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颀长的身影映入我眼眸,如同一束金光喷薄跃过阴云,瞬间将我的世界照亮。一霎时酸楚、甜蜜与愧疚齐齐涌上,我只觉喉头热浪滚滚,泪水随即夺眶而出。下一刻,我已忘情地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认错,抽泣着求他原谅我的任性,他胸前的行龙都被我揉的皱巴巴的,湿了一片。他边忍着笑边哄我,抚摸着我的头的手掌温柔宽厚,耐心等我平静下来后,捏捏我鼻头道:“以后可不许了。”我抚摸着他清癯的脸颊,心疼不已地叹道:“几日不见,当真瘦多了…都是奴家的错…”他柔和笑道:“不关你的事。”
缱绻片刻,他坐在我的画案旁,看着案上展开的几幅画作,笑道:“你很喜欢花鸟画啊。送来的双禽图,还真有几分徽宗技法的神韵。但你知道么,徽宗所题的丹青约,其实指的不是男女情,而是友情,是指朋友或亲人之间的友爱应当永存,到老也不分开。《宣和画谱》里对此有详论。”
他的神情陷入追忆。“我第一次见这幅画是在五岁,父皇把哥哥和我叫到书斋,指着画问我们,可知是哪一种禽鸟。我脱口而出是白头翁,而哥哥却说是白鹡鸰,这画是在表达鹡鸰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的意思。父皇连连称善,夸他小小年纪便时刻将兄弟友爱挂在心上。他更来了劲,又指着一幅《枯荷鸂鶒图》说,其实古人眼中的鸳鸯也是隐喻兄弟而非夫妻的,如嵇康的《四言赠兄秀才入军》诗开篇即曰,‘鸳鸯于飞,肃肃其羽’,此喻叔夜和兄长过去的优游生活,惜别之情溢于言表。父皇惊喜非常,不住地称赞他睿聪夙成,今后必为英主,将祖宗基业开拓远大,呵呵。父皇在天之灵若看到土木堡的惨败,不知会作何感想。”他苦笑着叹息,接着又说道:“后来才知,哥哥说的这些,都是王大伴提前教给他的,让他专拣父皇爱听的说。父母自然是希望子女之间永远友爱,有困难时齐心协力对付外敌。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谄媚。他为嫡长,出生四个月就被欣喜若狂的父亲立为储君,没一个人能跟他争。他说不说那些好听话,对他是一样的,对王振可不一样了。父皇通过他这次表演,对王大伴很是欣赏,称他不愧为太子的启蒙老师,从此王振更加得势。只有奶奶看出来这死太监的阴险狡诈,多次严厉惩处,有奶奶在,死太监一直不敢兴风作浪。可惜,奶奶走后,便再无人辖制的了他了。”
他涣散的目光从远处收回,重又凝聚在眼前花鸟画上,忽然想起什么,道:“朕险些忘了,有好东西给你。”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满贝螺钿盒递给我:“打开看看。不是新的。朕前日偶然从内库发现了这个。当时这盒子塞在角落里,落满了灰尘,大概多少年没人动过了。看起来像是唐宋旧物,不知怎的流入宫中。朕当时就想到了你。你如此钟爱宋人花鸟,定然也会喜欢这对丁香儿的。”
钿盒里静静躺着一对象牙耳钉。包镶的金边已褪色,显然不是新打的首饰。但令人叫绝的是象牙面上平刻加彩的图案。两只耳钉上分别有一只鹡鸰栖于疏枝上,其形神妙,殆若天地生成。更妙的是若将耳钉戴上,这对禽鸟刚好左右呼应,互相顾盼。
我心中甚是欢喜。此物无论构图、勾勒、技法、意境,都明显摹制徽宗的花鸟图,应是制作之人有意为之。道君皇帝所绘花鸟,均以小品画见长,又以精细而见功。这些都惟妙惟肖地体现在这对耳钉上。制作它的人应是少有的精工巧匠,静得下心,耐得住枯燥,稍有心急,或白璧见瑕,或前功尽弃。浅刻完毕后的加彩亦是精巧的工序,着色时需细细沿着象牙纹理按顺序套绘,使其工韵简练而富于文人雅趣。
