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
作者 地中海阿明
那天,和往常一样,上完下午的欧洲文学史,我骑着自行车直奔酒店,继续着我的刷碗工作。
“王师傅,您怎么比我来的还早?”我一边换着工作服,一边有些诧异地问着王大胖子。
“这不临时加了一个二百多人的婚宴嘛,我从十点到这儿,就一直没能回家。对了,皮特!”王大胖子对餐厅主管长着一副斗鸡眼的皮特说,“就让阿明给我老娘送个盒饭吧,我这实在是离不开!”
皮特眨了眨他的那对斗鸡眼,“今天可是咱们老板私生女的婚宴,虽说你刷碗是最后的环节,可你也别在路上和小姑娘聊天,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王大胖子的母亲是一位半身瘫痪的胖老太太。老伴儿去世后,自己在国内生活非常困难;王大胖子为了尽孝心,准备辞职回家照看老娘。皮特一听,急的在原地转了好几圈;马耳他数一数二的中餐主厨如果不干了,我们酒店中餐厅的年收入很可能会变成路边胡同的小吃店。于是他连夜跑到大老板家,汇报了情况。商人的决定永远和利润紧密相连;酒店的集团老板亲自出面做保,为年近八旬的王老太太申请了马国身份,并在自己的家族墓地里为她划出了一个位置。
可视电子门铃响过之后,老太太用遥控器为我把门打开。
“王师傅说您一天没吃饭了,让我给您送点红枣米糕和鸡汤粟米羹。” 我把保温桶和饭盒放在老太太大床旁边的小桌上。
这时我才注意到,靠坐在被垛上的老人,怀里抱着一个直径一尺多的大电子钟表;表蒙子上有一把小剪刀和一些花花绿绿的碎纸屑。
“还让你这么辛苦地跑一趟。告诉博文我没事,让他安心工作吧。”老太太认真却含混不清地说。
“嗨,本来今天一点都不忙,就因为老板的私生女明天要去英国读书,老板怕一忙起来,可能赶不上他们在英国的婚礼,非得今天就给她办一个。纯粹瞎折腾。”我大声地对老太太说。
“好啊,儿女永远是父母心中最重要的。”老太太这句话,好像说得特别清楚。
下周二我就要进行论文答辩了;《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现实写作手法》,无论如何我对自己拟定的题目还是挺满意的。为了让答辩准备得更充分,我向酒店请了一周的假,关掉手机,关闭门窗,名符其实地进行全封闭备战。
明天就要正式答辩了!一想起来我就兴奋得直哆嗦!新租的这套独单可以看到远处的海景,窗外的朝霞已经泛起了红晕,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不知道这些天都有谁给我打电话了?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想看看是不是有些人还在意我。天啊!连着几页全是皮特的电话!
“早晨好,皮特。”我刚说了一句,皮特就嚷起来了“上帝啊!你总算回话啦!你搬家也不告诉我!听着,王大厨的母亲去世了,今天早上八点在圣玛丽亚大教堂举行葬礼,他不让我告诉你,怕影响你答辩,……”后面的话我都记不清楚了。
圣玛丽亚大教堂,鲜花丛中,王老太太平静地睡着。化妆师真的是很了不起;老太太看上去是那么的安详舒服,嘴角上似乎还挂着一丝欣慰的微笑。我突然惊奇地发现,在老人的身边摆放着那只直径一尺多的电子钟表!玻璃表蒙子显示数字的位置上贴满了王大厨的照片;有襁褓中的甜睡,有孩童时的天真,有少年时的风华正茂,有青年时的青春俊美,有成年时的踌躇满志,有中年时的成熟笃定,也有步入花甲后的恬淡与沉稳。儿女在父母的眼中永远都只是个孩子。
原来王老太太每天都靠着被垛坐在床上,抱着这只大电子钟表,盼望着听到儿子用钥匙开门的声音,盼望着看到儿子回家来了。期盼的根本是依恋和爱!母亲把对儿女的爱填满了所有的时间!
明天的论文答辩我要加上一个重要的主题:文学发展到今天,噢,不如说人类发展到今天,溶于我们生命中分分秒秒最伟大的成分,就是母爱!
完
2019年5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