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寓言

我喜欢无聊的事情。而且,我只做我喜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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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寓言

富于知识的人至少有些时候会让人感觉有趣,因为知识本身是有趣的。然而,只有很少数人会因为富有知识而成为一个魔术师。他让我们变成无知的孩子,把我们带回到童年的惊奇里。唯一不同的是,因为我们已经再也不是孩子了,所以这种惊奇也就再也不能成为那种纯真无邪的快乐,它总倾向夹杂进一些感慨,并且常常是不无忧伤的。

对我而言,博尔赫斯就是这样一位魔术师。同样是谈论切斯特顿,奥登的文章只给我带来了有限的知识的乐趣。他让我了解到作为已经确立名望的作家、诗人和文学评论家,这位具备悖论式思维,且以思想怪诞、深邃并尖锐著称的切斯特顿先生却一直在做着让身为诗人也写过许多文学和政治评论的奥登先生不屑一顾的某种撰写“有趣”主题的每周随笔的专栏作者,而写的都是一些《我口袋中的发现》,《谈卧床》,《独腿的好处》,《一只粉笔》,《灰色的光荣》和《奶酪》这样的文章。专栏作家并不容易,要赶时间交稿,“脑袋里装着截稿日期本身就是一个麻烦”,而切斯特顿爵士至少表面上从财富的角度来看并不需要过这种生活。奥登反对奇思怪想的散文和自由体诗歌。他似乎认为一个作家就应该只写“关于专门的哲学问题和政治事件的讨论”,而诗人如果不用“确定的音步”来自束起自己的手脚后再跳舞,那么写诗就会沦为在耶路撒冷街头“自我放纵的卖弄”。当然,我这里写下“耶路撒冷”只是出于音步上的考虑,其实是毫无意义的。在这里对于“快乐的报章作者”,这是切斯特顿的自我称谓,的“有趣”主题的真心实意的厌恶,似乎与奥登在其文章结尾的总结有着轻微的矛盾:

“在《小精灵国的伦理学》里,切斯特顿告诉我们他自己的模式是如何从童话故事中得来的。如果说我总喜欢读他,即使是他最傻的东西,我肯定其中的原因在于我自己的模式里有很多元素是从同样的来源得到的。(我们之间有一个隔阂:切斯特顿对音乐没有感觉和理解。)我知道有这样的人,因为我遇见过,格林和安徒生对他们意味着很少的东西,或者完全没有意义:切斯特顿不适合他们。”

当然我不是认为对于“有趣”主题的厌恶是源自于奥登对于音乐的感觉和理解,不过这样的自我矛盾并没有什么不好。一个作家文章中不经意间流露的自我矛盾往往是有趣的,而且总是耐人寻味。

博尔赫斯关于切斯特顿的文章则完全不同 ,他给我带来了一种轻度的眩晕。过去这个老家伙的文章经常使我陷入一种轻微发晕的境界中。每每在读过之后感觉震惊,愉快,甚至,虽然有些夸张,是极度的幸福,不过又总会有一丝的气恼。生气他的这种写作方式和这种运用文字的魔力。

在博尔赫斯的文章中也谈到了切斯特顿对于德国的那部著名童话不加掩饰的偏爱。须知即便是后来经过多次删修改写这部由德国维尔贺姆市法官的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出版的《格林童话》也并非一部单纯的“有趣”主题的快乐故事,它里面不乏现代儿童不宜的古老残忍的恐怖元素和色情意象。维尔贺姆市法官的这两个老大不小的儿子的童真趣味也真够可以的,令人瞠目。强盗把掳来的女人剥光衣服放在餐桌上,一面用刀子剜肉吃,一面在伤口上撒盐;年轻的王子守着一具女尸生活;女儿因拒绝和父亲结婚而被砍掉双手和乳房,(我的天啊!);皇后被套上烧得赤红的铁鞋,跳舞至死;(在火中跳舞至死还戴着脚镣,这个真是太棒)……。这些或许在切斯特顿的童年时代为他的心灵留下无法驱散的阴郁,构成了与快乐作家相矛盾的复杂性。德国黑森林里的恐怖或许后来就化为了博尔赫斯文章中引用的切斯特顿《第二个童年》中略显神秘的诗句:“因为他不能祛除/来自树木的恐怖”。博尔赫斯称切斯特顿“或许不会容忍别人称他为噩梦编造者,人造魔鬼,但他无法避免经常要设计一些残酷的场面。”那些充斥着谜、悖论和恐怖场景的小说被博尔赫斯称为“是切斯特顿的历史编码,是他的象征与镜子”,而“切斯特顿让他的想象服从的,确切来说不是道德而是基督教的信仰”。关于切斯特顿的宗教信仰,他在1922年48岁时皈依了罗马天主教。但这只是他对于思想的思考的一个漫长的结果。

