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梁开平二年(公元908)五月初一(辛未),晋王李存勖率军在上党(潞州)城下击溃后梁的围军,取得转折性的关键胜利,奠定了他今后的霸业。五月初八(戊寅),淮南左牙指挥使张颢弑杀了弘农王(即淮南王)杨渥,自己又接着在五月十七(丁亥)被人杀了。淮南人拥立杨渥弟弟杨隆演为王。
这期间,凤翔的李茂贞和邠州的杨崇本联合四川的王建,共有五万大军,会合进攻后梁雍州和长安。他们还派人去邀请晋阳的李存勖,李存勖于是派张承业率军赴援。六月初三(壬寅),梁太祖朱晃任命大将刘知俊为西路行营都招讨使抗拒他们。
金吾上将军王师范(即前青州节度使,曾起兵进攻汴军)家在洛阳。梁太祖已故侄儿朱友宁的妻子向梁太祖哭诉说:“陛下化家为国,宗族成员都得到荣宠。只有臣妾的丈夫独自不幸,因为当年王师范的叛逆,他才战死在战场。如今仇人还在,臣妾实在感到痛心!”梁太祖说:“朕几乎忘了这个贼人!”六月初十(已酉),他派使者到洛阳把王师范整个家族人全都杀了。使者先在他的府第旁挖凿了个大坑,然后向他们宣读敕令。王师范摆设了盛大宴席的用具,与宗族成员按长幼排列坐下,跟使者说:“人都不免一死,更何况有罪!我不想让尸体没有长幼的顺序。”依次饮酒之后,使者命令从最小的开始到最老的,依次带到坑中杀了,遇害的共有二百人。
六月十二(辛亥),因为炎阳和酷暑,梁太祖怀疑是由于时政有所欠缺造成的,便下诏说:“近来下民丧失礼数,法吏舞文弄墨。不但官员铨衡失于选拔寻求,州镇长吏又不能举荐罢黜。风俗未能厚道,狱讼实在繁琐。正是由于这些原因,朝廷才遭到天谴。”于是决定重审和释放囚徒,并告戒和勉励朝廷内外。
六月十五(甲寅,《旧五代史》作丙寅,疑有误),出现月犯角宿的天象。梁太祖觉得灾星对应兖州,便下令那里的地方长吏治理戎事,严设武备,减省狱讼,抚恤疲病,祈福禳灾,以顺应天戒。
六月十七(丙辰),刘知俊和佑国节度使王重师在幕谷击溃歧州兵马,晋、蜀派来的联军也都撤回去了。起初,邠、岐联军入寇,雍西的民众不想继续逃避,也不想让他们抢割庄稼,便互相结营自固。这时刘知俊率领所部兵马击退邠、岐联军,还追击至幕谷,再次击溃他们,俘虏和斩首数以千计,缴获了他们的兵器盔甲,李茂贞(即宋文通。唐朝末年朝廷罢免他官爵,恢复他原名宋文通)仅仅逃得自己性命。
同时,梁太祖下诏说:“崇尚俭素,先前已再三提到;斥去浮华,是期望得到大治。听说近日在贡奉上官员竞相攀比奢侈淫逸,要么奇巧荡心,要么雕镌溢目,徒然耗尽资用,导致工匠辛苦。此后诸道的所有进献,都不许用金宝装饰戈甲剑戟。至于马鞍和马勒(笼头),也不许涂金及雕刻龙凤。如发现这些东西,所司部门不许引进。”也在这期间,邕州上奏说,镆鎁山僧人法通和道璘很有道行,请在冬季赐给他紫色官服。
六月二十三(壬戌),岳州被淮南军队占据。梁太祖因为岳州是五岭和三湘水陆会合的地方,租赋运输和商贾来往,无不经过那里,便下令荆湘湖南出动水军舟师同力出讨。王师集结后,淮南军队烧毁壁垒和城郭后逃离岳州。
同时,前蜀帝王建立遂王王宗懿为太子。
梁太祖想亲自带兵出击潞州。六月二十八(丁卯),他下诏会合诸道兵马。