我将这对耳钉戴起,内心对他的感激与挚爱难以言表。我垂下头红着脸道:“不管丹青约到底是什么,妾只愿长伴君旁,看彼此的春华流逝,绿鬓成霜。”他默默地看着我,眼中盛满柔情,片刻后无奈一笑:“我比你大十二岁,怕是只有你看我的绿鬓成霜。”他带着怅然若失的神情,将头靠在我肩上。我听到他好似耳语的呼唤:“子童,我累了,让我靠一靠…”
他叫我 ‘子童’,这是皇帝对皇后的称呼,我惊讶想要纠正他,他却拦住我的口:“在我心里,你已是我的妻。”随后他正色道: “杭皇后已走了两年,中宫不宜久虚,我想立你为后,已命所司详议。等内阁票拟完毕,便可择日行册礼。”
然而内阁票拟的结果是否决。原因很简单:唐氏无所出,于社稷无功。对于当皇后我倒也没多少兴趣,但'无子'却实实在在是宫里每个人的心病,尤其是皇帝。自我入宫后两年多,陆续选来侍寝的多达十几名,我并未专房专宠,然而包括我在内的这十多个嫔御,无一受孕。他对此心急如焚。没有继承人,意味着人亡政息,意味着现在所有的治国策略都将遭到清算,意味着忠于你的臣子被逐出仕林,甚至被流放杀头。内阁也将全部换掉,而他所重用的阁臣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例如商辂,乡试、会试及殿试均为头名,乃本朝第二位'三元及第'。他是任人惟贤的明君,看人非常准,登位七年来在他所信任的大臣辅佐下,知人善任,选将练兵,不仅使社稷转危为安,还彻底改组京师卫戍,首创大明统一的军事指挥制度。经济上与民生息,减免税赋,治理水患,赈济安抚流民;文化上修纂《寰宇通志》,外交上重现万国来朝 --由于他的励精图治,短短数年就使大明挽回了颓势,国力蒸蒸日上,王振乱政时失去的朝鲜、占城、暹罗、琉球等国又纷纷前来北京朝贡。
他对后继无人的焦虑日益加深,言官们催促他复立侄子朱见深为储的折子更是令他愤怒不甘,然而这些都没能让他减少对我的爱。他一点都没把'无子'的罪过怪到女人头上。立我为后的想法失败了,他仍不放弃,反复与内阁讨价还价,最终竟让他们同意为我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后宫位份 --' 贵妃'前面再加一'皇'字以为尊。我成了中国有史书记载以来第一个皇贵妃。
他为我举行了盛大的册典,我与他并坐于宝殿之上接受群臣朝贺跪拜。这之后他就病倒了。繁重的政务、无子的焦虑、言官的指责还有南宫的阴影,盘旋交织令他心力交瘁。他所有好的地方都被忽略,他使大明由乱而治渐开中兴,他的英明和才干都视而不见。人们关注的只是他自私冷酷的一面。对于今上德行有亏的指责已弥漫朝野。起初他依然强硬,对于指责他的臣子出来一个杖一个,但连他自己也能预见得到,这样做不仅不会让他们闭嘴,反而令他的名声更坏。以前不过是待人刻薄不尊兄长,现在是贪恋皇位寡廉鲜耻不仁不义迫害忠良,残暴直追桀纣。这些满口仁义饱读圣贤的大臣们,转眼就忘了是谁在国家存亡之际临危受命,拒不南迁抵抗到底的那一个,没有他哪有你们今日站在道德至高点上夸夸其谈,体会一把圣贤代言人的快感呢?以前不了解的时候,我和民众一样,想当然的把刚直的忠臣视为正义的化身,而把迫害忠臣的皇帝当做昏君暴君。及至靠近,才看清真相,原来至高无上的皇帝才是弱小的一方。拔河的绳子一端是成千上万官僚组成的文官集团,他们由同一道德标准教化出来,步调一致言词一致,他们掌控着天下舆论掌握着道德准绳,他们以圣贤的标准要求皇帝以凡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只要皇帝有丝毫他们看不惯的就展开他们最擅长的骂功,前仆后继蜂拥而上骂遍天下无敌手,皇帝被羞辱也只能听着,但凡给骂急了出手立即被扣上顶暴君的帽子让你遗臭万年。