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奁旧事--凤还巢

勋旧子弟穆居易落迫西安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意题在风筝上的诗,会成就此生美满的姻缘。

那一日他偶遇儿时的玩伴朱焕然。他的父亲原是派驻镐京的封疆大吏,与就藩镐京的亲王一见如故,两家小儿便常在一处玩耍。穆居易十岁时父亲返京任职,二人一别已有八载。八年间风云变换,穆父因恶了权阉刘瑾惨遭屠戮,母亲亦哀绝病故,穆公子孑然一身流落西安,衣衫褴褛食不裹腹,倚在寺庙门前卖字画为生。而朱焕然却已袭了王爵,仍旧花天酒地,招猫斗狗,除了享乐不干正事。他在西安府置了一处别院,春秋两季到此一游,便在今岁桃李缤纷的暮春,遇到了穷困潦倒的穆居易。他颇念旧情,当即将穆公子接到别墅暂居。

天晴日朗,曲江池水轻柔无波,碧绿得像温润玉石,随风轻拂的杨柳抽出尖细嫩芽,撩拨少年人不安分的心。这等春色朱千岁岂能放过,兴冲冲糊了一个大鹞子风筝,跑到江边放。彼时天上已是飘红荡绿,朱千岁的素白鹞混在当中甚是逊色。他也想在风筝上添两笔彩,可惜自己于丹青上一窍不通,画得鬼符般不够惹人笑话。忽然想起了丹青妙手穆公子,他便收了风筝,拿回家去让穆居易染色。

穆公子正在替他收拾庭院。自住进朱千岁的别墅,他便时常发出焚琴煮鹤之叹。一个镇日斗鸡走狗的膏粱纨绔竟坐拥别院,何等幽雅却不会领略,自己素有焚香挥麈,种竹栽花之逸趣,却上无片瓦下无立锥。放眼看去满庭花瘦草肥,蛛多蝶少,他不免挽起衣袖替朱焕然葺理花园。一时见仆人递上素绢竹鸢求他给画一画,他苦笑道:"裱风筝既有裱匠,画风筝自有画师。我这里没有颜料,难道用黑墨涂写不成?"无奈家仆软磨硬泡,穆居易熬他不过,提起笔墨在鹞翅上赋诗一首,虽非胭脂翠黛浓色重彩,总不至太过素净无味。那朱焕然将风筝再次放上天,忽地一阵风吹过,风筝断了线,摇摇摆摆地飘过几树槐柳,落到了江边一处院墙里。

恰被粉垣内的妙龄少女捡起,见那鹞翅上翰墨新题,字体潇洒圆健,仔细看过,是首伤春的七律。

谩道风流拟谪仙,伤心徒赋《四愁》篇。

未经春色过眉际,但觉秋声到耳边。

好梦阿谁堪入梦?欲眠竟夕又忘眠。

人间无复埋忧地,题向风筝寄与天。 

正思忖是何人有此雅兴,别出心裁在风筝上题诗,身后传来父亲的呼唤声。"雪娥,手里拿的甚么?"

女孩递上风筝,父亲一见也觉新颖,捋须吟罢,赞道:"做诗之人文采不凡。"又对女儿道:"方才正欲考你笔砚,不如就将这拾得的风筝为题,和他一首,抒发襟怀。只是今人和诗,呆板依那几个字,没有一毫生趣。为父另创一种和法,从尾韵和起,和到首韵止,倒将转来,叫做'回文韵',你且照式和来。"

唤名雪娥的女子略一思索,在风筝的另一翅题上和诗:

何处金声掷自天,投阶作意醒幽眠。

纸鸢只合飞云外,彩线何缘断日边?

未必有心传雁字,可能无尾续貂篇。

愁多莫向穹窿诉,只为愁多谪却仙。

父亲甚觉欣慰。再看女儿的花容月貌,更加在心里赞叹道:"人家女子,有才的未必有貌,有貌的未必有才;才貌都有了,那举止未必端庄,德性未必贞静。我的女儿,件件俱全,真个难得!只可惜她亲生母亲下世得早,不能见女儿这般出息,可怜可叹。"嗟吁间厅上传晚膳,父女俩离开,将风筝遗忘在院子里。不多时便有人敲院门,家僮应声,门外的人亦是仆僮打扮:"我是朱府管家。方才千岁爷放风筝,偶然断了线,我等找到这里,不想竟是程侍郎府上,打扰了。烦小哥寻一寻,那上面有我家千岁爷的字迹。"

程府的奴仆并未多想,转身将风筝交还给他。晚膳后程雪娥回到自己的小院,方知风筝连同上面的诗都是朱千岁的,大惊失色。自己的诗也在上面,闺中笔迹,怎好付与外面男人,无奈人已远去追不回来,忧心良久。