湖南判官高郁请求允许民众自己采茶卖给北方客商,收取税钱用来赡养军队。楚王马殷同意了。秋七月,马殷上奏,请求在汴、荆、襄、唐、郢、复等州设置回图务,负责运茶到河南和河北贩卖,用以交易缯纩和战马,并每年向朝廷进贡茶叶二十五万斤,梁太祖下诏同意。湖南于是变得十分富庶。
七月初三(壬申),淮南将吏请求当时唐朝派来,后来因唐亡而滞留在扬州的宣谕使李俨,要他承制授任杨隆演为淮南节度使、东面诸道行营都统、同平章事、弘农王。李俨当然照办。
帮助右牙指挥使徐温杀了左牙指挥使张颢的钟泰章得到的赏赐十分菲薄,但他从未提过这事。一年多后,他因醉和诸将争论时才提到它。有人将这事告诉徐温,说钟泰章心怀怨恨,请求杀了他。徐温说:“我忽视了他,是我的过错。”于是提擢他为滁州刺史。
七月初五(甲戌),河南一带下大雨,造成湖泽泛溢,伤害了庄稼。梁太祖临幸右天武军的河亭视察水情,并临幸高僧台检阅禁卫六军。他下诏说:“车服高下是根据功劳大小,这是自古以来的制度。贵贱无别,罪莫大焉。如今一应朝廷内外将相,都允许用银装饰马鞍和马勒;刺史及都将和内诸司使以下,只能使用铜来装饰。希望制定尊卑等级,称为永久制度。并下令让执法官纠察执行。”敕令还说(据《五代会要》):“祭祀的礼仪是国家的大事,如听说任何官吏慢于恪恭,牲畜和祭具及礼容如没有通过精心挑选,御史台都必须具体上疏奏闻。”
七月二十四(癸巳),梁太祖下敕说:“自从禅代以来,朕总是思求贤哲,因此下令搜访笼络,期望给予好官厚爵,待以优荣恩宠;各随其材,全都任用。应当下令各地长吏,急切加以搜访,每得到人才,即必须记录姓名奏闻。如在下位而不能自振的,有司部门应当加以荐导。如任用后显著立功,将另加升迁。”同时他下敕禁止屠宰两个月。次日,朝廷将高明门外的繁台当作讲武台。西汉梁孝王时,曾在该台欣赏歌舞音乐,当时称作吹台。后来有个姓繁的家族住在台侧,所以闾里的人们把它称作繁台。天长地久,连官吏也从俗这么叫上了。梁太祖每次登台眺望,总在这里检阅兵马车乘和整训军戎,宰臣因此上奏把它称为讲武台。
八月,吴越王钱镠派宁国节度使王景仁奉表前往大梁,陈述攻取淮南的策略。王景仁即王茂章,为了避梁太祖祖上的名讳而改名。
八月十三(辛亥),梁太祖下敕,一应暴露在外的骸骨,都必须派人掩埋。钱镠上奏,请求重新铸造和更换诸州的大印。同时,梁太祖下诏,要求禁卫诸军各级兵士及供奉官受旨或殿直以下官吏都必须学习礼仪。
八月十六(甲寅),太史奏称,寿星见于南方。同时,钱镠上奏请求将他管内的紫极宫改名为真圣观,临安县的广义乡改名为衣锦乡。也在八月(据《十国春秋》和《吴越世家》),梁太祖下敕封唐山县为吴昌县,唐兴县为天台县;又将杭、越等州升格为大都督府。为了避讳,朝廷也将新城县改为新登,长城县改为长兴,乐成县改为乐清。八月二十六(甲子)夜里,东方出现大流星,光亮照地,声响犹如撕裂布帛。唐州还上言说,他们那里见到白龙,并进献图形。
淮南派步军都指挥使周本和南面统军使吕师造出击吴越,并于九月包围了苏州。吴越大将张仁保攻打并攻拔了常州的东洲。淮南士兵阵亡了万余人。淮南任命池州团练使陈璋为水陆行营都招讨使,派他率领柴再用等将领救援东洲。淮军在鱼荡击溃张仁保,重新夺取东洲。柴再用正在作战时,他的舟船坏了。他抱着长槊浮在水上,勉强渡过了江。家人为此提供了一千僧侣的斋饭。柴再用将所有的斋饭都拿去犒劳部下士兵,说:“士卒帮我,僧侣出了什么力!”
