北京他父母那里?”
丽丽摇头。突然间丽丽把眼睛睁圆,问刘越:“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是不是电脑搜出来的?我可听说谷歌在国内是被禁的啊。”刘越说:“吃完饭我告诉你。”刘怡一听就知道她应该回避一下,不上桌吃饭的儿子还在玩汽车呢,她就站起把一桌子的菜挑一点放入小碗里说得去喂那不喜欢吃饭的小祖宗,就离去了。她走了,丽丽就说:“咱们先吃饭,有的是时间聊天。”刘越把红酒给丽丽续上,自己把白酒又倒满一杯,说:“为我们当年铁哥们都考上了大学而干杯!”丽丽笑着迎合着。
刘越这么多年里练的能喝很多,可他有个毛病,一喝酒脸上就出汗。丽丽等着听故事,就看着他。刘越就娓娓道来:“丽丽,在你出国走的那几天我去找你了,其实我这么多年一直自责我当时没去见你并把你拉下不出国。我仔细打听了你的情况,你已经领了结婚证,马上就要走了,可我知道了你嫁给的那佟云可是被公安局抓捕过的玩弄女性的流氓。这种病是改不了的。我能看出来一提到他的话题,你就挡住,显然你跟他早就离婚了。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你怎么受得了这种人当丈夫?我了解你。在你上飞机那天,我回的哈尔滨,我坐火车到家,你也到美国了。我猜的。我在火车上不吃不喝,痛苦不堪,就因为自责,我没保护好你。我有罪!我那时就不明白你那么精明的女神级的人,怎么会被一个流氓成性的人给骗了?你到底是不是原来那个令人顶礼膜拜的聪明丽丽啊?!”
丽丽放下筷子,泪水慢慢地流淌下来,反问刘越:“你难道没听说过女人在恋爱期间智商为零吗?”刘越把头往下一低,看着丽丽,回复道:“可你是丽丽啊,脑子反应那是跟闪电一样快的啊,我就不信你看不透佟云这类骗子?我一辈子都理解不了这事!我当初是没自信,也的确是担心一个癞蛤蟆耽误了天鹅的命运,可我要是知道这天鹅被一个道貌岸然的流氓给玷污了给骗了,我死不瞑目的!你在我眼里一直是艺术品一样的存在,反应那么快的大脑,宽宏大量的气质,迷人的美貌,我怎么能容忍这样的神级女孩,我当年的铁哥们,被一个流氓骗子给忽悠了呢?!”
丽丽眼里只有泪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往事如烟就好了,可说往事如烟的人都不曾经历过刺痛心扉的往事。“来,丽丽!我们吃饭。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们说点高兴的话题。你有孩子,对吧?美国没计划生育,你应该有两个孩子吧?”丽丽摇头,说:“孩子就一个,是儿子,现在在读博士呢。他还没结婚,看你都当上外公了。不过,现在想起来的确很后悔,当初没多生两个孩子。如果时光能倒流,肯定生四个孩子。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有四个孩子的妈妈是最了不起的。可现在说这个都没用了。”
刘越劝丽丽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丽丽点头,说:“没想到铁哥们你做饭手艺还真的有两下子,这可没想到。”刘越开始问及丽丽在美国事业上的经历,丽丽就做了简单介绍开公司的事。她发现刘越对丽丽未来打算的话题只字不提,比如是否会回国养老、是否还考虑结婚,而是跟她谈论当年那些知青的近况,丽丽大都记不得这些人名了,也没心思打听具体的人和事。可刘越就是介绍个没完没了,他想让丽丽知道那些人这些年的经历。那些人名刘越提起,丽丽也能想起来当年的模样,可也很模糊,不免有的张冠李戴。倒是两个人,她追问了起来,一个是她当年的室友,女孩,也是上海知青;一个就是那个追她追到令丽丽痛苦不堪地步的小队长。可刘越偏偏对这俩人的情况一无所知,毕竟他们都是上海人,回到上海后就泥牛入海无消息。这令丽丽多少有点遗憾,就这俩人在她心目中多少还有印象,其他人如果不是刘越提起,一个人名她都说不上来了。
丽丽从刘越的言谈举止中得知他不会追求自己了,那也许是因为妻子去世三年多了,现在已经有对象了,也许不想再结婚了。倒是刘越对丽丽的了解更清楚,知道如果自己主动提出来还真的有戏,就看她在自己眼前流泪,就清楚了。
吃饱了,二人放下筷子,丽丽走过去喊:“刘怡,过来继续吃吧,竟顾了跟你爸聊天了,聊得菜都凉了。”刘怡过来,说她吃饱了。然后,三人一起收拾桌子。丽丽建议大家一起出去看看哈尔滨最值得看的地方,一个下午能看多少就看多少,多走几个地方。刘怡担心孩子耽误大家的时间,就建议她在家看孩子,二人去逛逛哈尔滨。丽丽强烈建议一起去,四个人一辆车刚好。跟孩子一起浏览,多么开心啊。这样,他们四人逛起了哈尔滨城。在逛街时,刘怡提出到刘越自己的那套房子看看,丽丽说好我们去看看你爸是不是跟当年在北大荒当光棍时一样,东西随便放。刘越听后哈哈大笑,说丽丽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呢。那可是在高考那阵子,俩人一起复习来着。到了刘越自己的家,那是别墅区单独的房子,就是离上班地点太远,他很少在这里住,主要原因是外孙不让他离开父母的房子。这外孙每天必须见妈妈也必须见姥爷。这豪宅虽然无法跟丽丽在美国的豪宅相提并论,可远远超过丽丽的猜测。里边家具整洁,就连刘越的大床上的被子都干净整洁到令丽丽刮目相看。丽丽说这一定是刘怡整理的。说完哈哈大笑。刘越不服气地说:“人都是变化的。那个年代知青点太寒酸了,条件太差了,也没心情整理。”
晚饭,丽丽提出她请客,去她住的豪华旅店的餐厅。刘越答应了,就像在北大荒知青点,他什么事都听丽丽的。好像他缺乏主心骨一样。而事实上,刘越是有点固执己见的人,在公司里他一旦拍板,就得他说了算。当然,他也敢作敢当,错了,从不推诿给下属,就自己做检讨。在铁哥们面前,他从来就是条汉子形象。只有在丽丽面前,他总是缺乏自信,感觉自己比不上人家那思考飞快的大脑,就甘拜下风。这性格今天又回来了。刘怡感觉到老爸在丽丽阿姨面前挺乖的,这俩人的事说不定能成。丽丽给刘怡的印象好极了,她希望这阿姨能成为她以后的家庭成员,一个聊得来的人。
吃完饭,刘怡说还是回到她家,让孩子去睡觉,三人一起继续聊天。刘越看着丽丽,他听丽丽的。丽丽就说:“这已经很麻烦了,这次回来太突然,都没打招呼,不知道影响了多少刘越的工作安排。自己本来就不应该这么做的,就是因为在网上没查到刘越,不是没查到刘越你的名字,而是太多了,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了。所以,这就够麻烦了。明天你们该上班上班,我明天有安排。我也有其它的事才跑过来的。孩子困了,你们现在就回去。我下次肯定还来哈尔滨,下次有了手机号,提前联系好,想待几天就待几天。这事我说了算,好吧?刘越,铁哥们?”刘越点头说好,就听丽丽的,这是刘越第一定律。丽丽听后当即问刘越第二定律是什么,她很想知道。刘越哈哈大笑,说第二定律还在酝酿之中,诞生之日一定手机报告给丽丽神人。
到了家,刘怡把孩子安顿好睡觉了,她就去找爸爸聊天。刘越知道她肯定会过来打听丽丽的事,也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女儿。刘怡开门见山问丽丽现在是否单身,刘越点头。刘怡就说:“这丽丽阿姨不错,跟我特能聊到一起。她告诉我说她出生在上海,我感觉社会上显然对上海人有误解,当然我也没接触过上海人。这丽丽阿姨说话得体,没一点架子,我跟她在一起聊天,就跟她是哈尔滨人一样。”刘越说:“很晚了,没事睡觉去,明天都得上班呢。我今天的事现在打电话联系都怕打扰人家,明天一早就去上班。你呢,也别太过分,让同事说闲话。办公室没事干也得在那待着。”说完,起身睡觉去了。
丽丽通过对刘越的察言观色,明白了刘越不想跟自己再续前缘。那就这样吧,这哥们这辈子算是很成功,公司产品换了无数次,刘越还到过纽约呢。就因为当初他的公司业务没了,要关闭了,刘越不服输,就让大家都去全国大城市活动,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可以干。结果呢,找到了做水暖气片的活,竟然是出口美国纽约市,那里还有旧房屋需要更换水暖气片。那阵子产值高到过亿。丽丽听着觉得好玩。可后来纽约市不要水暖气片了,他们就跑到深圳,找到了出口电器的活,刘越有一个条件:必须提供工具,只要有工具,造什么产品都可以学。他的公司招的人大多是中专毕业的,必须是心灵手巧的他才雇用,专业技能都学得很快,所以,只要有活能揽到,就接。刘越是不缺钱的,虽然算不上富豪。
只要铁哥们活得很好,就为他高兴。丽丽想着来时的计划,一定去看看当年的知青点,就是趁着身体好,就多走走。所以,在跟刘越一家道别前,她说:“你们明天都去上班,我有其它事去干,明晚肯定有宴会,后天就回上海了。”实际上她不得不这么说,因为她了解铁哥们特别好面子,如果她说去知青点,刘越百分之百会陪她去。这对刘越是额外的麻烦。
第二天刘怡吃完早饭去上班,按照惯例,刘越把孩子顺路送到幼儿园,然后就开车去上班。刘怡突然想这里离丽丽的旅店很近,她说她今天有事,估计是客气,她极大可能还在旅馆里,等明天的飞机回上海。想到这里,她就给办公室打了电话,说爸爸的同学从美国回来了,是不是应该陪陪人家。主任说那当然,办公室不忙,你就在家招待客人好了。当她到旅馆门口,刚好丽丽从里边出来,她叫的出租车到了。在丽丽走到出租车跟前时,刘怡也到了,她立刻对盯着出租车的丽丽喊:“丽丽阿姨!等等!”丽丽扭头一看:“小怡,你怎么过来了?”刘怡问阿姨去哪里,怎么会是出租车。丽丽就只好把实情告诉她了:“我今天去知青点,可你爸太忙,我不好意思打搅他太多。今晚回来,我又怕太晚,就没办法了。我是不得不说了谎,实在抱歉!不过,我是这么安排的,我到了知青点后一定跟你们联系,把照片发给你们。所以,这也不算是说谎吧?小怡?”