那朱千岁见了风筝上的和诗,只觉字迹如簪花,甚是好看,新奇地拿给穆居易品评,穆公子一看便知是女子所作,又见那和诗的韵脚,倒过来竟与自己那首登对得严丝和缝,连声惊叹作诗女子大雅才,说得朱千岁心下神往,怎么变着方的也得见见程小姐的容貌。这样的诗,料想不是丑妇做得出的。穆居易也颇为倾慕,竟动了与作诗女子百年好合的心。然而现如今他一贫如洗,便是请了媒人去搓合,人家也未必愿意。但就这样放弃又实在可惜,遂想了个法子,也学朱千岁糊个风筝,上面题一首试探的诗,待飘到程府上空,剪断线让风筝再次掉进小院,看那程小姐这一次又将如何回诗,是否也有结鸾之意。既然朱千岁能借风筝得此艳遇,他也能。

新风筝糊好,题上一首七绝:"飞去残诗不值钱,索来锦句太垂怜;若非彩线风前落,那得红丝月下牵。"底下落款"京兆穆题"。放上天剪断线,眼看着风筝摇摇摆摆落入该落的院里,满怀企盼。

可他不知道的是,赋闲在家的程侍郎有两个女儿。朱千岁的风筝落入的是貌美的二小姐院内,他的风筝怎生命薄,落入的是貌丑的大小姐院内。那大小姐生得是血盆口黄板牙鼻孔上翻,手指头伸出来亚似钢钻,裙边下尺二的金莲。偏自己还觉得美若天仙,逢人便说自己房中从不设镜子,只因没有一面菱花镜能照出她的美丽多娇。性情也甚粗糙。不读诗书不刺绣,专爱上树打悠秋。这天刚从树上下来,冷不丁一物落在脚下,捡起一看上面竟有首乞婚的诗,顿时心摇旌荡。"阿唷!"她翻着迷魂眼:"定是奴家的美貌世间盛传,才引的蝶儿蜂儿的围着奴家转。这放风筝的人儿不差,写得这几行字的,不是个村夫俗子了。自古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奴今年齐头十八岁了,未曾有个婆家。老爷不待见奴,嫌丢他的脸。哼,等他给奴许人家,奴的脸皮也熬得金黄色了!奴家心里急得呦,莫说听了男子的声音,心上难过,就是闻见男子的方巾香、护领气,这浑身也象趷蚤叮的一般!"

身旁的小丫鬟掩口偷笑:"大姑娘!您好歹矜持些!"小姐白了她一眼:"少罗唆,快去与我打听,这京兆穆,倒底是谁!"

第二日程侍郎便见到了穆居易。那日江边百株樱花盛开,迤逗得游人如织。朱千岁与穆居易结伴前来赏花,恰遇树下同样赏樱的原兵部左侍郎程浦。朱千岁原认得他的,彼此寒喧后将穆居易引荐给程老伯,程浦方知这布衣少年郎竟然是自己多年同僚、原兵部右侍郎之子。他看着眼前俊雅的少年,越看越喜爱,心里生出个主意,对穆居易道:"本月十五日乃老夫贱辰,到时请贤侄前来一叙。"朱穆二人听了都大喜过望。正愁进不了程家大门与小姐相会呢。天赐良机。

程浦回家便与夫人商议,又叫丫鬟请出两位小姐。二姑娘先到,给父母请了安后坐在一旁,大姑娘等了半天才来,程夫人虎着脸训道:"蠢丫头!一天到晚尽自贪玩!你看你妹子是怎样的举止,再看看你,不读诗书不习针黹…"

"呦~~",大姑娘雪雁扭动着身子:"怎么啦,动不动就说我妹妹长的好。我妹妹是二姨娘生的,我是你生的,你瞧你那长相,我这模样还对不住你咋嘚?"

