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劈头一马鞭对着风顺抽了过来。
“我等领朝廷俸禄,生当为国尽忠,死当马革裹尸。你从何处听来这些胡言乱语?有心人听了去,尔等死不足惜!我这把老骨头烧掉,也不够赎你的大逆之罪!”
风顺没有防备,脸只本能地一偏,鞭梢在他红彤彤的脸庞上卷出一道血痕。他摸着脸上的血痕,不可思议地看着从不对他下如此重手的义父。
老将军的额头青筋爆裂,马鞭微微发抖。
风许看着发抖的鞭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顺手拉风顺跪下。
“义父,小顺年纪尚轻,不知深浅。求义父饶他。“他的头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小顺还僵着脖子。
风将军长叹一声:“剿匪在即,暂且记下你的罪过。待回到林州城,自去领200军棍。”
200军棍可以把人活活打死。
风许大惊失色:“义父,小顺有错,罪不至死啊。求义父念在他从小随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饶他一命啊!“他的头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
周围本来瘫坐休息的兵丁看到此情景,纷纷站了起来。有人替风顺求情。
风顺眼里噙满了眼泪,兀自不肯低头。
风将军看到,又是心疼,又是怒其不争。
“回城后,我自会领50军棍以赎你此次忤逆之罪。回去后,你自带他去领100军棍,减三月俸禄。”
风许连连拜谢。
风顺听到风将军要领50军棍,仿佛被棍子一头打在头上。眼泪不争气的滚落下来。
“义父,都是我的错。您怎么能挨50军棍?我自愿领200军棍。求义父不要领刑。”
“此事尔等休得再提。”
将军挥挥手,扭头去看地图,背影带着一丝落寞。
“来人,去寻本地里正。今晚在此扎营。”
夜深,山中营帐内。风将军听完里正的方言浓重的话,端详着地图,陷入了深思。
风许一挑帘进了营帐。
“慈先,里正送走了?”
“送走了。义父放心,我已安排人手跟着他。”
“小顺呢?”
“我已安排好让他明日去断粮道,现在已经睡下了。义父,我明白您的苦心。只是,您何苦自领刑罚呢?”
“昔日武安君纵横沙场,最后身首异处。尔等熟读兵书,不读史书,怎知晓其中利害?是为父之惰呀!”
风许看看义父的发白的胡须,想说什么,然而终于没说出来,只好岔开话题。
“义父,您心事重重,可有不妥?纵然里正有诈,区区几百盗匪,光我们此处带出来的就是三千……”
“上次剿匪,已是一年以前。百姓说,山中匪首话语不通。去年皇上追杀异人,剿灭无数。怕就怕匪首是逃窜至此的异人……“
“是又如何?”
“皇上为何忌惮异人?只是为了太医治死了太后吗?”风将军一锊胡须,“异人善奇技淫巧,曾有人献神兵利器给皇上。如果有些神兵利器流落民间……”
“异人献宝求宠,若有利器,早已献给了朝廷。不会流落此间吧?若真有流落,他们早已威震四方,何苦为寇呢?”
“果真如此,我等幸事。若非如此,我等危矣。不得不防啊,明日……”
风许附耳过来。
帐边,一道黑影倏忽窜过,巡逻兵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盯着黑暗看了看,见没有异样,放心的望向别处。
天刚透亮,青黑色的天空中,一只鹰在独自盘旋。远处的落峰山隐藏在雾霭中。
隐在树从中的风将军再此确认了地形。对风许略一颔首。
风许立刻会意,带着兵士上前。不多功夫,就把山寨围了个水泄不通。另一边,风顺早带着人截断了山寨的粮道。大家遵照风将军的命令,只围不攻。
“寨主,他们不上来,咱们怎么办?”山寨石头墙头背后,有人问。
一个一身灰白色土布短打的人,从寨墙的垛口探探头,立刻缩了回去:“等他们中午埋锅造饭。”
“可我们的红衣大炮,尚不知能不能用。”
“所以要等他们聚到一起。打不中,也要把他们吓死。小五埋伏好没有?他应该认得风将军了吧?”
另一处寨墙垛口,一枝黑亮的狙击步枪枪管悄悄伸了出来。
中午,雾霭渐渐散去。
兵士们围困了半日,不见山寨里有任何动静,只见寨墙上,偶尔露个头,其他人龟缩不出。大家开始还怕放冷箭,后来见别说冷箭,就连人头也不见半个,慢慢就松懈下来。
“三两盗匪,早怕了咱们了!”