“阿姨,我们俩一起去。我跟主任请了假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听爸爸的老同学谈论当年当知青的事,就非常好奇。我这辈子都没到过农村呢。真的想看看当年爸爸所在的地方是怎样的。刚好有这机会,咱俩一起去。”
出租车开到长途汽车站,丽丽早已在旅馆前台打听好了一切需要知道的消息,手机上有地图,查到了当年的知青点。这样,二人三个多小时就顺利到达了县城。从县城坐出租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跟出租车司机说好了,两个小时后再来把她俩送回到县城。
她们俩就有了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可以在田野里挥霍了。刘怡太高兴了。这土了吧唧的地方竟然令她心旷神怡。知青点的变化还是很大的,原来村里的土路都变成了通汽车的宽阔公路。只是黑土地还是那个黑土地,原来种土豆的还是种土豆,而且比原来的还多。原来有不少大豆种植区,现在也变成了种土豆。原因丽丽不清楚。她仔细闻着田野的味道,那是黑土地特有的气息,这是她第一次找到了回国的感觉,以前到了上海,童年的印象一点儿都找不到了。唯独这里还保存着当年知青时的原汁原味,她说不清楚这是黑土地还是土豆叶子的味道。丽丽带着刘怡寻找当年她平整过的地方,并指指点点,只是当年她和刘越等知青们住过的知青点房子早已被拆除,连点痕迹都找不到了。村里的农民都是新房了,只有那村名没改。一个水渠还在,她和刘越曾经在那水渠旁的树下遮阴聊天。当然还有其他几人一起。丽丽把这些照片用手机发给刘越,刘越懵了!便问是谁给她照的像。根据丽丽的要求,要到了知青点才让刘越知道她们俩一起来的。丽丽让刘越猜,刘越突然间想起来了,是小怡跟丽丽商量好了,怕耽误刘越上班。刘越就让她们多照点照片发给他。
(39)丽丽“搬起石头砸别人的脚”
丽丽让刘怡给她拍照时,自己就把右脚的鞋脱掉,然后捡起一土坷垃便往空中抛,试图砸在自己的脚上,可是总是不成功。
刘怡猜测到这是当年丽丽干这事故意砸刘越,才把刘越的右脚大拇指给废了的。可她不明白,这黑土地里只有土坷垃,没有石头砖头,土坷垃不可能废掉大拇指啊。二人走路、玩耍,折腾累了就停下来坐在渠旁上休息。刘怡从小就纳闷爸爸的右脚大拇指严重变形,问他怎么回事,他就是不说。看来是当年被丽丽的土坷垃给砸碎了,没长好。可土坷垃怎么可能啊?她便说她爸的右脚大拇指是变形的,很难看,不过走路看不出来。丽丽当即问:“你妈知道原因吗?”刘怡摇头说:“妈妈问过爸爸,他说可能小时候被铁榔头砸伤的,他不记得了。”说完就看着丽丽。丽丽一笑,就没下文了。
二人玩得很尽兴,回去的路上都在车里睡着了。刘越跟女儿通话问她晚饭到哪里吃。刘怡在谈话时丽丽也就醒了,刘怡跟丽丽商量晚饭的事,丽丽说在外面吃,别让刘越做饭了,随便找一家饭馆就好。刘越就找好了餐馆,这样,三人又坐下来一起吃晚饭了。在车上丽丽跟刘怡说好了晚饭时不提过去的伤心事,脚趾头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刘怡点头认可了,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想到好奇心有时惹祸,她也只能以后再追问爸爸了。反正这事她迟早会搞明白。
饭桌上刘怡问及丽丽会不会将来回国内养老,丽丽说她肯定会有几年时间在上海,现在父母八十出头了,虽然身体很好,可毕竟年龄大了,回来照顾他们几年是肯定需要的。丽丽讲她在上海也投资了一套房,一直闲置着,跟父母的房子很近。接着就是刘怡要听丽丽讲美国的趣闻。丽丽就讲起了她在公司里发生的那些有趣的新鲜事。吃完晚饭天已不早了,丽丽就建议回去睡觉,因为孩子眼睛都睁不开了。刘越建议明早他去送丽丽到机场,丽丽说不需要,出租车就在旅馆门口,上车就到太平国际机场了。刘越历来在丽丽面前都是听话的乖乖蛋,什么都是丽丽说了算,只有点头的份。刘怡对爸爸不坚持送阿姨觉得有点不够热情,就说:“丽丽阿姨,就让我爸开车送你吧,回来一趟可不容易,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送当年的铁哥们去机场呢。”丽丽说以后还会来哈尔滨的,下次说不定把当年的老知青们叫上几个到知青点聚会野餐一次呢。刘越说:“那真的是好主意,离开后我都没回去过呢。”
刘怡到了家,把熟睡在车里的孩子抱进屋,让他睡好了,自己就跑到客厅找刘越询问脚趾头的故事。刘越坐在吃饭桌上仔仔细细翻看手机照片呢。刘怡就站在他身旁也看着。当看到丽丽往天上抛土坷垃时,刘越的眼睛立刻湿润了。刘怡趁机把老爸拉到沙发上,便问及这里边的内情。
刘越说:“好吧,我就跟你竹筒倒豆子,来个实话实说。你也帮我思考思考这里边的猫腻。”刘怡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背景从简。本来我在知青点就是不起眼、不显山露水、才不出众、貌不吸引人的一干活的,那不是分上海帮北京帮吗?可上海帮最后一年来了个下凡的七仙女,......”刘怡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丽丽阿姨从天而降!”