一句话把夫人噎的没了词。程浦叹气道:"怎么生下了这样的孽障,全不晓女儿家要谨守闺房么?!哎,将来谁要她呀!"雪雁龇毛:"不用你们操心!喜欢我的人多着哪,想我的人也不少!"程浦不再理她,转面对夫人道:"适才江边赏樱,遇着一桩可喜事。有同年穆建业之子,京兆人氏穆居易,如今亦在西安客居。那穆贤侄生得才貌双全,我意欲将雪娥许配与他,夫人意下如何?"程夫人撇嘴:"老爷此言差矣。大女尚未出嫁,二女反要许人?岂不闻长幼有序么?"程浦悲愤:"雪雁生得这般丑陋,怎配那穆公子?不如先打发雪娥出嫁,然后我们再与雪雁慢慢地寻个人家…"夫人怒道:"老爷竟然偏心如此?!我的女儿,我做得主!"程浦亦怒道:"我乃一家之主!老乞婆,此事由不得你!"二人争执起来,老匹夫老杂毛对骂得欢,雪娥忙着劝架,雪雁趁机溜走,料定那京兆人氏穆居易就是风筝上落款之人,狂喜。

转眼十五日,众宾客前来拜寿,那朱焕然衣着华丽,如云的仆从簇拥着到程府堂上,眼角四下寻觅。程浦此前已私下里知会二女儿,叫她悄悄躲到客厅屏风后相看,穆居易会来拜寿。若看得上,便定下这门亲,是故朱焕然再怎么张望,也找不见小姐芳影。程浦在堂上陪着心不在焉的朱焕然闲聊,却不知屏风后先来偷看的竟是夫人。原来程夫人听说穆居易今日到堂,也想知道是何相貌人材,偷偷躲在一旁,只看到一大群奴仆围着打扇伺候,暗自揣测道:"公子身旁许多家人围绕,虽看不清面目,定是个富贵人家。我不免将亲生的女儿嫁过门去享荣华富贵。就是这个主意。"

朱焕然走了穆居易才来,衣衫简陋羞于见众宾客。雪娥却恰在这时来到堂前,偷觑过去只觉惊艳。"哎呀,这位公子,神清骨俊,气概非凡。爹爹眼力果然不差。只可叹衣着褴褛,家道清贫,不过只要他用功苦读力图上进,将来也能平步青云。"暗自欢喜着从后门退出,不想一头碰上贼眉鼠眼的朱焕然。那朱焕然见到小姐芳姿,只一眼便醉酥到骨子里去,程雪娥却吓得不轻,忙用纨扇掩住面急步退回绣房,好半天心才定了下来。原来朱千岁生得十分丑陋,鹰勾鼻蛤蟆嘴,老鼠眼睛猪耳朵,外加一脸豆疤。这边朱千岁也好不容易从意乱情迷中回过神,发誓不把佳人娶到手不罢休。

程浦得丫鬟来报,道是二姑娘看上了公子,欣然对穆居易提亲:"小女虽侧室所养,生得倒也聪明秀丽,意欲将她许配贤侄,不知你意下如何?"穆居易大喜过望,从怀里拿出一枚荧光璀璨的翡翠戒指,恭恭敬敬奉上:"年伯不弃寒微,又赐婚配,小侄感激涕零!可叹我一贫如洗,只有这戒指,乃先妣临终时交予我的随身之物,我视之如宝,朝夕不离身。今日赠予令爱当做聘礼…真惭愧得紧!"

程浦道无需多虑,异日嫁女多送些妆奁就是。收下聘礼,命人打扫书房,他要留穆居易晚间叙旧谊。

另一小院里的程雪雁也在紧锣密鼓地策划。听说父亲把穆居易留下,她便叫丫鬟仿效红娘传简,让穆居易悄悄到她房中幽会,到时莺莺小姐一个投怀荐枕,生米成熟饭岂不快哉。那穆公子本就倾慕程小姐,一听有这等好事怎不欣然前往。鹤步俯首摸黑进入小姐闺房,猛地被小姐抱住了后腰吓一大跳。房里无灯,只闻得小姐哼吟:"穆郎呀穆郎,想霎奴家也!"穆居易好不容易定下神,掰开小姐熊抱的手臂道:"小生一介寒儒,得近千金之体,喜出望外。只是我两人原以文字缔交,不从色欲起见,望小姐略从容些,勿伤雅道。"却听小姐粗声粗气道:"宁可以后从容,这一次从容不得!"穆居易赶忙岔开:"小姐,我后来又做的诗,你可曾和否?"小姐卡壳:"和诗么…待我现在和来。你听好了吓!"她清了清嗓:"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时人不识予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唉,这是一首千家诗,怎说是小姐做的?"小姐不耐烦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那有工夫念诗?我和你且把正事做了,再念也未迟!"一个恶虎扑食又钻了上来。月光自窗透入,穆居易底头一看,七魂吓掉了六魂。怀中是何方怪物。"你,你个妖怪…快放开我!"小姐娇声嗔道:"得了罢!你个书呆子没事尽看些邪魔歪道的书,今天看奴家生的标致,就把我当成迷人的狐狸精了对不对?实话告诉你吧,今日爹爹堂上与你定的亲事,就是奴家我呀!"穆居易哆哆嗦嗦道:"既如此,请到门外,我与你对月发誓,永结同心…"

