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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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麻子

 
                         北极湖
 
刘麻子是我们大院管道修理工,人木纳寡言,长了满脸麻子,因轻度近视,没配眼镜,瞅人时总眯着两只眼,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欲扑食的老虎,把孩子们吓得不行,这一招牌表情“眯眼看人”成了院里一道著名风景线,每每淘气犯浑的孩子不听话,父母都会大声恐吓:“再闹,再闹刘麻子就来了!”一听这话儿,孩子们立马老老实实的,不敢再瞎折腾了。
 
一次邻居家来了一位小住的跛脚女孩,照例,刘麻子前来修厕所下水道,冬天傍晚,楼道里光线特别暗淡,跛脚女孩不经意间撞见正“眯眼看人”的刘麻子,顿时被惊吓得“抱头鼠窜”可惜,脚有残疾,一瘸一拐地跑也跑不快,最终,大人来了,才算解了围,女孩扑向大人怀里,一直在振振有词地大叫:“鬼来了,鬼来了!”事后,我那超级外向的二姐不停地为她那群“狐朋狗党”模仿跛脚女孩可笑的动作、表情,一边演,一边逼真地大叫:“鬼来了,鬼来了!”
 
记忆中,似乎没听到刘麻子说过一句话,每次厨房厕所下水道堵塞,他都是第一个赶赴现场,背着笨重工具包,左手握着长长管子,右手拿着橡皮拔子,很奇怪,院里孩子都很怕他,不愿和他打照面,但我却一点不怕他,觉得他人并非如大家传说那般可怖,经常,我会在他通管道的那个时刻,默默站在旁边,看他耐心娴熟地将病灶“手到病除”。望着他开心地用白毛巾擦拭脸上淌下的汗水,我突然觉得,大叔是这个大院最帅最帅的男人!
 
喜好交际的母亲曾带我去刘麻子家串门儿,这也是仅有的一次与他一家近距离接触,刘麻子家住在大院后面平房,两间房宽敞整洁,看起来,女主人很是能干,刘妻是郊区菜农,又忙地里,又忙家里,辛苦异常,夫妇倆有一男二女,儿子脸上没麻子,长得那叫一个“刘麻子的翻版”,虎起脸吓人的当口,“凶恶”程度一点儿不亚于其父,两个女孩性格文静内向,却不着院里孩子们待见,究其原因,或许是她们拥有了那一个“著名的父亲”吧!记得他大女儿叫刘兰香,女孩儿长得乖巧可人,虽学习成绩不大好,然而,读书非常得用功,说起来令人费解,院里女孩儿以疯丫头居多,这帮疯丫头不约而同地给刘兰香起了一个外号叫“刘兰臭”,说是,她身上和她那通厕所下水道的父亲一样地臭,每一回,刘兰香听到疯丫头满世界地大喊“刘兰臭,刘兰臭”的那一瞬间,眼中总是噙满悲伤与无奈,人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人与生俱来的残疾不应该成为嘲讽的目标,可是,这些道理对孩子们来说太深奥了,他们尚不明白“人之初性本善”这些连大人都没搞清楚的道理。
 
私下,孩子们挖空心思地给刘麻子乱起“绰号”,什么“刘大麻子,大麻子,大麻壳儿,麻坑儿......” 更过分的是一帮“坏小子、疯丫头”用广播喇叭播出的一出楚剧清唱的调子给刘麻子编了一首歌:“刘大麻子,刘大麻子,刘大麻子今年四十八......” 每一次,在刘麻子修好厕所厨房下水道,走远,总有一伙儿“坏小子、疯丫头”冲他远远背影,荒腔走板地大唱那曲楚剧小调:“刘大麻子,刘大麻子......” 歌声竟使不少大人大笑不止。至今,我仍没弄明白,为啥选中了楚剧的调子,毕竟京腔与楚调相差太远了!
 
搬出大院后,再没见到刘麻子及他一家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相信,他终于可以和一家人在一起安享一个幸福的晚年,被他们夫妇倆教育得很好的子女一定非常孝顺非常传统,他们会以一己之力让父母痛痛快快地度过每一天,就仿佛爸妈当年,以微薄薪水将儿女们抚养长大那样。
 
老舍先生在(茶馆)中塑造了经典的刘麻子,小刘麻子,今天,依然生活着众多改邪归正的栩栩如生的“刘麻子”,这些小人物有悲有欢有离有合,他们继续在人间上演一出出新的(茶馆)。
 
2019-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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