“你别插话,听我说。这丽丽一到,上海帮那边的男知青们就个个都热血沸腾起来了。我们知青生产小队的小队长是上海帮的,这人诡计多端,特别能巴结领导,对下面的群众又能打一派拉一派。就这么说吧,用现在的语言就是情商高。他对大美人丽丽的攻势从第一天就开始了。可这大美人偏偏对他敬而远之。非但如此,她还靠拢我们这边。我不是喜欢开玩笑吗?加上我就是跟大美人开玩笑别人也不会怀疑我别有用心啊,毕竟我家庭是工人没后台,本人不说长得丑陋最多算貌相平平吧,癞蛤蟆怎么可能真的想吃天鹅肉?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谁想到这大美人也这么想,跟我聊天一点也不犯怵。结果呢?这小队长就受不了了。”
“爸,背景太多了。直接谈脚趾头。我也是那个年龄过来的,男男女女谈恋爱的事都省略。”
“好。那我就从脚丫子说起。说脚丫子就必须先谈鞋。我当年在北大荒就两双鞋,除了冬天外,那双胶鞋,我们那时候管它叫球鞋,顾名思义就是打球的人穿的胶底鞋,鞋面是帆布的,很结实。可我不小心用右脚踢到了铁锹锋利的地方,大拇指那里就有了个口子,当时大拇指就疼得要死,指甲盖很快就变黑了。鞋上的那个口子是胶和帆布交接处,我用针线缝上了,可不管事,那个地方很快大拇指就露出来了。我舍不得扔掉这双鞋,干农活脚需要用力的,久而久之,大拇指就天天在外面了。反正那时候我也不在乎形象,除非我有机会返城,在女知青眼里,我就是平平淡淡毫无出头露面机会的庸人一个。找对象?稍微漂亮一点的轮不到我,太丑的,我也不甘心。所以,我这大拇指暴露在外面的形象时间长了大家也就看惯了。可大美人来到后,尤其是跟我们北京帮的铁哥们打成一片后,就看不惯我这不把破鞋扔掉的行为了,可她毕竟管不着,干活休息的时候,她就用土坷垃假装往空中抛,就是想砸到我的大拇指上。别小看土坷垃,抛得足够高,掉下来砸到大拇指,那指甲盖就会变成黑色的,我就不得不买新鞋了。可她不论怎么试,从来都没砸中一次,我根本就没躲过。”
“我明白了,难怪你看到她在那里抛土坷垃的照片时还泪眼汪汪的呢。显然你对她还有感情。你不承认也得承认。”
“哪里的事!你听我说。我们知青点也养过猪,猪圈就在我们宿舍后边两百米左右的地方。我们以为我们养的猪将来杀了给我们知青改善伙食呢!结果呢?到县城跟交公粮一样交公了,说法也跟“交公粮”一样叫“交猪”,就是把养大的猪交公。剩下一头不怎么长肉的,最后以有病为由让知青点的食堂大师傅给宰了,据说就是这大师傅做主这么干的。这大师傅是当地村里的农民,胆子很大,出身好,他哥哥是大队党支部书记,要不这等美差也轮不到他。他给我们做了猪肉炖粉条、猪肉炖土豆,改善了伙食。这大师傅很快就当兵去了,从此,我们大家都坚决拒绝养猪了,那些猪圈就废了。有一个猪圈的门是用一个磨盘挡着的。这里原来有两间简易房,是当年地主磨面的石磨和石碾子所在地。有了电动机磨,这里盖知青点房子就把石磨石碾子的房子给拆了。磨盘当上猪圈门后,猪从里边可以拱开,就必须用一根木桩挡住磨盘。木桩跟磨盘之间的大孔隙,就用一块石头别住。说起这块石头还有插曲:男知青们闲着时在没有任何娱乐的年代,荷尔蒙又那么高,北方人喜欢摔跤,上海人就知道掰手腕啊什么的,那个石碾子盘就成了大家出怨气的出气筒了。两个人就能用力立起来,然后用脚踹倒。那个石头圆盘不太厚,但直径很大。也不知道是哪位怨气太大了无处释放,就把立起来的圆盘后面放上砖头,然后跑起来踹,石碾子圆盘就断了。这下不要紧,他们就可以用石头砸石头了。就有了我刚才说的别在猪圈门石磨后面的那块石头。”
“爸,我猜出来了,这石头跟你脚趾头有关。”
“那天吃完早饭去上工,大家都走了,我是最后一个。为什么呢?那是春天到了,鸟语花香,我走出院门就感觉我应该换鞋了,可以穿我那双球鞋了,把这在当地买的冬靴换下来。我得省着这冬靴。这是我爸妈给我的钱买的。我回来换鞋,就,哎!就出事了。我刚穿上露着大拇指的球鞋,脚面有点冷的感觉,在犹豫是否还得换回去时,丽丽用手举着那块石头到了眼前。显然她是去后面猪圈那里散心,把石头拿回来了。明摆着她可能要在她屋里砖墙上钉钉子挂什么东西用,她就用这大石头当榔头。我们知青点的两排房子是左右的,中间是过道到后院去的。她的房间在左边挨着过道,我的房间在右边也挨着过道,等于我跟她算是隔着过道的邻居。她看到我还没走,本来她是往她那方向转弯了,我一喊“要我帮忙吗?”因为我知道大家都上工了,没人了,我可以偷偷帮她干体力活。她需要两只手才能拿起石头当榔头,我一只手就可以了。她听我喊话很吃惊,她以为大家都上工去了。她没答复我,而是转身走过来。当她走到我跟前时,我还仔细看那石头呢,可她抬头往上看,我也就跟着往天上看。说时迟那时快,她用力把石头朝我的大拇指砸去。我瞬间就觉得我会被活活疼死,哎呦一声就立刻躺下,一边用手脱掉鞋攥住脚止血,一边打滚哭。太疼太疼了!”
“你说的是丽丽阿姨?”
“是的。”
“她是故意的?”
“当然!而且是用力往下砸的!”
“那然后呢?”
“她捡起石头,就往后院去了。扔掉了石头,她快步跑出院子去上工了。我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往下滴,由于脚趾头的皮肤给砸烂了,鲜血流个不停,我只好自救了。院子里没人啊。我用一只脚蹦跶进屋,找不到止血的纱布啊,没有。就只好用鞋带捆大拇指,可大拇指是从根部就被砸烂的,一动就扎心地疼。疼痛归疼痛,头脑还是清醒的,就当即决定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那人对我们知青很好,不想上工了,找他给开个病假条,他都会点头答应。我拐拉拐拉地走到了他那里,还好,他准备骑自行车去县城趸药,刚要走,就看到远处的我,便知道是知青受了伤。他骑车过来迎接我。我说我命大,要是晚一分钟就死定了。他一听立刻问发生了什么。我突然间就想到这可不能把实话说出来的!不仅丽丽要受到审查,故意伤人罪,那可是刑事罪。而且,我自己前途也完了:流言蜚语立刻就出来了,作为男知青,跟美女勾勾搭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动手动脚,被美女给收拾了,活该!我就跟赤脚医生说:‘我那把铁锤在门后占地方,我想把他挂到墙上,结果掉了下来刚好砸中大拇指,大拇指骨头给杂碎了。’他帮我消毒,然后缠上纱布,怎么处理的,我都不知道了,扎心的疼是一方面,大脑里无法认可我心中的女神级别的聪明透顶的稳重理性的女生竟然如此野蛮残忍狠毒,我想不开啊。这到底是为了啥?大脑迷迷糊糊中,就在他的自行车后面坐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县医院。然后就是急诊然后就是骨科大夫的手术。到底他们干了什么,我也不知道,麻醉了,那里不疼了,就是心里边疼痛难忍。这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和想象,理解不了。”
“你后来就没机会单独问问她这是为何?”