九月初八(丙子),前蜀帝王建立皇后周氏。皇后是许州人。
早些时候,邠、岐、蜀三镇重新大举进攻长安。也在九月初八这天,晋将周德威和李嗣昭带兵三万出了阴地关进攻晋州,刺史徐怀玉拒守。梁太祖担心诸将靠玩弄敌寇自重,便下诏要亲自率军赴援,命令有司部门预备行装,并于九月初九(丁丑)离开大梁,宰臣、翰林学士、崇政院使、金吾仗及诸司要官全都扈从,其余文武百官则留在东京大梁。九月十四(壬午),御驾抵达洛阳。梁太祖登御文思殿接受朝参,许、汝、孟、怀等州牧守前来上朝,泽州刺史刘重霸当面陈述破敌的策略。次日,御驾继续西幸,在新安过夜。九月十八(丙戌,通鉴作前一天乙酉),他抵达陕州。蒲、雍、同、华等州牧守都来进献铠甲、战马、戈戟、食味、方物。幽州都将康君绍等十人自蕃人的营寨前来归降。幽州骑将高彦章等八十骑早先就在并州到晋州军前投降了后梁。这时他们来到行宫,梁太祖赐给他们礼物和衣服,放他们回本道,以示怀柔。九月十九(丁亥),他来到陈州,宴请扈从官员。
九月二十(戊子),岐王所署的延州节度使胡敬璋入寇上平关,但被刘知俊击败。
太原军即晋军正进攻平阳(即晋州,今山西临汾),并和后梁将领尹皓在神山北交战,击溃了他。晋州刺史徐怀玉告急的烽火和羽书昼夜继至。九月二十一(己丑,《旧五代史》作乙丑,疑有误),六军统军牛存节和黄文靖各领所部将士赶赴行在。太原步骑数万攻逼晋、绛二州,但十多天都无法攻克。同时,太原骑将夏侯敬受带领所部归降后梁。九月二十六(甲午),周德威等人得知梁太祖又带兵前来,只得烧了营寨,连夜逃遁,并于次日退保隰州。
这期间,福州进贡玳瑁琉璃犀象器皿,连同珍玩、香药、奇品、海味,色类很多,价值好几千万。
荆南节度使高季昌派兵进驻汉口,断绝了楚王马殷朝贡的道路。马殷派部将许德勋率领水军出击,到了沙关。高季昌怕了,向楚军请和。马殷又派步军都指挥使吕师周带兵出击岭南,与清海(广州)节度使刘隐打了十多个战役,攻取昭、贺、梧、蒙、龚、富六州。马殷疆土广袤,于是开始休军息民,湖南变得十分安定。
冬十月初一(己亥),王建立后宫张氏为贵妃,徐氏为贤妃,她妹妹为德妃。张氏是郪县人,太子王宗懿的母亲。二徐则是原成都内外都指挥使徐耕的女儿。
同一天,梁太祖还在陕州时,得到两浙节度使钱镠的奏折,说他在常州东洲镇杀了淮军万余人,缴获战船一百零二只。同时,梁太祖因为解除晋州之围的功劳,任命行营左厢步军指挥使贺瑰为左龙虎统军,左天武军夹马指挥使尹皓为辉州刺史,右天武都头韩瑭为神捷指挥使,左天武第三都头胡赏为右神捷指挥使,并赐给不同数量的布帛有差。他还命名尹皓部下五百人为神捷军。
华原贼帅温韬聚众在嵯峨山,残暴地大肆抢掠雍州诸县。唐朝帝王的诸陵都被他们几乎发掘了个遍。
十月初七(乙巳),梁太祖登御内殿,宴请宰臣及扈从官员共四十五人。次日,他登御球场殿,宣召夹马都指挥使尹皓和韩瑭以下将士五百人,赐给酒食。
十月十二(庚戌),王建在星宿山举行大规模讲武阅兵,展现步骑三十万的实力。