他们用来自夸的刚直不阿,在强大皇权下永不妥协,说白了就是'皇帝得听我的,必须听我的,因为我代表圣人,不听我的就是不遵圣人!";而绳子的那一端,孤零零的只有皇帝一人。没人替他说话,没人看的见他的痛苦。老百姓被冤枉了受委屈了尚且可以写辩护状,他的苦无处可诉。天子贵无可贵,生来就不该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巨大的挫败感令他倍受打击,被打得血肉横飞的大臣成为不畏强暴的忠良,只要还剩一口气便接着骂你。要求皇帝参拜上皇甚至让位的奏章象雪片一样飞来,毕竟治国能力是次要的。秩序才是最主要的。弟不能越过兄,哪怕那个兄昏庸无能,带给亿万百姓的只有痛苦。弟弟干的再好,终究不过是个代理。兄长平安归来,且八年来身心健康,你又无后,所有这些加起来,表明是天意让你下台。长幼有序,是为天道。天道是士大夫们拼尽全力维护的,他们只认死理。至于百姓是否安居乐业,国家是否存亡,都不是他们所关心的。
"凭什么…一般也是父皇祚胤…凭什么我就不能…凭什么!"皇帝倒在病榻上,失血的脸惨白如纸。我默默拥住他冰冷的手,心如刀绞。榻前地上,是被他用尽全力抛出的奏章:"…上皇君临天下,十有四年,是天下之父也。陛下曾亲受册封,是上皇之臣也…"
他呼吸紧促,使劲挣着空洞的大眼,仰天发泄他心中强烈的不甘:"当初我不愿做这个皇帝,是他们硬把我推到那位置上…现在又是他们…赶我下去…我是什么?!我也是个人啊!" 他颤抖的手指抚摸上我满是泪珠的脸:"我若不在了,谁来护你周全…谁能保于谦全家性命?!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他为之出生入死坚守的城头下,枭首弃市么?!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苦心恢复的江山,再一次让那个昏君糟蹋么?指责我贪恋帝位…他们怎么知道用尽手段保住现有地位?!轮到自己头上,自有千万种理由为自己开脱…我贪恋帝位?凭什么我不能贪恋?所有的理想,抱负,男子汉该干出一番事业…都是只有先坐上那个位置,才有可能实施的!"
从他幼时起便服侍他的老太监成敬,此时忽然上前,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对他小声道:"万岁不必悲痛,老奴愿为爷赴汤蹈火。若万岁首肯,老奴可用厄酒挽回一切!"
他瞬间惊呆。成敬没错。结果了南宫那人,这片锦绣河山、于谦…就都保住了。可是,这是多恶劣的行径啊!让人写进史书里,是多坏的名声啊!雄才大略的千古一帝唐太宗,为百姓开创了从未有过的盛世,都没有因此而被抹掉'杀兄灭侄'的恶名。他呆呆地望着成敬,面如死灰。
"万岁!自古无毒不丈夫!倘若那人活着走出南宫,您想想后果吧!"成敬的声音都变了形。皇帝狠很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泪如雨下。"别惊动他的家眷…"
成敬飞身离去。皇帝象被抽空了全身力气,颓然倒下。寝宫彻夜长明,百盏灯烛照着他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竟如此触目惊心。我从来不知道,男人也有这么多泪水。他始终攥着我的手不肯松动,我与他就这样默默地相拥取暖,周遭静如坟墓,只有更漏声缓,滴滴敲打着无眠人的心。恍惚间他动了动身子,仿佛逃避良心谴责一样想要钻入我怀里,却在靠近我时无意中被我耳上的钉凉凉地硌了一下,他疑惑看过去,忽明忽暗的烛光下,那对鹡鸰猛地刺入他双眼。
他象被火烧了一样惊起,发狠盯着鹡鸰的眼中突然泪水滂沱。"快…快去,追回成敬,"他向外推着我,满眼绝望,"我…我下不去手,下不了手!"