“我当然想找机会啊。你听我说。这个骨科老医生可是善良之人。他悄悄在给我办理以因公受伤残疾人的名义回城的手续。那时刚好一个叫李庆霖的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介绍了知青的苦难,毛泽东回信还给他寄去了三百元。中央文件下来后,知青的待遇尤其是政治待遇改善很多,因工伤残疾的就可回城。本来我这大拇指被打上石膏后我就可以回去治疗,可他坚持让我在医院里养伤,吃病号饭。我在医院待了三十五天呢!医院做不了主,只能把情况往严重上讲,就是骨头碎了,用专业知识令管知青的领导同情而放手,让我回城。管知青的知青办需要调查两项内容:一个是这算不算工伤,一个是就算是工伤,严重程度是否够得上残疾标准。这就通知了知青点,小队长当即就来医院看我了。是他告诉我医院的骨科医生在帮我办理因工伤残疾而回城的事。小队长跟我说他可以说这事发生在去农田的半路上,他是见证人,所以,算工伤。不是发生在我的宿舍。我对他为了得到丽丽可以让我去天堂也不嫉妒下地狱也认可而感到意外。回城,要比谈恋爱不知道高级多少倍啊,可他认为只要我离开知青点,他就有机会得到丽丽。我回北京他不嫉妒,还可以帮我说谎。我对他感激不尽,眼泪都出来了。他知道了我的眼泪是真诚的。但这事没办成,因为大拇指骨头碎了,能养好不说,就是没了大拇指,也不够知青以残疾名义回城的标准。这是骨科医生告诉我的,他已经尽力了。
(40)解开谜团
刘越继续介绍:“这件事令我对丽丽为何那么狠心砸我有了正面看法:她是想让我牺牲掉一个大拇指换取回城的机会。她判断即使大拇指给砸掉了,既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还能回京。可她太愚蠢了!她得先打听一下即使大拇指没了,够不够知青以残疾名义回城的标准啊,否则不就等于让我白受罪吗?当然,我从心里也就原谅了她的狠。然而,在我心中她再也不是高智商的聪明人了。是她的美貌令我高看了她的智慧。从此以后,她也没脸跟我谈话了,也就总是躲着我。直到毛主席逝世,严格地说是从粉碎四人帮以后,她就恢复到从前跟我开玩笑地步了,又是铁哥们了。我们俩都想到有可能恢复高考,就一起复习,她都不怕别人看到我俩在一起。因为那时候全国都在抓跟四人帮有牵连的人和事,知青点就有人要揭发小队长是极左、是四人帮的爪牙。我和丽丽忙于复习,没参与。小队长此时害怕得很,也就不敢追丽丽了。”
“爸,你打死我我都不相信丽丽会为你回城而砸你的脚。肯定不是这原因。是不是她误会了你?或者有人在她那里诬告你,比如说你背地里羞辱丽丽了?女人才不会为他人干这等事呢!除非对她有好处,比如你回城她也可以跟你回城。”
“她不可能跟我回北京,哪怕我成功回城。再说了,哪怕她跟我结婚,都不可能把她的户口调入北京。因为在那个时候,两地分居多着去了。我家在北京没人脉,这她清楚。所以,你说得对,我也一直搞不清楚真正的原因。”
“爸,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这些?我得去旅馆,见见丽丽阿姨,把这事搞清楚。”
“现在?现在都12点多了!她明天还得早起去机场呢。这又不是什么有用的事,都几十年前的事了。跟你我都没关系了。”
“那你后来跟她一起的时候,你为何就不问问清楚呢?”
“因为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小孙,现在我们叫他老孙,你记得他吧?”
“老孙?不知道。”
“就去年来找我的,我带他去到外面喝酒了,就那秃顶大富豪,北京来的。”
“你带来的铁哥们我数的清吗?别管他是谁了,就说他怎么了。”
“挖跟四人帮有牵连的人和事那阵子他向我打听我知道不知道我的脚砸碎了骨头救了我的命之事。我听后满头雾水,这还救了我的命?我就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说这事我最好别打听,越是不知道对我越好。我跟他是铁哥们,就听了他的话。去年见面,他问及丽丽的事,我说没联系。他说那就好。令我总觉得丽丽干那事背后的事不小,问她可能会揭开她的伤疤。你看这次她来,总想看看我的大拇指是怎样的,我就不让她看。过去的,就过去吧。那个荒唐的年代人命如草芥,何况一个大拇指!”
刘越一气把话说完,刘怡转身去给丽丽打电话。
丽丽太累了,刚入睡就被手机叫起。她不能关手机睡觉,因为知道她手机号的人就那么几位。她担心儿子给她打电话,或父母找她。使劲睁开眼一看是刘怡打给她的,想到刘怡这女孩非常善良、热情、有教养,便无法不接。刚刚入睡,再难受也得坐起来问刘怡还有什么事。刘怡直接告诉丽丽:“阿姨,我马上到旅馆,就几分钟的事。”等于强行去追问丽丽。丽丽说好吧,我马上换上衣服到楼下保安那里等你。
丽丽换上衣服跟保安说:“老同学的女儿要来送行,明天早上我就走了。马上就到。”前台知道她是美国护照,半夜还有人来,就用另类眼光看着她。她就跟前台和旁边的保安说:“我当年是这里的上海知青,回来看看三十八年前的知青点,故地重游。当年的知青铁哥们有在哈尔滨的,他女儿要过来。”二人一听就放心了。保安说:“哇!这真的是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啊。”说话间刘怡到了。丽丽问保安这房子是否隔音,担心二人聊天影响隔壁睡觉。俩人可以在门口外边聊天。保安说只要不大声喧哗,就没问题。二人上楼,把门关好,刘怡就开门见山问:“丽丽阿姨,当年你用石头砸我爸脚趾头的背后原因是不是事关人命大事?”
这下子可把丽丽给打懵了。稍微思索了几秒,丽丽把刘怡拉到床边,二人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床。这样,可以悄悄地地聊天,隔壁听不到。
“小怡啊,这事虽然三十八年过去了,可从未在我头脑里忘却。可要真的搞明白,恐怕你我都没能力办到。”
“有这么复杂?你是说当事人有的不在世了,我们无法搞清楚了?”
“那倒未必。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剩下的,我也无能为力了。”
“好的。我相信我能搞明白,只要当事人都还在世。”
“你爸爸知道的,我就不讲了。有一天,小队长在吃早饭时跟我说:‘等会大家都去上工了,你留下来我有事跟你讲。’我一听头就大了,当即告诉他:‘就现在讲吧,如果怕别人听到,我们到后院去。’他没理我。我也不敢上工啊,他到时候把气出在刘越头上,那我不就是给刘越惹麻烦吗?大家都上工了,我也就在最后一个跟着。他呢?在门口站着不动。我就停下来了,待大家都出了院子,他跟我说:‘丽丽你听好,我是代表党组织跟你谈话。’他拿组织压人,在那年代特别有效。然而这也是双刃剑:他既然拿组织说话,那他就不能跟我谈情说爱,这就令我放心了。我就等着他开口。可他说:‘咱们到屋里说话。’说完他就走进去了,把门开着。我走到他宿舍门口,不敢进去,因为这里没人,到时候他给我来个霸王硬上弓,就是他死刑,关我何事?我这辈子就完了,那我不干。我就站在门口,他在里边鼓捣他的电炉子。那年头用简易的电炉子可以给自己做挂面汤改善一下生活。我看他还算是个有志向的人,也就缩手缩脚走了进去。他说:‘你紧张什么?这是对我的不信任。我是代表组织跟你谈话的,你得相信组织。’”
“宿舍就一间房,两张床,中间是一个俩人共用的办公桌。他的电炉子在地上,旁边有一个箱子,箱子上有挂面,旁边有醋瓶子等。他似乎并没看我,就说:‘我出去到小卖部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你也借机会休息一下,这阵子都累坏了。’说完,未等我回复,他就出门了。门半开着。我就站在门口看他走去,他没回头。他出院了,我反而把门关上了,留一个小缝。回过头来,我就开始纳闷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当然我能猜到他去小卖部买鸡蛋去了,回来给我下挂面,来个鸡蛋面。在那个年代就是听起来令人流口水哈喇子的美味了。可这对我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我在屋里搜索着,由于追我的男知青太多,我为了避嫌,还没到过男生宿舍。桌子上有一笔记本是合着的,旁边是写好还没发出的信,平平的,没有折叠的印记。私人信是绝对不能偷看的。可我在上初中时我舅舅就说我太天真太纯洁,就让我读他送给我的《三国演义》。一开始我有一搭无一搭地读着,可读着读着就上瘾了,因为里边的故事跟现实离得太远了,难道社会真的如此复杂?我读完了一遍就跟舅舅说刘备啊孙权啊曹操之类的人物是虚构的。舅舅笑着说现实比那里的故事丝毫不差呢。我一听就把书拿回去了,因为我并没精读,是当瞎编的故事看的。我需要精读,从中了解社会了解人性。我到了北大荒,常常把小队长啊刘越啊等人到《三国演义》里找。虽然找不到他们的镜像人物,可眼前看到这写了不止一页的私人信件竟然放在桌子上,这令我当即想起了‘蒋干盗书’。这明摆着就是让我看的。”
“我猜那信是告黑状的,对吧?被告的人就是我爸。”刘怡插话道。
“你猜对了!三页的长信就是揭发你爸的。可你能猜出状告你爸什么吗?”
“那还不是政治方面的吗?文革时期栽赃陷害基本上都与政治有关,比如思想落后,对党领导发过牢骚。给戴个反党分子的帽子,就够受的了。”
“你猜错了。里边丝毫没提他思想方面的事。当我看到开头就是刘越的名字,我跟你一样猜测到给他栽赃陷害无外乎思想不先进,发过牢骚就成了反党言论或对社会不满。然而,我错了。我看得心脏都砰砰砰地跳到外面去了,赶紧用右手拽住上衣,怕心脏跑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与政治无关,那就是他偷过生产队的什么东西比如蔬菜水果?”
