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就接吧。小捷不再坚持。晚上果然加班到九点多,出大楼,徐正的车子在外面等。廖姐跟小捷一起出来,见徐正远远站在车门边。问:“你男朋友?挺危险。”小捷不解,问什么危险。廖姐打趣:“这种长相,属于高危。”小捷哈哈两声。廖姐笑说:“抓住机会。”廖姐离了婚,再婚困难,公司内部的相亲会她又看不上。小捷二婚找头婚,她大呼其命好。
刘小捷上徐正的车。
刚入职,加班是常事,素敏已经抱怨了几次,小捷先给老妈挂电话报平安。徐正问:“去哪吃。”小捷说在公司吃了一点,不麻烦了,直接回家吧。
徐正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太晚了,改天吧。”小捷声音沙哑。
徐正却依旧按照预定的路线开。到地方,小捷才知道是来徐正家。房子早都有,她也来过,但徐正买的是二手房,一直没认真装修。门打开,小捷一下明白徐正的用意。
房子重新装修过。墙纸是她喜欢的,北欧雨林,乳白间杂浅紫。地板是她喜欢的橡木纹,沙发是她喜欢的乳白色真皮质地,沙发前的茶几是她喜欢的极简大理石圆形桌面,就连沙发下的一小块地毯也是她的心头好。再往里看,柜子、书桌、餐桌,就连洗手间的墙面都似曾相识,都是她在徐正面前提过,如今一切还原,惟妙惟肖。她未曾实现的梦,徐正来现实。
“都是你的。”徐正说。
小捷有些感动。
“瞒那么久。”
徐正不说话,低下头吻她。刘小捷无处躲闪。正中靶心。徐正开始脱外套,手伸过去,触碰到敏感地带,小捷连忙喊停。“不行……这样不行!”她很坚持。
徐正动作不停。
“不行!”小捷有些恼。
“顺其自然。”徐正快速说。
“这样不行。”
“没问题的。”徐正大喘气。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小捷坚守底线,“这样不行。”
徐正也有点不高兴,“你就非要做……贞节烈女。”
“得有措施。”小捷的坚持让浪漫氛围瞬间消失。
徐正又软下来,“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给大家一个方便。”
“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尊严。做人的尊严。”
“就不能先放一放。就当为了我。”
“不谈这个。”小捷开始捋正。
“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实在抱歉。”
“算了,”徐正捋了捋头发,“我再想其他办法。”
小捷伸手拿包。
“你干吗?”
“回去。”
“在这住吧。”
“我回去。”小捷坚定地。徐正拽过衣服,穿上,跟在小捷身后。
小捷转头,“不用送,我叫车。”
“我不放心。”徐正声音低沉。
“真的不用。”小捷伸手拍了拍徐正,尔后转身,拧开门走了出去。徐正还是跟了出去。
小敏感觉陈卓从海南回来像老了十岁。疲惫。满脸掩盖不住的疲惫感。她本来想说说李萍的“故事”,见情势不对也忘了说。小敏给他扎针。又问是不是公司运营压力太大。洗完澡,小敏说去来福士旁边吃桂林米粉。
陈卓换衣服,扶着她去。餐端上来,半下午店里没人,就他们夫妻俩坐着。小敏见他实在满脸颓丧,洗澡都洗不掉,便问:“到底出了什么事?”陈卓一时不知从哪里说,眼眶发红。刘小敏抓住他胳膊,“怎么搞的?公司出问题了?不做就不做没什么大不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刘小敏用她所能想出来的词句安慰陈卓,可没用。眼泪盈润眼眶。小敏从未见陈卓这样过。
“到底怎么了!”小敏急得直冒汗。
“我马上住院。”陈卓瞒不下去。小敏有权利知道他的病情。
“住院?”小敏的心提到嗓子眼,“哪里不舒服。”
“癌症,直肠癌,三期。”陈卓用三个词概括了整个灾难。一瞬间,刘小敏突然感觉头晕眼花,身子有些坐不住,她竭力用手撑着板凳,鼻子不自觉发酸。眼眶红得比陈卓还厉害。
“本来不想告诉你。”陈卓说。可事到如今,不得不说。他们是夫妻。
刘小敏稳定住情绪,“确诊了么。”陈卓点头。“在哪家医院?”小敏到底医生,她强迫自己保持理性。
如果他病了,她更不能倒下。
“爸知不知道?”