成敬被我派的人追上时已到了南宫门口,他颠倒跄踉爬到皇帝床前,扒着炕沿发疯般叫道:"什么是你死我活啊万岁爷!你今日不处死他,来日就是他弄死你呀!"他的声音苍凉而嘶哑,皇帝却好象什么都没听到,只喃声重复着"他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人,我下不了手,下不了手…"
当夜成敬殉主,饮下了那杯本该给上皇的毒酒。他的预测一点没错,皇帝不忍心弑兄,就只有被兄反过来杀掉的份,没有任何侥幸的可能。与其来日被复位的上皇追查出来,不如现在了断,还能选个死法。景泰八年正月十七凌晨四更,总兵石亨、副都御史徐有贞带兵秘密打开南宫大门,用肩舆将那个被软禁了七年的囚徒抬入了东华门。天亮时群臣上殿奏事,一抬头惊愕不已,一夜之间宝座上竟换了人,朱祁镇重又坐回了八年前他离去时的位置。宫中钟鼓齐鸣,用过药才浅浅睡去的皇帝被惊醒,喃声问我:"是于谦么?"我泣不成声,最终鼓起勇气对他说:"不是,是太上皇帝。"
我以为他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灰白的脸上竟慢慢绽放出平静安详的笑容。
"哥哥做皇帝。好。"
他是真的累了,厌倦了。就这样吧,哥哥,不再争了。替你管了八年的家,现在还给你。他的心随之安宁下来。我看到他面色渐渐转为红润,更让我惊喜的是,多日未进食的他竟在我的服侍下喝了半碗粥。我的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我知道我们今后要过什么日子了。再好也不会好过朱祁镇被囚禁的待遇,但只要他活着,再苦我也满足。
朱祁镇那日命人敲完钟鼓后,下的第二道圣旨便是逮捕兵部尚书于谦、大学士王文并一批忠于景泰帝的大臣及内监。我的夫君此前的悲观预言,全都实现了。不到一个月所有这些人都以谋逆罪被斩于集市,子充军,妻女发配戍边。于谦所荐举培养的武将也全部连坐被诛。夫君被废为郕王,我跟着他一齐软禁在永安宫。复位后朱祁镇将年号改为天顺,既然是重新做皇帝,自然也要重新立皇后。太子的生母周贵妃此时跃跃欲试,觉得皇后之位非她莫属。不料新立的皇后仍然是钱氏,这个既老又残且丑,还不会生孩子的女人仍旧占据着朱祁镇的心。尽管他下旨向天下人斥责我丈夫'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秽德彰闻,神人共愤',尽管对百姓对社稷来说他是极其不合格的国主,但我不得不承认,对女人来说,他是理想的好丈夫。
祁钰在被赶下台后身体和心情反倒一天天好起来。总归就是这样了,再没什么可焦虑恐惧的了。我和他平静地接受了囚徒的身份。我们现在和他哥哥以前的处境一模一样,生命轻得象尘土,随时可以让人掸掉,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可是他病情的好转却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就在我们被关进来的第二十天,朱祁镇派太监蒋安用帛将祁钰扼杀,对外报郕王病薨,年三十。当初祁钰不忍心对他哥哥下手,他哥哥可是忍得了心对他下手,眼皮都不眨,干净利落地了结心腹大患。紧接着他们决定由谁来为祁钰殉葬。大明有宫妃殉葬制度,前面几个皇帝死时,每位最少有二十个嫔妃被勒死陪葬,有的才进宫一个月。祁钰薨时已被废去皇帝位,却单单在殉葬这一项上保持皇帝待遇。朱祁镇提议要郕王元配汪氏殉葬,钱后及太子见深以汪氏尚有两个幼女要养育为由,劝说皇帝放过了她。然后他们想到了我。
这就是当初我冒着风险接济他们的下场。我用恻隐之心捂活了一条蛇。祁钰又何尝不是呢。我一言不发,捧着赐给我的白绫走入暗室。倘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决不会再这么傻。权力的另一个称呼,叫你死我活。越没有人性,越丧尽天良的,越容易坐上权力的宝座。武则天杀遍了每一枝血亲,丝毫不妨碍后世女性将她奉为偶像崇拜景仰。只要你赢了,自有后来人为你的残忍找各种理由开脱。那个救活了她却反而被她残害成人猪泡酒坛子里的正室,成为后人嘲笑的对象。恶劣驱除良善,来世绝不做善。我带着无尽的不甘蹬翻脚下的杌子,索命的白练瞬间令我窒息。我感觉自己坠入了漆黑的深洞,万丈深渊总也到不了头,耳边千万冤魂嚎叫,身体在三途烈火中焚烧。我自己也变成了冤魂中的一个,向天伸着皮包骨头的手臂,嘶哑发泄着鬼哭狼嚎。"死不暝目…死不暝目!"
漆黑的深洞突然见底,我感觉自己猛地摔在地上,身体粉碎。我睁开眼睛,四周不再漆黑,有明亮的火把将一切照得雪亮。
"你醒了。"
男子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多少年前我听到过同样的话。那次是我从马上掉下来,现在…我不是给赐死殉葬了么?!我惊讶无比转头看看四周,发觉自己躺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房间好似荒凉古寺的禅房,身旁一个陌生男人抱膝也坐在地上,不知是冻的还是怎的,牙齿都在打颤。
他的年纪很轻,至多不过二十一二岁,清瘦单薄,五官极为秀气,好象在哪里见过。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把目光移向别处。我顺着他的眼看过去,原来小小的禅房里竟挤满了兵丁,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头带凤翅盔,身着明光铠,满脸敌意盯着那男人。这可不是一般武官的装束,能穿这幅盔甲的,最小也是都督将军。我倒底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
门砰地一响,进来一位头发花白,面上无须的,对着地上男子勉强笑道:"官家还缺何物,被褥、棉衣…"
他的话被那武将粗暴打断。"他现在已经不是官家了!"又神色厌嫌地看我一眼,对男子接着说道:"兄弟们为了你出生入死,你却只知淫乐。都到什么地步了还要美人在侧!"