“那我就不会被吓到那样啊。里边竟然,哎!你是他女儿,这话我说不出口。”
“阿姨,我都是有儿子的妈妈了,有什么不可说的?难道是我爸耍流氓了?”
“里边没说流氓二字,可呼之欲出啊!”
“阿姨,你就告诉我原话是怎么说的,大不了就是生殖器呗!我都是老妈子了,还在乎谈那玩意儿?就把原话告诉我,我不会在意的啊!”
“我当时觉得里边说的绝不可能是真的,因为对刘越来说那是根本不会发生的事。在那个年代跟现在可不是一回事,那个年代说黄色笑话就有流氓罪的嫌疑,何况刘越对小队长的人品了如指掌尤其是小队长想找他的茬都找不到呢,他会在小队长面前冒傻气?”
“哎呀,快!阿姨,快把原话说给我听听啊。”
“好。说你爸当着小队长和另外三个男知青(上面都有名字,而且都是真的)的面,露出下体,吹牛说他那XX比他们的都大。这不是胡扯吗?”
“让我想想。我认为这小队长不敢平白无故造谣,因为这如果不是大事,他没必要让你一个姑娘看。如果重要到流氓罪程度,那他不敢造谣,毕竟有另外三人在场呢。所以,这事可能是我爸喝酒喝醉了干出来的傻事。”
“喝酒?那年头我们知青哪有钱买酒喝?我从未见过谁喝过酒。我想过这些的,都被我逐一排除了可能性。”
“那你说这事是造谣?”
“我不敢这样下结论。如果造谣被揭穿,那小队长就惨了。他不是那么傻的人。所以,我不认为是造谣。这就是我多年来都没解开的谜团。因为我不能跟刘越谈他的事,一提他的脚趾头,他就当即拒绝谈论这话题,必须谈别的。从这方面讲,他不是无辜的。可我就不理解在那个年代,他怎么会在小队长这人面前干这事,那年头流氓罪十年徒刑是铁定的,基本上没商量的余地。问题是假设他只是口头上这么说说,那也无所谓。可信中讲的是他裸露着下体说出来的。可他没精神分裂症的症状啊?天天干活干得好好的。”
“你还记得另外三个人的名字吗?”
“五个人,三个上海的,两个北京的。上海的,包括小队长;北京的,包括你爸。那两个上海的,我记得他们的名字。北京那个,印象中是很蔫的那位小孙,他也算是你爸的铁哥们。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那小孙不可能出卖铁哥们跟小队长他们合伙造谣。”
“阿姨,你等着。我马上回家跟我爸仔仔细细研究一下这信息。我爸绝对不是那种流氓更不是精神病患者,他没这毛病。这肯定有很大的猫腻在里边。”
“小怡,我是从美国回来的。这三更半夜你到这里找我,说不定保安那里就起疑心呢。我们俩一起走到门口,在楼下就悄悄地谈明天我必须走。然后,你就打电话给我,就别再跑来了,弄不好明天我都走不了了,你和你爸要是有麻烦就更不值得了。”
“好好好!就这样。我都没想这方面的事。那我真不该来了。”
“没事的。我们走吧。”
刘怡到家后,刘越在沙发上等她,已经在梦中了。刘怡进来后还是惊醒了他,便问:“有收获吗?”
“有,而且非常大!”
“来,你坐下慢慢讲给我听。”
“爸,丽丽阿姨当初救了你的命!”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有什么有关命的大事?我还是个人物了?碰上过人命关天的大事了?就那知青点?”
“爸,你别不信。等我介绍完后你再反驳不迟。”
“好,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先说蒋干盗书。这事新鲜不?可它是真的。那书里介绍的就是你曾经在另外四人面前露着下体吹牛说你的比他们的都大!有这事不?”
“你在说什么啊?这是丽丽告诉你的?”
“那四人有小队长和另外两位上海的,一位是北京的。”
“北京的?谁?“
“蔫的,你的铁哥们,小孙。”
“这不又说到老孙了吗?当年我们都喊他小孙。他在场?我怎么就不记得呢?你说说,你爸是那种流氓吗?还在小队长面前?这不是胡扯吗?这是丽丽编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爸,这不可能是丽丽编的,这是她用石头砸你脚趾头的原因!”
“这么说当时丽丽也信了这故意毁我的谣言了?砸我出气?”
“哎呀呀,不是出气!这不明摆着?她砸碎了你的右脚大拇指,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给你挣了个同情牌啊。打同情牌,小队长不告你了,你不就不用被拉到各个知青点接受批斗了,为了稳定知青的情绪杀一儆百以流氓罪判你十年,你出狱后毫无疑问就会杀掉小队长复仇,然后呢要么你自杀要么被枪毙,你说丽丽阿姨那搬起石头砸了别人的脚是不是救了两条人命?”
“这事当真?我越听越糊涂。我怎么可能犯如此不可思议的错?我要是干过那事,我能不记得?小队长能放过我?”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人,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何况你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刘怡拿过爸爸的手机就查找老孙的电话,然后一按键就给远在北京的老孙打起了电话。老孙在梦中呢,老孙的老婆以为是自己的手机,一看是老孙的,她就悄悄地下床把老孙的手机拿到客厅悄悄地按下了接收键,对方一看通了,当即就说:“我是刘怡,您是孙叔叔吧?”老孙的老婆一听美妙绝伦的年轻女人的声音就学着男人的腔调悄悄地说:“你在哪里?”刘怡感觉是打错了,对方显然是老太婆充当老爷们的声音,便当即猜到对方也可能是老孙的老婆,便说:“阿姨,我是刘越的女儿,孙叔叔是我爸在北大荒时的知青铁哥们,我现在是从哈尔滨打来的,有急事找孙叔叔。”老孙的老婆一听明白了,知道哈尔滨有老孙的铁哥们叫刘越的,去年他还去过呢。就说:“你等等!”她大声一说,老孙就醒了,听说等等,显然是自己的电话。当即坐起来了问是怎么回事。她把手机递给老孙,老孙一听说是刘怡,便担心她爹出了啥事。刘怡说:“老爹身体好好的,他就在我身边,你跟他说话,他有事找你。”
刘越就问他知道不知道当年那个王八蛋小队长给他造谣信都写好了,说他是跟四人耍流氓来着,其中就有你小孙。老孙一听就当即问:“是不是丽丽回国跟你谈了?否则你无法知道告状信的事。”刘越一听觉得这老孙也知道有告状信的事,便纳闷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孙就问刘越:“老兄,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去河里游泳的事吗?”刘越想了想,说:“想起来了,我们的确在河里,那不算河吧?是渠沟子,在里边游泳过,我记得这事。”
“那你还记得我们四人裸泳,就你一人不肯。因为没有泳衣,就是平时穿的内裤三角裤衩,棉花的。上来后很长时间干不了,湿湿的粘在肉上特别不舒服,第二天大家就都裸泳。唯独你一人不肯裸泳。我还劝你,这地方没人来,一个女人都不会有,即使有人来了,那我们在水里她也看不到是裸泳。可你就是不肯脱光就下水了。记得这事不?”
“不记得了,就记得有游泳这茬。详情不记得了。怎么了?你接着说。”
“我们四人上岸前,我恨你跟我们不一样,非要穿着裤衩下水。你那裤衩是靠一圈儿圆的松紧带拉着,很松,在你游泳时裤衩差不多快退下来了,我就在你旁边悄悄地把你的裤衩给拉下来了。你浑然不知,继续自由泳。我把你的裤衩拧成一团,放在我背后的手上,当你出来时才发现我们五人都是裸体的。你就跑回去找裤衩,那哪里找得到?回来丧气的表情,一言不发。我们五人站在河边晒太阳,等把身上的水晒干再穿衣服。此时,小队长面对着你,他说:“人不高,XX不小!”也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大家也没说什么,你就来了一句:‘反正比你的大!’想起来了吗?”
“有这事?我不记得。你说有就有吧。我承认就是了。然后呢?”
