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三只猫。分别是橘猫,狸花猫和小黑猫。先生不知何许人也,它们怎么会在我家,谁都说不明白,有人问我要猫吗,答曰要啊。就有了这些冤家。人世间的许多缘分,初时大多糊涂。许多年后回想起来,依然会觉得讶异,惊喜于这一个个摇曳在光阴里的奇遇。
它们三个只有小黑猫不在我家常住。它来去无踪,来了就在我腿前蹭,在地上打滚,走的时候也不打招呼,是个侠客。
小橘猫来的时候活泼异常,只因太过娇小,我便生出无限疼爱。抱在手上不放,它毫不见外的占了我的枕头呼呼大睡起来。我踡缩在一旁,看它憨态。等我睡着,偶一睁眼,看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闪亮,盈盈若秋水,认真的看着我。我们俩的初夜天真无邪动人心魄。
狸猫来的时候似乎是被饿惨了,食量大到惊人,又极其胆小。吃完就把自己藏起来。缩在无人的角落,埋着头,瑟瑟发抖,甚是可怜。我不敢惊动它,只把吃的放在它跟前,就赶紧退下,免得打扰主子用餐。
古时洛阳有祝鸡翁,传说养有一千只鸡,每一只都有自己的性格,而且祝鸡翁都能叫出它们的名字。后人有诗曰:“筑波梅田筵,神代风日熙。种蔬随季节,呼鸡上阶墀。呼鸡如呼人,凤凰亦来仪。”如果不是读了这些故事,以我的家教应该是对动物生怀恐惧的,以为它们是人类的天敌,不是危害我们的健康和领地,就是天生要被我们生杀予夺的隶属品。因此甚是喜爱古人此类故事和诗歌,更是欣羡这份“呼鸡如呼人”的好情怀,以为其中含着一种人与万物的沟通。
孔子曰必也先正其名,名字还是要取一个的才好。再说,将来等它们再长大一些,去到外面见了小伙伴,小伙伴们都有名号,只它们哥几个没有,怎么混江湖呢。
于是三只小猫就有了自己的名字,橘色的叫yoma, 狸猫叫simba, 黑的叫Messi. 我很高兴,以为这些名字意义深远,既表达了我对它们的爱,也寄托了我对它们的殷切期望。它们自己似乎并不在乎,经常我招呼一声,都装作没听见。但是我若敲碗,都高举着小尾巴跑过来,在我脚下欢呼雀跃。
光阴如水,这几只猫每日里无忧无虑的,渐渐的螁去稚嫩。yoma 个子大,毛粗又短又硬,simba 柔软小个,Messi 性格孤僻,闯荡江湖的猫果然也身材巨大,比其它两只大了一倍不止。水浒里有矮脚虎王英,擒得过天寿公主答里孛,斩杀了偏将军王吉,虽然短小,端的却是一条好汉。柔弱的simba发起脾气来也同样勇猛,它与yoma成日厮混,一开始仿若微臣见了君王,伏在地上不敢动,任凭打骂。没过几天相互知道了底细,就好似阿Q见了王胡,经常彼此看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开撕。这两个星期yoma 的眼角被挠破就没见好。总是结了疤又开打,结果又被挠破。
有时遇见二猫交战,我也会护犊子。见yoma被欺侮得惨,便也要助一助拳,上前帮着教训simba。所谓狗仗人势,猫可不这样,它们会物以类伤,这时候两只猫都会一脸懵逼的看着我,继而一起攻击我。可见它们虽然窝里斗,遇到外敌干涉内政,还是会团结一致的。打完后,两猫也经常恩爱无比,搂抱在一起,我喂它们以猫粮,它们报之以狗粮。这人世间的不平我向谁去诉说?!