到了午饭时分,埋锅造饭,兵士们更加不在意,兵器扔到一边,放心的吃喝起来。反正盗匪也不敢出来,何必拿着刀枪呢?
另一头,红衣大炮早悄悄对准了最密集的一群兵士。
几个人忙着点火把,周围人全都捂住耳朵。
“大炮一响,捂耳朵有什么用。古人真是……”灰色短打叹了口气,毫不犹豫地挥手。
一个松脂火把抖抖索索地凑到炮捻前……
“点不着!”
“太远了。靠近点!”
“着了,着了……”
一堆人躲到一边。
伴随着震天动地一声巨响,一团火球从寨墙上飞出,落在围攻的兵士前面数十步,
兵士们猝不及防,被声浪震倒在地。锅碗瓢盆,散了一地。很多人的饭都震在了脸上。
“雷公发怒了!”不知那里叫嚷起来,人群乱成一团。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山寨里叫喊着冲出了很多土匪,伴随着鼓点,见人就砍。
很多兵士还没拿起刀枪,就被砍死了。剩下的兵士立刻抱头鼠窜。
炮响的时候,风许正在远处,被震得腿抖,心里暗叫厉害。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山寨里冲出了土匪。他立刻明白,山寨不会再发这种雷公之震,那会把他们自己人也震死。于是,他命令兵士们操戈反击。如果这些兵士是风将军在北方练的兵,多半可以稳住阵脚。
然而,兵士全是林州的府兵。很多人跟风许他们连话都说上过几句,此时只管逃命,那还管的上将军说了什么。于是,土匪就像冰雹打荷叶一样,杀了过来。
风许只好一边厮杀,一边护着风将军上马后退。风顺早已经封了粮道,可以从粮道撤出落峰山。
突然,厮杀声中,嗖的一声在风许身边响起。这声音几乎让人无法分辨,还没等风许分辨声音的来处,只见风将军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义父!”风许跳下马,扶起风将军。风将军肩膀没有中箭,也没有中刀,却有一个血窟窿流血不止。
瞄准镜后,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昨天在风将军帐中的里正,也就是小五,没有再开枪,平静地收拾好枪械。
子弹不多了。他必须留下所有的弹药,到最应该用的时刻。
风许拼命将义父扶上马,且战且退,退到粮道附近。这时,突然遇到了风顺骑马飞奔而来!
“不是让你看守粮道吗?!”
“不是你说义父中箭,让我火速增援吗?”
“谁给你传的令?”
没有亲兵的结果,就是传令也会被人乘虚而入。
大家这才明白中计了。前后左右,全是高山峻岭,退路已被截断。
林州的府兵,除了死的,跑的,剩下的不到几百人,好不容易才收拢来,退到一处隐蔽的山洞里。
外面,土匪们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风将军的伤没有人见过,大家除了扯布止血,毫无办法。更可怕的是,恐惧在兵士中蔓延。大家甚至说,这些土匪是天神,能唤出雷神降怒。
粮草早在逃跑的时候丢失殆尽,如果没有援兵,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义父,我背着您,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小顺身上全是血污,却无惧色。
“我身高7尺,背着我,你也走不了。”风将军面如白纸,摇摇头,“山道狭窄,你带着我,马也跑不动。”
“义父,别说了,上马我们走吧!”
“傻孩子,数百兵士怎么办?岂能白白牺牲性命?”
“义父,不是你养育我们,我们早已死在乱军之中,岂有今日?我们带着您,爬也要爬出落峰山!”风许跪在风将军面前。
“慈先,如果你还念养育之恩,只答应我几件事。”风将军靠着石壁,“小顺年纪尚幼,你以后要好好看顾他。这数百兵士,并无过错,一定要带着他们回到林州城。”
“义父……”风许声音发抖。
“盗匪擒贼擒王,可能想留活口。我一生耿直,忠君为国,岂能低头乞降。你可利用这一点,杀出去,林州府兵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你可到附近的允州求援。依你的马力,两日可回。我和小顺,在这里等你。如果你真念父子之情,莫让我等俘予敌手。”
“义父,拼了我的性命,也要救您出来!”风许紧握着风将军的手。
土匪们虽层层包围,战斗力并不能跟风许相比,只是占据了地利。傍晚时分,风许杀出血路,策马冲出了狭窄的山坳,向允州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