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72)

也就是将些琐碎的事,呈献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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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区长憋了一肚子气,觉得是秀才遇上了兵,有理讲不清。便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可又觉得十分的不甘心,想找何首长诉苦,请求老首长把他调到上海去。此刻,何启明跟随着他的老首长,在上海当上了什么区的书记兼区长。那可是一个天大的区,人口比整个巢湖六个县还多。可是,他又有些耽心,怕老首长骂他无能,连一个小小的区长都干不了。他怕首长瞧不起他,让他折了面子。

 

这回,在事关梁润泰生与死这件事上,孙老大拿定了主意,坚决不能让步。于情于理上来讲,梁润泰罪不至死,他支援过打日本鬼子,他赈济地方,扶困济贫,他修桥铺路造福邻里。最重要的,在他手上没有人命。有人诬陷梁润泰,说他霸占项嫂,毒死项嫂的男人,那是弥天大谎。项嫂披头散发长跪在区政府门前为梁润泰鸣冤叫屈。

 

当然,对于这个梁老头的生与死,孙老大其实是完全没当成一回事。这么多年来,炮火连天的,生生死死多少人。就连他孙老大本人,在淮海一带,也端过机枪,横扫面前的敌人。那哪里是什么敌人?都是素昧平生的清贫人家的儿子丈夫父亲,大都是迫不得已出门当差的壮丁。时势如此,势如破竹排山倒海。死尸堆成山一样高,血水染红了稀松的土地。想到了势如破竹,孙老大会心地笑了。他家几代人张罗竹棚生意,自然是长年累月地大刀阔斧地剖竹子,用个文绉绉的词儿,那叫司空见惯。如今,对杀人,他孙老大也是司空见惯,杀个把人,连眼睛也不眨的。

 

不过,这个梁润泰的脑袋,就是一颗不大不小的棋子,要想把持住这烔炀古镇的朝纲,由他孙老大一个人说了算,一个人乾坤独断,那,就得走好这步棋,用好这颗棋子。用的好,得了民心,往后再做什么,必定会一呼百应,就会官运亨通。沽名钓誉,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里突如其来的就跳出来这么个字眼。他阴森森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难以让人察觉的坏笑。

 

百姓们这么不顾身家性命地闹事,着实大出刘书记所料。“人民群众的觉悟,还是没有真正的提高哇,”他窃自感叹不已。如果硬来,可能激起民变。入你老妈的狗屎民变,他把一腔愤恨,转换成他所晓得的最为肮脏的字眼,从丹田出脱口骂将出来。就这几百人的民变,刘秃子没当成一碟小菜。因为,他有枪,实在把老子逼急了,开枪撂倒他狗娘养的几个,瞧他娘的还敢捅破了天怎么的?他抬头看了看天。有天无热头(太阳,民间又称‘日头’)的,有热头又能怎么着?我刘秃子就是天!就是这他妈的热头!想到这,他本能地朝巢城方向望了望。在他看来,真正的天,是在巢城的县政府,那里的上级机关,一通电话,就能摘掉他没有头毛的脑袋上的乌纱帽,一纸命令,就能让他的脑袋搬家。因为,他之所以能够随心所欲地杀人,人家自然也是能够随便地找个由头,摘下他项上的人头。那不是上行下效,那是下行上效。

 

有的时候,他头脑冷静了片刻,便问自己,为什么就拿定主意要杀了这个梁润泰?这个,他还当真就回答不出来。首先,他痛恨有钱的人,捧个水烟袋,端着紫砂茶壶,装成温文尔雅道貌岸然的样子。让他看了恶心。再者,那回下大雨的夜晚,他索贿不成,行凶打晕了这个梁老头,又强奸了他家的女仆。说是强奸,其实并没有得手,因为,因为自打那回裤裆里遭了水芹那个泼妇一个板腿,那玩意儿就再也伸展不得。他是有心又有胆,可那玩意儿,总是像蚂蟥一样,软不拉几的,磨蹭了多少时候,大冷天的脊背是都出了汗,可还是不能尽如人意。结果弄得那个女人的腿裆里,哗啦啦黏糊糊的一大片。这叫什么来着,叫心有余而力不足。这话,是当年老何的口头禅。

 

一想到那个水丫头,老刘是又气又恨,还有些,唉,还能有什么别的念想。可恨的是,她竟然勾结了不知是哪条路上的混混们,差点儿就敲碎了他这个秃头。这桩大案,一定要查出来的。还有那个恶女人,脱党逃跑了,以为组织上捉拿不到她。呸!等着瞧!想到那回中枪,便生发出一丝对梁老头的感激之情。这令他不寒而栗。千万不能让这样的小节给绊住了手脚,革命者,哪里能如此这般的意气用事。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这话,也是当年老何常挂在嘴边的。

 

处理掉梁润泰,以绝后患。对,不能留活口。还有那个叫小琪的女人。那天夜里,虽然没能尽性操她,却也有些如愿以偿的。谅她也不敢把这件事张扬出去。恶霸地主家的小老婆,光给她安戴上这个不大不小的帽子,就比孙猴子的紧箍咒更加厉害,就让她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她的话,都是反动派的反攻倒算,谁还敢拿她的话当回事?刘秃子笑了,觉得自己在这革命的烘炉了,真正的得到了锻炼。项上的这颗秃脑袋里,装的都是诸葛亮的锦囊妙计。

 

如果不是谁他娘的碎嘴巴,散布谣言,走漏了风声,泄露了这革命的绝密消息,他梁润泰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哼!一心要杀人灭口的刘书记,对散布谣言的人恨之入骨。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攥在了腰间的枪柄上。心里头油然生发出无可名状的快感。能够杀人,能够随心所欲的杀人,这份感觉,真好。

 

大丈夫什么着来着,哦,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刘大丈夫,这回先咽下这口鸟气。是钉子,装在蒲包麻袋里也会露头,是敌人,也肯定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的。等着吧。他如此这般地拿定主意。

 

大先生禁不住这么一个折腾,心力交瘁的,连日发高烧,得亏梁泽柱就在跟前,以前也见过大先生给二先生推拿用药退烧,便如法炮制,很有些效果。唐老三得信,撂下手中的伙计,风风火火的就朝麒麟桥那边赶。再怎么着,他们夫妻相依为命的店铺,大先生是东家,东家身体不好,做伙计的得去看视。

 

刚到麒麟桥头,他本能地扭头朝原先的梁府看过去,只见前面的院子又乱又脏,那石凳石桌,差不多全给人搬走了,落下几块石条,歪倒斜胛的,横一块竖一块的。梁家的大门上,贴着打了个叉叉的封条,太阳光下,那煞白的颜色,有些刺眼。封条自当中已经裂开来,看来是有人出入了。门前的一对石头狮子,一个给砸破了头,一个给錾去了爪子,不过,那雄赳赳目视一切的架势,却也没倒,依然给人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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