“然后,就是小队长对你的话恨之入骨。没想到他在这方面也自卑了,不如你了,他就妒火中烧,开始准备告你耍流氓。他跟那俩上海的很容易说通,到我这儿就遇到了麻烦。他写好的信念给我听时,我反对。我说:‘这句话我听的不是这样的。’小队长的脸立刻就拉下来了,说:‘当时在场的我们三人听到的刘越就是这样说的。’”
“不同在哪里?“
“他的告状信意思是你耍流氓,说你的原话是‘我的XX比你们的都大!’,而我坚持我听到的是:‘反正比你的大!’主要分歧在‘你’和‘你们’上。他故意加上了‘们’字。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就耍流氓了?不过,我得承认‘你’和‘你们’差异的确是有。”
“那当然!大家都知道我不说谎,比较蔫。我坚持说真话,小队长就不敢真的把那封信交上去。如果你当时说的是‘你们’,就等于他站在组织的立场为党工作,为维护组织而抓流氓;如果你说的是他一个人,那上级看到信后就会自然想到是不是俩人在争一个女知青?那性质就变成了他利用党的权力为自己服务,是把党玩弄于股掌之上。党就不能容忍,因为他并没什么大后台给他撑腰。说起来他这也不算是造谣,这毕竟是事实。组织上要是调查他说的是否当真,给咱们五人来个体检,脱光了一看便知小队长所言非虚。这是他胆敢把你的话篡改的原因。所以,哥们我当时只能帮你两步。一步是:坚持你当时说的是‘比你的大’而不是‘比你们的都大!’;另一步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尽量跟你保密,不让你知道这事,否则你火气一上来,就报复他把他给杀了,你的命也就没了。我不心疼他的命,可我心疼哥们的命。我想,丽丽也不会告诉你。我那时候猜到是丽丽用铁锤砸的你的脚。她是用同情牌帮你。我猜测小队长把那信让丽丽看过了,就是让她了解刘越就一流氓。他就可以得到丽丽大美人了。这都是我的猜测,没证据。当时我猜测,即使丽丽不砸你的脚,那王八蛋小队长也不敢真的把那告状信上交,因为我这关他内心里是过不去的,他害怕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我要是能预测到丽丽会砸你的脚,我就会跟丽丽谈这事,告诉她没事的。这不能怪丽丽,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告状信把详情细节都省略了,外人看到的就是你显摆耍流氓。这在现在啥都算不上,可在那个年代,绝对的超级流氓。信里大篇幅介绍那俩上海人多么可靠,都是交了入党申请书的,让组织信任他们的说法。”
“那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丽丽看到信后不跟我谈谈是怎么回事?“
“因为丽丽太了解你的性格了,你可以为哥们两肋插刀,平时也宽厚待人,但绝不吃被如此陷害的眼前亏。后果是什么,她预测的准确得很。”
“如果环境被逼无奈,她可以是武则天。”
“可你要知道,武则天也是有情有义的女杰。当年她下令不许杀生因为她信了佛。可手下一位老来得子就买了羊杀了羊请客。客人里就有一人吃了羊肉喝了酒后写信捅到武则天那里。按律当斩的罪,可武则天看到信后告诉杀羊的人:‘这是举报你的信。你以后交朋友要小心点,别把好吃的去喂吃完后反咬你的狗!’”
“少说别的。你敢百分之百肯定如果你或者丽丽当时告诉我,我不会忍下来?”
“我至今都认为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忍下来这口气,因为里边有故意篡改了的地方。本来是他先说你而你只是强调了他的说法。这种亏谁也不可能吃的。关键是你赢不了小队长。组织信他的,不信你的。到时候那两个上海人作证,你没照片没录音。文革的冤假错案有多少?你冤枉不冤枉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上面想找这样的典型镇压你以阻挡知青们内心怒火的发泄,让你受点冤枉太值了。没人同情你,谁让你显摆来着。你一旦被打成流氓犯,没人敢给你作证。我本人也只是在吓唬住小队长时能信心满满,就是在第一时间吓住他。一旦上级逮捕镇压你,小队长早就供出了你的同伙,我跑都难跑掉,别提为你说情了,连张嘴都没机会。那年头可没律师一说,审案子都是不许家人旁听的。组织一定要查出来是谁给你通风报信的,不论是我还是丽丽,都一样因包庇坏人而被批斗。”
“那你后来告诉我肯定没事了啊。难道你就让我一辈子埋在鼓里不成?”
“去年我找你,跟你谈,从丽丽的话题开始。结果,我一谈丽丽,你就不让我说了,就一句‘不知情’堵死了我的话题,然后就谈论别的。在这以前,我也不敢告诉你,怕你报复小队长。出了事,我就对不起大嫂了。如果你知道了丽丽砸你脚趾头的原委,说不定当初你就跟丽丽成了。我不知道你心中是否一辈子装着丽丽,如果是,什么时候你都可能去报复小队长。用你的命换他的命,我不能答应,因为大嫂是无辜的。明白不?怎么,你突然半夜里问起这事,是不是丽丽回来了?”
“很多人讲你一个当年的老蔫,回不了城的没大后台平民,成了现在的亿万富豪,一定是走了狗屎运。我对此从不认可。其实当年丽丽也提到过你,她说别看你不说话,听了她讲话后第一个点头的总是你,她说说不定你是个隐藏的人才。”
“你没回答我到底丽丽是不是回来了?否则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事来的?”
“丽丽回来了,在哈尔滨待了一天半,明早就回上海了。”
“你等等。她现在在你那?”
“不,她住旅馆。”
“你家有三套房,两套闲着,你让当年的铁哥们住旅馆?”
“我劝了没用,她安排的,我只能听她的。反正她也不缺钱。”
“这不关钱的事,这是友情。她要是回来找你,那最大可能她现在是单身。在那个年代,她跟你开玩笑,而对我们这号的都没拿正眼瞅过。就凭这点,你都应该热情招待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事都是只有我听她的没有她听我的份儿。”
“这样好不好,明天让丽丽改成飞到北京,我去机场接她,然后在北京的当年的铁哥们们聚会,我张罗这事。你的任务就一个:劝她别飞上海,飞北京。怎么样?”
“那你给她打电话更合适,要不你试试看?”
“行!我跟她比不上你们熟络,人家回国跟你联系还跑到哈尔滨,也不跟我这在北京的联系。我就上赶着求她吧,谁让她是当年咱们的女神呢!把她的信息发给我。我试试看,可能人家不会记得我是谁了呢!”
“老孙,你搞错了。她没跟我联系过,她这次是到知青点追忆当年的那种情怀吧?到了哈尔滨才想起找我。”
“别解释了,越抹越黑,懂吗?”
丽丽没入睡,她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无法摆脱出来。手机又响了,一听说是当年的小孙,便开口就来了句“口音没变啊!还是有磁性的韵味呢!”