"那敢情好啦!穆郎请。"

小姐放了手,款款走出门,穆郎随后跨出门坎,撒腿就跑,客房也不敢呆了,直跑出程家大门,方才扶着墙喘息。

"吓死我了!有生以来不曾见过这样的怪状。怪道程年伯将女儿终身许我,并不要我许多彩礼。原来他女儿是这等人品。我穆居易虽贫穷,也不要这私奔之女。现在叫我往哪里逃婚去?对了,有五省经略使洪元帅在西安府整饬军务,我投效他去吧!"他望了望墙里:"有才女还是请你另选才郎罢!只可惜娘唯一留下的遗物,真不该就这样草率送出去!草率定下终身大事!"他垂头顿足,懊悔不已。

天亮后程家人发现穆居易失踪,莫名其妙。不一会儿又有圣旨降下,诏曰西北贼寇作乱,启复前兵部侍郎程浦,即刻驰赴五省经略洪功军前,携理军务。程浦不敢耽搁立即起程,临走叮嘱夫人,穆居易若出现了尽快让雪娥与其成婚。

穆居易投军前与朱千岁做别,为顾及程浦脸面,不好将他女儿是丑八怪的详情道出,只道程浦将女儿许他,可自己的功名仕途更要紧,大丈夫当先立业后成家。朱千岁送了他一匹好马,回过头心里乐开了花。"书呆子!那程小姐我亲眼瞧见过的,长得如花似玉,他怎么倒要避婚逃走呢!看来是他无福承受。想那程侍郎奉旨离家,我刚好趁这机会假冒穆居易前去娶亲,将程小姐娶过我家来。以后就是程侍郎回来,我们木已成舟,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再说哪,他还敢把我朱千岁怎么样嘛?"

他如意算盘打得紧,程夫人的算盘也没少打。一见穆居易迎亲的花轿,立马将自己亲生的闺女倒饬倒饬塞进花轿里。雪娥见明明是自己的姻缘却生生叫人掉包了去,除了痛哭毫无办法。朱焕然直接将人抬回了镐京藩地。花烛夜一掀盖头差点没吓一跟头,当真是洞房里钻出大马猴。程雪雁一时也愣了神。"不对呀!这穆郎我见过呀。当时瞅着是小白脸,今一见怎变小花脸啦?"那边朱千岁大叫你是谁家丑八怪,雪雁一把拧住他耳朵"你还嫌我丑不看看自己那长相!"

"得啦得啦!咱俩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谁丑啦,就这么过吧!"

消息传回西安,夫人顿足捶胸,雪娥偷笑不止。转眼几月过去叛贼越闹越凶,眼看就杀到家门口,夫人琢磨要不收拾了金银细软带着雪娥去镐京避一避,雪娥说什么不去。夫人见不顺心的事接连不断,孩子还不懂事非和她对着干,流着泪大叹:"冤家呀!"雪娥道论理我应当随母亲去镐京避难,只是我一个女儿家胡乱走有违闺训。夫人道去你姐丈家怎说是胡乱走?雪娥道小妹行住姐夫家里诸多不便,况且那朱焕然为人不端正,见了我两眼冒淫光,前番还假冒我的未婚夫骗婚,幸亏中了母亲的巧机关,奴家才没落入虎口,母亲好伟大喔!夫人心说这小蹄子不放过一丁点挤兑我的机会,叹着气道:"到时你躲着点朱千岁,总好过被强盗所害!"雪娥登时冷下脸,义正词严道:"母亲不能这样偏心!明知道朱千岁那里是陷阱还非逼我就范。我清白女儿家可是要脸的。"夫人心说我怎么偏心啦?!当年受你娘的气现在还得受你的气。无奈还得维持正室夫人的德行口碑,不能叫人说你个妒妇容不下庶出子女,贤妻良母难做啊!"可我要由着你落入强盗手,将来你爹爹那里,如何交代啊?"雪娥越发伶牙俐齿"我被朱千岁玷污了去你就好交代了?再说强盗的目的是金银财宝,如果抢着了也未必非要害人,总之不去镐京遇害的机率比去了那里遇害的机率要大,那朱千岁铁定对我下手的,到时我只有一死。"

