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游泳池
我们社区的露天沙滩游泳池整个夏天开放,从退伍军人节(Memorial Day,五月最后一个星期一)的周末直到劳工节(Labor Day,九月第一个星期一)的周末。这不,尽管这些天几乎天天下雨,游泳池还是如期在上个周末开放。
游泳池就在我们办公室对面不远。门票非常便宜,因为全部是高中学生在那里义务工作。象我等过了62岁的老人,一个夏天的门票仅$40刀。如果没有事,我每天都会到那里的游道上游几个来回,经常是500 - 600 米,加上来回走路和洗澡,一个小时全部搞定。于我太过方便,秘书于是戏称这是我的Private Swimming Pool。“我的私人游泳池”由此得名。每年夏天我都在这里游泳(这段时间,我就不必开车老远的去健身俱乐部的室内游泳池了),不知不觉,今年已是第20个年头了。
下雨的关系,游泳池的水很凉。四条泳道上,这几天基本只有我一个人游,真正的私人游泳池!冰凉的池水让我想到了泰坦尼克(Titanic)号游轮沉没后的冰海,据说人掉到那样的冷水中最多只能存活一个小时?我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球友 – Harvard(附上我一年前的闲作),他曾经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在冰冷的海水里拼死游向自由的彼岸。。。
二零一九年六月一日
何哈佛(Harvard Ho)
(写于二零一八年五月八日)
算起来,隔一天游泳1,000 米已经风雨无阻坚持3 - 4 年了。随着年龄的增大,越来越力不从心,速度也明显下来了,经常游了半截就想找个理由偷个懒。说来你可能不信,但让我坚持至今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一个人以及他的故事。
何哈佛是我一个老中邻居的哥哥。我至今也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恐怕再也不会知道了,因为他两年前永远离开我们了。在美国呆久了,老中们也都入乡随俗,不分大小长辈,见人只呼其名。所以我们都直接叫他的英文名字, Harvard。 老美认为叫人名更亲切,不见外。记得当年刚来美国读MBA 时,还是国内的习惯,见到老师我一概都叫XX先生以示尊敬。一次,一个较年轻的老师私下叫住了我,一定让我今后直呼其名,还半开玩笑说叫他的姓氏,会把他叫老了的。
认识Harvard大约是在2005 年。那些年瘾头特大,我们差不多每个周末都约在一起打高尔夫球。他是我们的大哥,每次都是他订场,我们跟着去就是了。开始跟他学,后来慢慢追了上来,记忆中我打得最好的一场球是和他一组打的:我92 杆,他95 。。。
文革的时候,Harvard是广州初中三年纪的学生。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他那时去过北京“大串联”,住在什么什么地方。有一天早上四点就起床,饿了整整一天等待毛主席的接见。亲眼见到伟大领袖后,赶紧给家人发电报(那时电话不普及),报告喜讯。据他说,那天电报局人山人海,不得不延长关门。我“百度”了一下,知道他那次是毛在文革期间的第八次检阅红卫兵。时间应是1966 年11月25 号,那天,毛和亲密战友林付主席乘敞篷吉普车检阅了在他们经过的马路两旁等候的来自全国各地的几百万“红卫兵”。其实,那天我也荣幸地受到了“检阅”。因为毛从天安门出来,走西长安街,途径我那时居住大院的复兴门外大街。本来,我们小屁孩是根本不配接受“检阅”的。12 岁的我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红小兵”吧。当最大的走资派刘少奇被斗倒了之后,文革的高潮落幕。他和成千上万的曾经的“红卫兵”们没有了工作,只能“上山下乡”。他分配到离深圳不远的公社插队务农,起早贪黑,堂堂五尺男儿居然养活不了自己。一年之中,还不得不回到广州的家中蹭吃蹭喝几个月。他们家有兄弟姐妹五人,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生活的拮据可想而知。
下乡两年之后的一个下午,他身穿白色衬衣,怀揣农场的出差证明,脚踏一部旧单车,俨然一副公社干部模样,顺利骗过边防巡逻民兵的盘查,躲到事先侦察好的一个桥洞下面。等到月黑风高的深更半夜,来到边境,扔掉单车,迅速换上游泳裤,把两件衣裤和身份证明文件放到特制的塑料袋中,背在身后,毅然决然地跳进波滔汹涌的大海,向香港方向摸黑游去。用他的话是手脚后来根本就没有了知觉,只是机械的拼命地向前划水。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终于看到了陆地。岸边一片淤泥,这时的他浑身已经根本没有力气爬上岸了,只能呼喊救命。那边的村民听到,把他救起。他请求人家给他香港的亲戚打电话过来接他。。。
在香港,他学习做首饰加工,出徒后到美国发展。安定下来之后,象大部分广东人一样,他先后把父母和兄弟姐妹五人一个不落的都办到了美国。他的弟弟,我的邻居还把他的岳父/岳母也办来美国了。拜托那时的美国有照顾亲属团聚的政策,不象现在那么“美国优先”。
根据后来资料的估算,当年渡海去港的年青人大约有20%,计上万人溺水、有的被鲨鱼咬死而葬身大海。我在问自己,人要在什么情况下才愿甘冒这么巨大的生命危险而义无反顾呢?真是苛政猛于虎吗?人们后来发明了“逃港”一词,代替之前的“叛国投敌”罪名。邓小平实事求是地说过“逃港,主要是生活不好,差距太大。生产生活搞好了,才可以解决逃港问题。”
Harvard两年前不幸患癌英年早世。他虽幸运地躲过了人生的一劫,但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或在上帝面前依然渺小,不堪一击。我从头到尾参加了他的葬礼。每当我游泳累了想歇一会的时候,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Harvard挣扎在黑沉沉的茫茫大海之中,与风浪与命运搏斗的那如歌如泣的画面。我自愧不如,我没有那样的勇气和胆量。人家视死如归,那我现在这点累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重新鼓足干劲,“又是,又是100 米”(1)。。。
咳,老朽如我,流行歌曲一句不会,但红色歌曲张嘴就来。所以,当今毛粉那么多,奇怪啥呀。
借用文革中家喻户晓的新疆歌曲《毛主席的话儿记在心坎上》的歌词:
只要想起您(耶),毛主席(重复一遍),
红红的太阳升在心窝里,升在心窝里。。。
只要想起您(耶),毛主席(重复一遍),
紧紧腰带又是,又是一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