二人在电话里回忆了刘越当年的整个事件过程,小孙的猜测也对也不对。对的是刘越的脚的确是丽丽故意砸的;不对的是,她是用石头而非大铁锤。说起那个大铁锤,二人都记得,当年在北大荒,冬天和早春,只要没多少雪,知青就开始“战天斗地”平整土地了。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用大铁锤砸钢钎,几下子就把冻层打开。轮大铁锤的就是刘越,这活必须做到“稳、准、狠”,要是砸偏了,砸到扶钢钎的那人的手臂,那就残废了。所以,不是没人敢抢刘越的大铁锤,而是如果不是刘越抡大铁锤的话,没人敢扶钢钎。
看完丽丽发给我的电邮,我有两个疑问没搞清楚,便问她。
“老阎你眼里不揉沙子,我告诉你刘怡不关心的你要问的当时惊心动魄的两个细节。当时在我看完了三页告状信后,内心害怕极了。是自己,对!就是自己不知不觉就成了祸水的红颜,给铁哥们带来的麻烦大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告诉刘越,他无法忍住的后果是明摆着的。我当时的判断是:他显摆他那个东东的事肯定有,只是信把前边发生了什么给省略了。不论前边发生了什么,人家就是引诱你说出这流氓话的,话一旦说出来就得负责后果。可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没门!我知道此时先得让小队长知道我并不是盗书的蒋干,我不能成为被他利用的棋子,不能任他摆布。下一步怎么走以后再说。想到此,我就镇静了下来。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让小队长感觉到我在思考跟他谈恋爱。论智商,他肯定在刘越之下,人品就更别提了。他就是会玩弄人的心理那套小把戏,会巴结领导我可以原谅,但不择手段整人我无法容忍。我骨子里瞧不起这种人。我知道如果我暗示可以接受他,那他就会放过刘越。可这戏我不能演,他为了得到我竟然给竞争对手下黑手表明这人什么事都可能干得出来。我把信放回原处,看上去没动过。然后把一本小说拿起来读,书名《烈火金刚》,我就站在门口,看上去是借用门外的光。一直等到小队长回来,我眼睛在看书,脑子里在想拯救刘越的办法。小队长两手空空,可上衣口袋里鼓鼓的,显然是鸡蛋。他越走近我,我越假装聚精会神地读书。他悄悄走进我看我是否能发觉。在他到了我眼前的时候,我假装打个激灵,然后就把门彻底打开,他可以进来了。‘你在读哪本书这么认真?’我把书合上,把书面朝向他。‘哦,《烈火金刚》,是小程的。我也读过。你喜欢这类书?’我点头,刚看到了一段就是史更新跟鬼子拼命,有这一句话就够了,便不慌不忙地跟他说:‘史更新太厉害了!英雄就是英雄。我得跟小程借这本书看,一口气把它读完才过瘾。’然后我就把书放回到门口右边墙上的木板上,是个临时书架也是放羽毛球拍子等杂物的平台。他在用电炉烧水,显然是给我做挂面巴结我。可我绝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我不能在北大荒给知青们留下多年后还在叽叽喳喳的闲话话题。便立刻问他:‘组织找我不可能是看干部做饭吧?’他说:‘丽丽,你着什么急?休息一下是应该的。’我斩钉截铁:‘组织要是没啥事,那我上工去了。’他不得不从地上站起,在我身边跟我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这个知青点还有几人没交入党申请书,你是其中之一。我认为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你应该靠近组织。’我点头认可:‘我以为我跟大家比干活都比不上,离入党的标准差太远。你说得对,组织接受不接受是组织的事,自己争取不争取是态度问题。我今晚写,明天就交给你。没别的事我上工去了。我们刚吃过早饭,你真的别麻烦了。趁着水还没开,你就别下面条了。再说了,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都上工了,咱俩在家里开小灶。反正我就是个群众,而你又是党员又是干部,我如果耽误了你的前程,我会痛苦一辈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他无言以对,然后目光朝向桌子上。我看着他,他盯着我,我要让他感觉到我没恐惧没慌张,他就相信我没看过那信。‘丽丽,你既然答应写入党申请书,表明你希望靠近组织。那你得有行动。心里怎么想的,要向组织汇报。你说说刘越这人是怎样的人?你对他的了解比较多。’我将计就计,跟他表明立场:‘刘越是什么人与我无关。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我只要有机会一定回上海。我说的是组织给我机会的话。我不可能去北京。我猜测你也一样。我家教比较严,什么都听父母的。如果我们只能在这里扎根一辈子,即使如此,我也会把我的对象带回上海,由父母做主。我父母看不上不出色的男人,不论是人品还是能力还是别的。’说完,他看着我一言不发。我扭头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劝他:‘队长,你也上工去吧!’这是第一件事的详情。”
“丽丽的表演能力是天生的!”我赞叹道。
“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凭刘越的宽宏大量,他当时不接话茬不就没事了吗?”
“丽丽,你不能这么说。谁都不是圣人。再说了,那个年代当权的想找别人的茬总能找到的。狼要吃羊能找不到理由?你说什么都可以给你曲解,即使什么都不说也难跑掉。我爸贫农成份,在文革开始时也遭受过一次批判,就因为工作队队长发现他没发言。第二天开大会就让他站在前边做检讨。‘小组讨论时人人表态支持文化大革命,你为何没发言?这就是态度问题,就是消极对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消极对抗就等于反对,而反对文化大革命就是反对毛主席,因为文化大革命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我爸还是一言不发,不做检讨。就被关入我们小学教室一夜,锁上门,说是反省,没让回家吃晚饭。第二天他做了检讨说了一句话:“自己需要改造思想”,才让他回家吃饭的。秦始皇剥夺了人们说话的权力,可文革剥夺了人们不说话的权力。有权的想整你,你只要一开口,除非你说的话是重复党的原话,否则就可以给你说出的话来个鸡蛋里挑骨头,那年头叫‘上纲上线’。”
“嗯。是这么回事。第二个细节是我吃不准我的话是否会打消小队长状告刘越的念头。我是让他清楚,我不会跟刘越谈恋爱。可他会信吗?我对小队长的态度不冷不热,就是同志关系,或者说是干部与群众的关系,私人关系上我是拒绝的,虽然他自己会高看自己认可他达到了我告诉他的我父母对我找对象的要求。他会把我的意思理解成是他需要时间,好事多磨,着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如果上套了,刘越就不需要面对灾难了。从长远看,这对他俩都是好事。可当晚吃晚饭的时候,小队长用极其冷漠的眼光看着我。他从我的理性分析中得出我跟他“没化学”的事实,他也发现此时我智商依然极高,就更别说零了。等于我没进入跟他谈恋爱的角色。我的表演没起作用,那我就得再找机会搭救刘越了。第二天早上我去后院散步,准备到赤脚医生那里开个病假条,在家仔细琢磨怎么救刘越。我以为大家都上工走了,就把那块石头拿回去,把掉下来的那个晾衣绳钉子钉入墙里。那是砖墙,里边用白石灰刷了一层。用这个大石头就可把钉子钉入砖缝。就在我转弯的时刻,竟然碰上了刘越。看他又穿上了那露着大拇指的球鞋,我突然间想到用这个石头砸下去,他肯定需要到医院治疗,而且他不敢说是被我砸的,那他就有了同情牌可打。我就争取到了时间,有时间,我就能找到机会让小队长放弃毁掉刘越。男人之间争女人的战争太残酷,将军一怒为红颜果然当真。救刘越这事不容易办成,可越是困难,越是锻炼自己才能的机会。要不,舅舅让我读《三国演义》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这就是第二件事发生的细节。属于天赐良机的急中生智还是瞬间错判形势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那时候不敢确定,有赌博的成分在里边。”
“丽丽啊,说起谈恋爱时男人的智商,我根据‘古代男人是靠打猎生存下来的,越是看到眼前有猎物时,男人的头脑越是清醒’的事实,推理出:在谈恋爱时男人的智商最高,因为男人把女人看成是猎物。这可以算作润涛阎第三十一定律呢!“
“哇!怎么有那么多定律?这条我也没听说过。”
“同理,虽然人人都知道‘女人在谈恋爱时智商为零’,可没人给出原因。根据润涛阎‘男人在谈恋爱时智商最高’的定律,便可揭开女人谈恋爱时智商最低的理论依据:女人从不打猎,在谈恋爱时眼前的男人不是她的猎物而是她未来的依靠。有了依靠,她就不需要思考为未来的经济生活而奋斗了,智商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因为智商是动物用来提高生存技能的,女人在谈恋爱前就了解并判断出对方能给自己尤其是未来的孩子提供生活保障了。另外,最愚蠢的人被定性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么,反过来‘搬起石头砸别人的脚’的人就是最智慧的人。所以,丽丽就是极少数智者之一。”
“老阎你真逗!‘搬起石头砸别人的脚’那可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痛点,因为不知道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无法证明,因为人不能穿越回去。即使能回去,环境也不是那个环境了,重复还是毫无意义。”
根据丽丽的介绍,她乘早上9点多的飞机飞回了上海,因为到了机场得知没可能改成飞往北京的航班,去机场送行的刘越刘怡也感叹这里没高铁通北京,就只能坐飞机。事实上,丽丽的脑子里还不能移到其它事上,即使有高铁,她也未必真的去北京。不过,丽丽答应下次回来直接飞到北京,跟北大荒知青点铁哥们、当年的大学同学、研究生同学们都分别聚一聚。
丽丽走了,刘怡开始琢磨起爸爸的婚事来了。这事一提,刘越就反对此话题:“人家当儿女的都害怕有后爹后妈,可你呢?总给我张罗这事。你如果不喜欢我跟你们一起住,我回我那里就是了。”刘怡一听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你笑什么笑?”刘怡就心平气和地跟他讲:“我是因为怕有了个不着调的后妈,才给你张罗这事。我给你介绍的老赵,她是我多年的同事,我了解她,我们俩特合得来。这位丽丽阿姨,不论修养还是性格,都令我尊敬。我跟她在一起,关系一定是非常融洽的。孩子马上就上学了,现在学生的压力很大,都在比着谁考第一。你们住哪里有什么关系?有的是房子,不住在一起也挺好,周末聚会。这不是挺好的吗?我看上的这俩,都是打灯笼都难找到的。老赵比你小十三岁,你一直没告诉我人家哪里不好。丽丽阿姨虽然年龄比她大超过十岁吧,可她看上去也就五十岁。这俩哪个都行。我知道很多人给你介绍广场舞大妈,可你我不了解她们。我看上的这俩哪个都合适,你还看不上。你挑什么挑?”
“你看到的都是表面。我了解这俩人比你深刻多了,都是狠角色!”