夫人没了词,只得一个人去女婿家。雪娥打定主意,叫家丁持械守卫着她,一行人找父亲去。路上倒还顺利,程浦见了她大喜。彼时穆居易已投入军中,程浦将他叫来与自己闺女成婚,穆居易推三阻四说什么不干,程浦联合洪元帅下军令,不结婚就杀头。穆居易没了辙,垂头丧气坐在洞房里,一旁新娘子等着他掀盖头。程浦和洪元帅躲在门外偷乐,穆居易一见新娘手指上那颗满翠戒指更是没了掀盖头的勇气。戒指送出去连着就惊丑,这心理阴影实在太难消化。上前一把捋下了戒指夺门而逃,程洪二人立即将他堵了回去。穆居易怒道"拉郎配好生无理,不娶不娶就不娶",那二人憋着坏笑道不娶你可别后悔,穆居易把绝话说尽,洞房里挤进更多看热闹的。穆居易说我现在就把新娘子的盖头揭开,你们都看看我拒绝这门婚事倒底有没有道理。

盖头一掀除了程浦所有人都惊呆,穆居易再三地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咦?怎么变成一个绝色的女子?"程浦虎着脸发难"岂有此理!实实地让人难堪!",穆居易忙不迭地给岳父作揖,心里却在说这事怎能怨我?你从头到尾不告诉我你有几个女儿,那边又传来新娘涕哭:"奴家好委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穆居易慌得又赶快去向她赔礼道歉,那雪娥此时却拿起了乔,不依不饶道:"奴家生来顾脸面的,我岂肯象下贱女人那样自荐枕席?"穆居易心说我怎么知道你的人品?表面上可是一点不敢与她争执,生怕天仙媳妇跑了,又听雪娥越发哭怨道:"每日闺阁多尊贵多腼腆,如今被这么多人品头论足…我不如剪了头发做姑子去罢!"穆居易心说您至于么…得了让着你吧,不趁我最想要你的时候拿款儿还等何时,女孩子这点小心眼我还不知?双膝一跪对着雪娥如磕头虫般伏底作小,你不就想要这个么?"老婆大人饶了下官吧…再不敢啦!"雪娥心满意足,见好就收。"哎,告诉你哦,本来奴是一心想要出家的,无奈你罚跪在我面前,我只好不出家了。是我心疼你哦!"

众人退出,穆居易郑重其事地把戒指给媳妇戴上,甜蜜的情话说一萝筐。

雪娥心满意足回想着他跪在自己面前赔罪的模样,这景象何时想起何时陶醉。女人就得有什么是能拿的住男人的。他为了我的美貌连尊严都不顾,说明他真爱我呀,保准以后一生他都不敢小瞧我啦。皆大欢喜,完美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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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出戏是梅派代表剧目,喜剧。《凤还巢》脱胎于清代大剧作家李渔的《风筝误》,所以我将《风筝误》的前半部分也写出来了。《风筝误》共三十出,现在昆曲舞台上只见最富喜剧色彩的《惊丑》一出,就是大小姐跑去幽会,男主惊其貌丑的片段。这出重点在两个演员的做,要做的活灵活现,要把让观众忍俊不住的效果给做出来,不容易。

我第一次看全本《凤还巢》的时候就觉得无论是《风筝误》还是《凤还巢》,出彩的都是大小姐,就是丑角饰演的雪雁(《风筝误》叫詹爱娟),虽然没有自知之明但性格直率开朗不让人讨厌(有点象现在的大妈)。不知为什么我一直对完美无缺的角色不敢兴趣,电视剧里那些圣母白莲花们一直不是我的菜。觉得说不上哪里,反正有点别扭。好象总有一股'我是主角我那么完美你们都得爱我不爱不行'的劲儿。这里的女主就是,好象谁都欠她的,不给我赔礼道歉就不行就不行,其实细一看,她那些别人对不起我的委屈好象都站不住脚。人怎么你啦?反正我是看不出来她嫡母有哪里心太偏。

《凤还巢》是京剧最常演的剧目,尤其是这段【西皮流水】 "母亲不可心太偏",每到戏曲晚会十次有九次是这段。我也唱一次(虽然我不认同女主对母亲的斥责多么有道理)。手机录的,没伴奏,瞎唱,入门级别的票友水平都不够。献丑

 

程雪娥  (白)     母亲!

     (西皮流水板) 母亲不可心太偏,

             女儿言来听根源:

             自古常言道得好,

             女儿清白最为先。

             人生不知顾脸面,

             活在世上也枉然。

程夫人  (白)     我儿若是被强盗所害,你爹爹回来,问起我儿,我有何言答对呀?

程雪  (西皮流水板) 强盗兴兵来作乱,

             不过是为物与金钱。

             倘若是财物遂了愿,

             也未必一定害人结仇冤。

             倘若女儿不遭难,

             爹娘回来得团圆。

             倘若女儿遭了难,

             爹爹他定要问一番。

             如今称了儿心愿,

             落一个清白的身儿我也含笑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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