“谁都没说。”
“准备手术吧。”刘小敏果决地。
从业多年听惯见惯了生死,可真等到生死之事轮到枕边,刘小敏才发现根本无法左右自己内心深处汹涌的情绪,陈卓已经住院,马上要开刀,这一晚,小敏帮他请了护工,她身体情况特殊,但也不愿意走远,就在医院旁边的酒店开了个房间躺躺。
她打电话叫王素敏过来陪她,到这个时候,能商量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个妈。
此吃此刻,小敏身心俱疲,靠在旅馆的沙发眯瞪一会儿,就二十分钟,倒做了四五个梦,最坏的情况都出现了,刘小敏不禁想,如果陈卓有个三长两短,她和孩子怎么办。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不敢想。可她又坚定信念,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是苦也认。
她不知道自己和陈卓为什么会经受这种考验。这是陷阱。人生的陷阱,或许从刚一开始,他们就是应该维持男女朋友的关系,不应该进一步,不应该决定要孩子,不应该结婚。然而时间不能倒退,一切都已经发生。
“小敏。”王素敏在门外叫。小敏支着身子去开。
“怎么住到这?”王素敏见面便问。刘小敏缓步进屋,让她进来说话。坐下先叹气。王素敏着急,“怎么回事?哎呦这一头汗,怎么跑这住?家里被水淹了?还是失火?”
是失火。天灾人祸。
“陈卓明天手术。”小敏艰难地。
“手什么术?”王素敏惊魂难安,语无伦次,追问。小敏轻声说出那个字,有关陈卓的病灶。王素敏吓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失神自语,“怎么会这样……还能救吗……赶紧救!”看着母亲慌乱的神情,刘小敏意识她原本想要找老妈求安慰的办法根本行不通,在灾难面前,素敏的加入,只会让恐惧放大一倍。因为她同样束手无策。
“早就跟你说现在不能再要孩子。”王素敏想得深。转入现实问题。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气压低,小敏有些不高兴,“有什么意思呢?”
素敏苦口婆心,“我能害你吗?我是谁?你妈!万一……”后面半截没能说下去。那万一太可怖。小敏当然也考虑到这个万一,只是,到现在她也没打算放弃孩子。
“妈妈怕你太辛苦……”王素敏柔声,她心疼女儿,陈卓说白了是个外人,可女儿却是亲生亲养,“我是看不到那天……可你这后半辈子怎么过……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哦不……三个……都是葫芦头……又在北京……”王素敏留着半句话没讲,带着三个儿子的普通中年妇女也不可能再找人。
素敏长长地叹了口气,为生活无解的谜题。
“做了手术再看。”刘小敏用一句话终结交谈。母女俩就那么在宾馆房间里坐着,相对无言。终于,素敏嫌太过凄清,打开电视,放新闻热闹热闹。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战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但这种残酷不事到临头往往体会不到。
手机响,是小捷打来的。她让老妈腾空厨房,网购狂欢时,她抢了一些蔬果,让钱峰帮忙运回来。“你现在过来,一会地址发给你。”王素敏用命令式。刘小捷问怎么了。王素敏说让你过来你就过去。小捷听出有事,连忙让钱峰开车,送她往宾馆去。
小敏嗔:“让她过来干吗?只会添乱。”
王素敏说:“那怎么弄,你记住,无论到什么时候,你这个妈和妹妹,都是你最亲的,都是你最不需要防备的。”
老妈说的没错。多少年,小敏家的三个女人合抱成团,抵御风风雨雨。小敏常说他们是三个诸葛亮,顶过臭皮匠。到头来,能依靠的也只有彼此。
小捷到了。小敏和素敏见钱峰跟过来有些意外。小捷只说是顺路,要拉东西,钱峰问明小捷今晚要在宾馆住,转身要去帮开房间。素敏制止:“不用,睡一张床就行,大床够。”钱峰没多问,先行告退。
素敏跟小捷说起陈卓的病情,小捷也吓了一跳。“就在明天?”她问。小敏确认。
“怎么会这样……”小捷同样无法接受命运的安排。
素敏忍不住念叨小捷,“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轻松的工作不做,要做天天加班的,你都多大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拎不清,跟徐正没下文,跟钱峰却天天混在一道,想干吗?”小捷不满,“妈你也太借题发挥,说姐夫的事,又扯我身上。”素敏收不住,道:“在什么岁数干什么事,你到了这个年纪,就是要结婚生娃。不能光往前冲,不想以后。不能光想着怎么上场,还得想将来怎么才能不狼狈地收场。”
小敏眉头紧皱,现在这时候,她实在听不下去老妈对妹妹的教训。素敏见大女儿如此表情,自觉失态,连忙闭嘴。小捷对小敏,“没问题的,应该没问题的。”是安慰。但很无力。小敏说:“切掉就切掉了,关键是化疗。”
王素敏说:“你爸死的时候,我找四风路的瞎子算过,他就说我的大女儿,一辈子大起大落,要特别注意四十左右,会有个坎。”
小敏惊,很感兴趣,“怎么不早说。”
“早我也不信。”王素敏又叹气,“谁能想到是真的。”
小捷急促地,“能破解么?”
“瞎子估计早死了,”王素敏说,“四风路改造多少年了,我再打电话问问你表姨,看有没有能破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捷率先念,又问,“那我呢?”
素敏说:“你?你今年大冲。”
“什么叫大冲?”小捷有点紧张。
“今年不再婚一辈子孤家寡人。”王素敏编。
“一听就不准。”小捷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