年轻男子面不改色,仿佛根本没听到对他的侮辱,平淡对那老太监道:"烦你回一趟临安宫,朕…我榻枕旁有一个满贝漆盒,请取来交予我。"
那武将愈加嗤之以鼻。不久盒子取到,我惊愕的无以复加。那男子打开后,我更是如雷轰顶,恍如坠入云梦。
盒里静静躺着的,就是那对象牙平刻花鸟耳钉。只不过很新,比祁钰送我时新得多。他是谁?!我倒底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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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贵妃唐氏:良家女,明代宗(景泰帝)朱祁钰的妃子。景泰七年八月十三册封为皇贵妃,是有史可考第一位“皇贵妃”,把册书交给她的正是石亨。《明英宗实录》所载:“景泰七年八月(1456年)戊戌朔,遣旗手卫官祭旗纛之神,命武清侯石亨为正使礼部尚书胡濙为副使,持节册封妃唐氏为皇贵妃。”
她是明朝最后一批被殉葬的妃子。这之后殉葬制就被朱祁镇废除了。包括朱祁镇父亲宣德在内的前面几位皇帝,每个都有二十几人陪葬,姓氏全都记载在史书里。那个长长的名单真是悚人。象宣德还有他父亲明仁宗都是口碑很好的,开创所谓'仁宣盛世',照样让这么多女人为他陪葬,这点上就不如朱祁镇,虽然皇帝干得不怎么样,但在人性上超过前面的。按<明朝那些事>作者的说法,朱祁镇有感知他人痛苦的能力,所以他能做出永久废除殉葬制这种人性化决定。朱祁镇是个好人。好人当不了好皇帝。明初殉葬制尤其变态的是,专找皇帝生前的宠妃陪葬,大概就是怕出甄嬛那种事。因为只有宠妃是在皇帝临死前守着他的人。
唐氏极受朱祁钰的宠爱。相关史料:《彤管拾遗》【唐氏者,景帝妃,都督唐兴女也。以景泰七年进宫,八年封皇贵妃,宠幸冠后廷。尝乘马随帝游西苑,马惊妃堕,帝乃命中官刘茂,选御厩之最良者,日控习以待。天顺元年二月革封号。郕王死,群臣议殉葬。及妃,妃无言,遂殉之,葬金山。】
朱祁钰的死,明代人多有忌讳。从史料看,有两处明确记载了朱祁钰是被谋杀的:“是月十有九日,郕王病己愈。太监蒋安希旨,以帛扼杀王,报郕王薨。”
如果以皇帝这个职业标准去衡量,朱祁钰的合格程度能排明朝前三名。尤其难得的是他对于谦的信任和鼎立支持。北京保卫战得胜以后,立即就有言官弹劾于谦,说他没那么大功劳,自夸邀功等等,之后的七年,对于谦的诋毁就没断过。朱祁钰很难得,没象其他当领导的那样卸磨杀驴,或者担心于谦功高盖主,一直保护着于谦,用人不疑。于谦对军队的改革才得以实施。明朝后来和倭寇的战争等等都得益于于谦建立的军队制度。《明史》(卷170)"…诸御史以深文弹劾者屡矣,赖景帝破众议用之,得以尽所设施。"可惜有那么个哥哥压着,合法性总受质疑。常年处在忧心忡忡暴躁的心态下,三十岁就死了。这位皇帝为了不让群臣老提立他侄子为太子的事,干出过给大臣行贿的事,挺可怜的。在明朝当皇帝要有极坚强的心灵,扛的住骂,多难听的人参攻击都能一笑了之。朱祁钰就是没这个心理素质。
关于他听到英宗复辟时的反应,记录在明代杨瑄 《复辟录》里:"鼓钟鸣,群臣百官入贺。景皇帝闻钟鼓声,问左右云:“于谦耶?”左右对曰:“太上皇帝。”景皇帝曰:“哥哥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