同一天,梁太祖抵达西都洛阳,并登御文思殿。次日,宰臣和百官在殿前问候他的起居,于是他请大家到内殿宴请他们,还赏赐不同数量的礼物。十月十九(丁巳),梁太祖回到大梁。十月二十一(己未)是大明节,诸道节度使和刺史各进献鞍马、银器、绫帛等,为梁太祖祝寿,宰臣和百官还在相国寺设斋。十月二十三(辛酉),他任命刘隐为清海和静海节度使;并派膳部郎中赵光裔和右补阙李殷衡作为官告使到广州去宣读任命。刘隐把他俩都留在广州,这是后话。赵光裔是御史左丞赵光逢的弟弟;李殷衡是唐武宗时宰相名臣李德裕的孙子。次日,梁太祖登御宣和殿,宴请宰臣和文武百官。
依政进士梁震在唐朝末年登第,到这时他回归西蜀。经过江陵时,高季昌爱惜他的才识,把他留下,想奏请他为判官。梁震以此为耻,想要离去,又怕得罪他而惹祸,便说:“我历来不羡慕当官,明公如果不觉得我愚暗,一定要让我参谋议政,我请求以白衣为明公侍宴就行了,何必一定要在幕府当官!”高季昌答应了。梁震终身只称自己为前进士,不接受高氏的聘请和署任。高季昌也很看重他,把他当作谋主,称呼他为前辈。
梁太祖根据吴越王的请求,任命亳州团练使寇彦卿为东南面行营都指挥使,派他出击淮南。十一月,寇彦卿率众二千袭击霍丘,但被地方土豪朱景打败。他又攻打庐、寿二州,都无法取胜。淮南派滁州刺史史俨抵御,寇彦卿只好带兵回去。
十一月初三(辛未),梁太祖登御宣和殿,再次宴请宰臣和文武百官,庆祝御驾回京。这期间,定难(夏绥)节度使李思谏去世。十一月初六(甲戌),他儿子李彝昌自称留后。十一月十二(庚辰),梁太祖又登御宣和殿,二十天不到第三次宴请宰臣和文武百官。他还出了开明门,登御高僧台阅兵。诸道节度使和刺史各进献贺冬的田器、鞍马、绫罗等。
义昌节度使刘守文征发沧德二州兵马进攻幽州。幽州主帅刘守光向晋阳求救。晋王李存勖派兵五千救助。十一月十九(丁亥),刘守文率军抵达卢台军,但被刘守光打败。双方又在玉田交战,刘守文又败,只好撤军回去。
十一月二十(戊子),梁太祖赐给文武百官布帛。十一月二十五(癸巳),中书侍郎和同平章事张策作为刑部尚书退休致壮。梁太祖任命左仆射杨涉为同平章事接替他。十一月二十七(乙未),梁太祖又在宣和殿宴请宰臣和文武百官。
这期间,保塞(延州)节度使胡敬璋去世,静难节度使李继徽派部将刘万子代他出镇延州。
十二月,梁太祖立二王三恪(前代的后裔)。南郊礼仪使上奏说:“臣觉得《诗经》声称有客,《尚书》记载虞宾,其实都是因为禅代之初,一定要实行兴继之命。让二王三恪助祭,是表示朝廷赐给的恩典,加上垂下恪敬的祭文,另外又表示优崇的章典。所以应当借鉴历代,袭用旧章。谨请求按照唐朝以后魏元氏的子孙韩国公为三恪;以北周宇文氏的子孙为介国公,隋朝杨氏的子孙为酅国公,作为二王后。当初因为国家受禅,所以封唐朝子孙李嵸为莱国公。如今经过认真参考,应当以介国公为三恪,酅国公和莱国公为二王后。”
也在十二月(据《五代会要》),朝廷将左右天武改为龙虎军,左右龙虎改为天武军,左右天威改为羽林军,左右羽林改为天威军,左右英武改为神武军,左右神武改为英武军。前朝设置龙虎六军,称作卫士,到这时天武、神武、英武等六军对调军号,照样任命勋旧为将。
十二月十六(癸丑),梁太祖到含耀门外狩猎。
这年,弘农王杨隆演派军将万全感带着书信走间道前往晋阳和岐阳,告知他们自己嗣位的事。
也在这年,梁太祖在考虑迁都洛阳。
要想知道梁太祖后来的事,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