关于这一历程他自己解释道:“我的确试图建立自己的一套异端邪说,但在最后修订阶段发现,那原来是正统的基督教信仰。”切斯特顿的这番毫无轻佻的严肃论述极大加重了我一直以来的一种梦魇般的担忧,即我所写的这些文字有可能都是我过去曾经读过的某本书中的奇思妙语,只是由于表层的遗忘或记忆间失去关联,像在宇宙中飞散的星球,在我写作时它们就又像魔鬼般从意识的深处以灵感的形式四下里纷纷冒了出来;甚至我写的只是我在另一个世界里读过的某位大作家的著作,这位大作家在那个世界里受到广泛的欣赏和赞誉,尽管在我的这个世界我的写作一直如此的默默无闻。当然这样就有可能在某一个世界里,我正在给我的信徒们传播着我在这个世界读到却从未当真的《圣经》里的话语,以圣子的形象和口吻。总之,从切斯特顿的论述中我们相信,他重新发明了轮子,并能对他的发明泰然处之。

在他的《回到正统》,即回到基督教的正统,的那本即如作者本人宣称的“像我这样的人,稍受挑衅,便动辄著书立说”而做的自我表白的颇具挑衅又不无焦虑的书中,切斯特顿深刻表达了一种对于“知性的无助”的焦虑:人类思维有一个潜在的、巨大的敌人,即人类的理智能够自由地毁灭自己。告诉下一代说,人类的一切思想都是无效的——我们就可以阻止进一步的思考。There is a thought that stops thought. That is the only thought that ought to be stopped:有一种思想阻止人们思想。这是唯一应该受到阻止的思想。他希望用基督教来对抗这种邪恶思想。

在文章的最后,魔术师终于掀开了盖在鱼缸上的手帕,这才是我的这篇文章所要谈论的。博尔赫斯在《关于切斯特顿》的结尾写道:

“我记得两则互相对立的寓言故事,第一个出现在卡夫卡作品的第一卷中。这是一个要求被律师承认的人的故事。第一道门的看守对他说,里面还有好多道门,每个大厅都有一个看守把门,他们一个比一个强壮。那人就坐下来等。日子一天天、一年年过去了,那人就死了。临终时他问:‘在我等待的岁月中,居然没有一个人想进去,这可能吗?’看守回答他:‘没有人进去,因为这道门只是为你而存在的。现在我要关门了。’

另一个寓言故事在班扬的《天路历程》中。人们贪婪地望着一座许多武士把守的城堡;门口有一个看守拿着一本登记簿,谁配走进这道门,他就把名字记下来。一个大胆的人走近看守,对他说:‘记下我的名字,先生。’接着他抽出佩剑,向武士们扑去,你砍一刀,我刺一剑,杀得鲜血淋漓,直至在厮杀声中杀出一条血路,最后进入了城堡。

切斯特顿毕生致力于写着第二则故事,但他内心里有些东西总是倾向于写第一则故事。”

这真是一个精彩的结尾。然而,关于这一寓言还有第三个相互对立的故事。即便博学的博尔赫斯也没有听说过。这里我将它补充出来,以此证明关于虚构的世界仍然拥有巨大的黑暗空间,有待我们的想象之光照亮。况且仍然存在某种可能性:所有的虚构都是真实的呢。它们真实的存在于我们无法或无缘到达的时空中。如果它们真的并不存在,那我们怎么会知道它们的存在呢?

“就像传说中有无数个在不同维度里的世界一样,有无数个天国,属于不同的人。每个天国都有一条特定的路通往那里,每一条路上都有许多道门,每道门前都有魔鬼把守。有一个人手持利剑,一路厮杀,战胜了一个个魔鬼,最终来到最后一扇门前。那里站着一位面目和蔼的老人,衣着考究,手中拿着一本名册。他问清来者的姓名后就仔细查看,查看完毕,他摇摇头,打开了门,对来者说:“这不是属于你的路,也不是属于你的那个天国。”然后,就把来者一把推了进去,又重新把那扇厚重的门关闭。”

切斯特顿说:“所有真正自信的人都在疯人院里。”而这个疯人院的院墙构成了我们世界的边缘。它没有门,阻止了我们进入一个更广阔的空间。我们不知道从哪里来到这里。或许,墙上有一些窗,使我们可以窥视到外面。但我们的自信使我们不能相信外面是真实的。

 


2019/08/30

 

有时候认真能够变得非常俗。俗而不认真,反而好些。我佛啊,为什么渡了我,怎么不渡她,她,她,她,她,她,她,她,还有她她她呢?

 

applebee3 发表评论于
佛渡了你是好事。她,她,她,她,她她她都为你高兴。
影云 发表评论于
给立一首曲子

https://youtu.be/X5YmijxqvHs

三颗松 发表评论于
立进了那扇门了没?
三颗松 发表评论于
似的(打错字)
三颗松 发表评论于
这首歌说诉的部分发出的声音像便秘私的。
花似鹿葱 发表评论于
所有真正自信的人都在疯人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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