“你说什么?老赵性格柔和,肯定有人跟你造她的谣了,否则你就见她一次怎么就知道她是狠角色来的?”
“谁说的我只见过她一次?我跟她在电影院约会谈过八次了。我就是没告诉你。”
“那你怎么看出来她是狠角色的?”
“是她亲自告诉我的。她上中学时她妈买了一只老母鸡,那时候肉票有限,想改善生活,就让她爸杀了吃肉喝汤。结果他不干,没杀过生,下不了手。怎么办?最后竟然是她抓住老母鸡的脖子用刀把脑袋给割下来了。这是她亲自讲给我的。我当即就决定跟她拜拜了。”
“爸,你什么肉都吃。那都是屠户杀的,总得有人杀,对不?”
“屠夫都是男的。男人生下来就是要打天下的。女人不能跟男人一样残忍。”
“那丽丽阿姨呢?她怎么就是狠角色了?”
“要不是她搬起石头砸别人的脚,我还真的对女人是不是狠角色不在乎呢!”
“那她是为了救你啊!今天你还没认识到这一点?”
“她当时应该跟我了解情况,我那时候记得详情。”
“那时候她已经被小队长的人监视住了。她要是跟你偷偷接触,当即被抓,说你们在搞流氓。因为他们已经有写好了的告状信了,都有日期在上面了,你的流氓罪已经板上钉钉了,再抓到你俩偷偷在一起,那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再说了,丽丽阿姨当时是黄花姑娘,怎么可能问你这事?在旅馆里她跟我说,当她看到你显摆吹牛的原话时,她脸都烧得通红。别说见过哪怕是图解,她也没想过成年男人的器官是什么样子的,那个年代连生理卫生课本都没男女裸体知识介绍了。她看到信的内容后都感觉天要塌下来了,太流氓了,简直不杀了你不足以平民愤级别的。她怎么可能去问你这事?再说了,小队长是用什么妙计引导你说出那话的,在青春期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们眼里根本就不重要。不论是什么套路,只要你说出了后面的话,在那年轻人纯洁到处于禁欲主义边缘的年代,女孩子们就会集体上告要对你来个‘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请求。上级就会满足女知青们的要求逮捕你判你十年徒刑。事关你是坐牢还是只残废一个脚趾头就能躲过去,丽丽阿姨当机立断,是女中豪杰。到你这里反而成了狠角色了。爸,你想想,丽丽阿姨多么冤枉啊!而且她都不知道这辈子是否有机会能跟你讲清楚,这才是真的铁哥们才干得出来的!”
“小怡啊,你们想象得有点过了,没那么严重。老孙也承认当时害怕的不仅仅是他和丽丽,小队长和他那俩狗腿子也一定提心吊胆。在那个年代,从上面的刘少奇邓小平甚至周恩来林彪直至底层十几岁的知青,可以说人人自危,不论是挨整的还是整人的。我估计,一开始小队长把信写好后跟那俩上海狗腿子谈了。俩人想入党,巴结他,当然点头答应了他。可后来他俩会偷偷商量,越想越害怕,便找小队长谈这样做的风险。毕竟欺骗党不是小事,挖坑埋人把自己给埋了就惨了,这事需要谨慎而行。这是为何小队长把信让丽丽看的原因,此时他已决定不上告了,只是让丽丽知道我刘越就是一流氓。小队长不是为了毁我而告我,那只是手段,他的目的就一条:得到丽丽。为了得到丽丽,他可以帮我回北京,当然也可以让我去坐牢。我上天堂、下地狱都可以,只要他能得到丽丽,他不在乎一切。只要丽丽从此不再跟我开玩笑,不再设法跟我们北京帮铁哥们一起干活,他就会放过我。丽丽打悲情牌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问题出在了小孙无法跟丽丽谈这事。那个年代,知青们都住在一个院里,平均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都特别敏感。哪两个人眉来眼去了,就会被他人盯上,小孙没机会跟丽丽偷偷出去谈话。写信更不可能。在那个年代,他要是胆敢写信给女生提到“裸泳”二字,更别提性器官了,女生看到后受不了就会上报,那他的“流氓”身份就坐实了。他现在说什么都无所谓,随便吹牛,可在那个年代他绝对不敢跟丽丽当面谈性器官话题。”
“如果你现在的判断是错的呢?小队长真的把信交给了上级,你不就惨了?”
“惨了怎么了?丽丽还有小孙当时低估了我的定力。就算我以流氓罪坐牢十年,我出狱后是否报复小队长,那还得看出狱时的情况。你知道第一批万元户里比例最高的是哪个群体吗?你想象不到。那时候还没你呢。我告诉你,有道德有本事的人,坐监狱也是锻炼机会。是的,我可能就没机会上大学了,可没考上大学的小孙现在不也是亿万富豪?当然,我知道了当年的详情后更感激丽丽和小孙对我的恩情,不过这是另外一回事。”
丽丽回到美国后给刘怡发了封短信感谢一家人的盛情款待,尤其是刘怡陪她去了当年的知青点。刘怡收到后当即回复,并告诉阿姨她跟她爸一直在考虑二人再续前缘的事。丽丽告诉刘怡:别费那劲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刘怡说她不甘心。丽丽说:“现在是阿姨求你把这事放下。”
“难道阿姨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双方都有难处。你爸的心的确够宽的,有一尺宽,跟长度一样。”
“有点夸张吧?大家都那么表扬他,可我觉得他不比我强呢!”
“你知道我搬起石头砸了他的脚给他心中留下的阴影面积有多大吗?两平方尺。”
刘怡还是不想放弃,跟她爸继续谈论这话题。刘越告诉她:“在丽丽眼里,当年我追她远比不上小队长追她追得那么热烈,没做到‘将军一怒为红颜’、‘要美人不要江山’、‘爱她哪怕上刀山下火海’的男子汉应做到的程度,以为我怕死怕毁了我的前途。而事实上,我在她面前缺乏自信,觉得我没资格占有她,我不能那么自私,我的确配不上她。跟她结婚?我有罪恶感。直到我得知她嫁给了一个有才无德的流氓,我才追悔莫及。反过来在我眼里,她嫁给佟云那一刻,她在我心中的神圣光环荡然无存。不论是因为她为了出国,还是被佟云的帅气才气给冲昏了头脑,她都不再是我心中最理性的神级的那个丽丽了。其实她搬起石头砸我的脚倒真的不是根本原因,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百分之百确定是那个王八蛋背后捣鬼的结果,她肯定是在救我。当然,她也太狠了点,不能说这不是负面因素,但不是决定性因素。”
“爸,我清楚了。根子是那个年代造成的。要是从个性方面找原因,也是有的。那就是你们俩都太理性了。都缺乏感性,距离反而更远了。就跟两个机器人在一起,干活效率肯定很高,可生活的乐趣就没了。”
“小怡,丽丽可不是缺乏感性的女人。而且她对我的性格非常赞赏,学我大气、宽容,并把这作为她的行为准则。这是我们上了大学后她告诉我的。然而,客观上讲,我不是她最理想的对象。她多少还有点虚荣心,把我带到她父母那里,客观上讲没法让她父母满意。当年她一直在此事上挣扎,我不能为难她。她把大帅哥高智商的大才子佟云带回家让她父母看了满意、高兴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上,我跟你妈更合适。是的,在对待丽丽这方面,我的确太理性了点。”
“爸,你说得对。然而,我是这样判断的:女人,哪怕是高智商的女人,在个人经济上还需要找到依靠的前提下,被智商情商更高的男人骗的时候,心里舒服着呢!可当女人不需要在经济上找依靠时,她就能准确判断出谁是骗子谁是真诚的待她。而丽丽阿姨现在是后一种情况了。她现在不再能欣赏佟云那样的人了,反而会返璞归真。作为旁观者,我比你们俩更清楚。”
丽丽写给刘越一首《七律》可她觉得不能给他,就发给了我:“老阎,你帮我改改。”我读后觉得很好,平仄韵毫无出律之处,无须改动:
《七律-情已断》By 丽丽
一帘幽梦未成诗,三十八年偶互思。
落拓坷垃藏祈愿,逍遥拇指露雄姿。
情谊无价空遗恨,理性多时少恋痴。
掐断心头千万绪,自此天涯两不知。
和丽丽一首:
苦情追忆泪浸诗,真切朦胧似梦思。
宽厚京郎乏自信,聪明沪女富英姿。
谣言生处硝烟滚,拇指伤时碾石痴。
莫信大洋隔望远,量子纠缠互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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