更多时候两猫为了食物相争,一猫一碗,但都是看着自己的,却惦记着对方碗里,来回乱窜相互推搡,我只得忙忙把二者喝止。各打五十大板,教育它们要谦让,并且给他们讲孔融让梨的故事。两者倒毫不介意,嘟囔着只顾一头扎在食盆里,而且深谙护食之法——重要的不在于自己挨了多少骂,只要比对手吃的多,这一阵就算是得胜了。
小猫们也并非成日游手好闲,只知打架吃饭秀恩爱,其实也很有上进心。夏天苍蝇蚊子各种不明飞行物都来家里打秋风,不需要我吩咐,猫咪们团结一致,尽职尽责的干起了抓苍蝇蚊子的事业来。有时候为了追一只苍蝇,把窗台上的花盆打翻一地。我又怎么忍心怪它们呢,只能含泪清理。
只要房间里有任何不明生物入侵,它们各个仿佛知道自己正承着一件大事,立时就变得庄重,也不相互打闹,也不去关心食物分配问题,都竖起耳朵,认真的观察敌情,埋伏好,瞄准对象,跳跃扑倒,动作熟练而又专业。这个时候我如果耐不住寂寞,想强抱它们和它们嬉戏,我就变成了王胡——革命后的阿Q们实在不屑与王胡小D之流为伍了。它们对我的好意嗤之以鼻,置若菵闻,让我讨个没趣,臊得慌。
它们好像在对我说,你这种没有抱负的人类。可知道我们猫科动物的伟大任务?我们是天生的猎手。
但不管是雄的还是雌的飞虫走兽,饶是两只猫上窜下跳各种扑腾,总是捉不住空手而归,无非跟在后面疯跑一气。毕竟还是几个月大的小奶猫啊。
这让我很是心疼。就给它们买了有漂亮羽毛的玩具,它们似乎能闻到猎物的味道,很开心,以为自己飞身抓得飞禽,是成功的猎人。只是很快那些镶嵌在玩具上的羽毛就被它们撕咬得满屋子都是。我也不介意,《易经》里有“鸿渐于陆,其羽可以用为仪”的好句子,雉羽成五彩,是比鸿雁的毛羽更其好看的。而且雉羽为饰的车,乃后妃之乘,华贵无匹。元人诗“豹斑开晓雾,雉羽烂晴虹”,更是热闹明丽撩人得很。
我把这些个典故知识说给它们听,告诉它们抓羽毛也要懂得羽毛的人文情怀,它们一前一后坐在地上,两只爪子安祥的摆在前面,歪着脑袋看着我,很认真的领会我的教义。真是聪明的猫,将来上个藤校没问题。想到这,朕心大慰。
正表扬它们之时,蓦地蹿进一只小飞虫来,吓了一跳的小猫咪,顿时忘记了我还在给他们讲课,马上鼓舞精神追了出去。不同于前一刻的乖巧萌宠,几只猫都想在一场抵抗外来侵略中一战成名,所以这一场追逐激烈异常,眨眼之间,两只猫一只飞虫便把我家弄得一片狼籍。唤是唤不住的,骂亦不管用,我索性不管,关了门安心做个局外人。
等一切安静下来,我推门进去,看见两只猫又一前一后,端坐,一脸无辜。我不满意,问洒在地上的豆子谁收拾?猎物你们逮住了没有?它们却如没事猫一样,装出无辜的表情,浑然听不懂我在说啥。我便嘲笑它们除了添乱,实在没有用。
虽然这么笨,但它们没有放弃自己的猎手梦。我发现它们是极有耐心的,往往一动不动地守在我卧室门前,凝神屏息,等我一开门,迅速的扑到我身上,挠破我的腿,成功率相当高。当它们不解的听我疼得尖叫时,我几乎是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它们了,知耻而后勇是好汉也。但是,我腿上一道道的血口子,疼啊。更多时候它们捣鼓开我的鞋柜,攻击我的鞋子。
无论如何,我的这几只猫虽然顽皮,却实在是美貌惊人,我给他们拍的照片被广为流传,受到了乡邻赞誉,在名利场的地位已经超过了杨幂,直追杨紫刘亦菲。这让朕心又甚慰。
然而它们终于有让我抓狂的时候。
它们在我的沙发上,床上,懒人垫子上排泄。并且在一旁看看我,又看看它们的排泄物,好像在展示它们的杰作,又好像在等待什么发生。
我气极,让它们自己去闻闻有多臭,骂它们不懂事。我的洗衣机也为此承担了很多本不该承受的重任。可是它们并不为此感到歉意,依旧竖着尾巴在我跟前溜达,我不禁怒火攻心,冲它们吼,滚滚滚,别让老子看见你们。
等我收拾好,该洗洗,该晒晒,躺在床上休息时,喵呜一声,这两个不要脸的又上了我的床,要和我蹭一个被窝。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有经验的人告诉我那是小猫在宣誓领地,因为同为公猫,忧患意识更为重,在将来婚恋事情上它们终将兄弟发目沦为对手。我这个老母亲也奈何不了。
更多时候,我会想到我死去的那只猫。去年元旦,全村放烟花,惊吓了不少猫,不少就一去不复返,走丢了。我家的那只逃过了烟花之难,却没逃过车轮之祸。
想起来,这些小动物,和我们的缘分也不是天长地久的。一起经过的喜怒哀乐,也就都有了生命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