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的掇刀干部 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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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蛮的掇刀干部

 

春节后,小妹回到了农科所。我仍然是隔两周就过去看看她。她和以前不一样了,有时也跑过来到电站玩,也不嫌累。电站面积很大,里面很空旷。她来后吃住都挺好安排的,所以来来去去很方便。自从我去了恩施以后,我们之间就更加随便了。她每次来到革集,我总要买些点心、饼干之类的东西叫她带回去吃。那个年代,物质供应非常匮乏。电站需要什么物质器材,荆门往往买不到,动不动就要去沙市买。我去买东西不仅比较有经验,而且可以住在沙恩那里,能省下住宿费。因此通常叫我去买。只要我有机会去沙市,就会跑到小妹那里,看看她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过去。然后把沙恩要我带给小妹的东西再带回来。

五一前夕,老刘叫我再去一趟沙市,买些配电柜上的一些仪表和闸刀。我一听又有机会去沙恩那里,下午高高兴兴地跑到掇刀。那天太阳很大,农村里正是春耕大忙时节,到处都在插秧。我走近农科所,她们果然在附近的一块水田里面插秧。我走过去,对小妹说:“我明天去沙市,要不要带什么东西过去?”正在插秧的小妹抬起头看着我,笑了。她对旁边的头头打了个招呼说:“我去给他拿点东西就回来啊。”说着就从水田爬出来,一起回宿舍拿了一床棉絮,叫我带给沙恩。我夹着棉絮,陪着小妹走到水田。小妹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准备下田干活。我正打算回去,只见他们的头头黑着脸,迎面朝我走过来。他一把从我手里夺过棉絮,往地下一扔,大声呵斥道:“走,跟我下田插秧去!” 我根本没有想到会这样,身子一摆躲过去。大声问他:“你干什么?” 他怒吼到:“你耽误了我插秧,要给我下去插秧!”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横蛮的乡里人,拳头不由得握紧了。小妹刚下田,看到这个情况大吃一惊,赶快爬上来质问他:“你在搞什么?”那人还在骂骂咧咧地,试图拉我下田劳动。但可能也在掂量自己的实力,所以声音大,动作并不大。小妹怒不可遏,大声说:“走走,我们到公社说理去!” 于是我们三人就这样吵吵嚷嚷地去了公社知青办。那屋子里面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似乎什么都很清楚。看到我们一来,就对那人说:“你回去吧,我跟他们说。” 我不由得仔细看了他一眼,感觉那人好像是早有准备。他点着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慢悠悠地说:“我们已经注意你很长时间了。你和余江恩来往非常密切,这是不正常的。我们必须制止这个情况发展。” 我听后又吃惊又好笑:烟墩区下放的知青是武汉市中北路中学和三十八中的学生,那里的乱是出了名的,知青做什么事的都有。这个知青干部管那些事管不了,管我倒如此来劲,不是莫名其妙吗?我忍住怒火对他说:“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知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根据什么说我们不正常?你知道吗?她妈妈和妹妹原先下到和我一个生产队,就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她们家把我当作自己家里人一样。现在她们回恩施了,我经常过来看望她,帮助她,不应该吗?我错在什么地方?今天小余从水田上来到回去插秧,前后没有超过十分钟,你认为过份吗?你认为那个所长是不是在发神经病?”小妹还想跟他论理。我摆摆手说:“算了,只能说到这里为止,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说完就和小妹出来了。我想到,农村干部只有这样的德性,说多了没给他面子,以后小妹还要在他手里过日子呀!在回去的路上,小妹郁闷地说:“看来你以后再过来不方便了啊!” 我点点头:“你看着办吧。如果你觉得我来不方便的话,我就暂时不过来吧。”

分手后,我满怀懊恼的心情走回革集。在黄昏中一边行走,一边考虑这事。今后我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我想了好几天,心中一直闷闷不乐。头两天,我一直都在委屈和愤怒的情绪中。觉得这事情实在是太荒唐,太不可理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恨不得一口咬死那个农科所的头头。然而我该怎么办呢?像那些知青一样,把他狠狠打一顿?甚至给他一刀?或者把床单浇上煤油,跳上他家屋顶?随便那种方法都肯定能叫他服服帖帖。然而再往后呢?小妹还在农科所,她会怎样呢?以后招工呢?投鼠忌器啊!

那两天我只是在考虑如何出这口气,根本没有想到更深层次的问题。直到我从沙市返回革集后,我才猛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是谁主张这样做?”想到这,我的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问题好像没有那么简单!我慢慢地理顺这像一团乱麻的头绪。

首先,农科所的头似乎只是个“愣头青”。他的怒火毫无道理,好像只替人行道。从知青办里所见到的情况看来,他只不过是个“炮灰”而已,真正想这样做的人是公社管知青的人。其次,他们所说的“理由”在任何地方都是说不过去的。即便我们公开说是在谈恋爱,也没有任何人说不能谈。在掇刀有多少人乱七八糟乱搞的都没有人管,何况正常的交往呢?他说话的目的其实很清楚:就是希望我从今往后不要再过来看望小妹。这再清楚不过了!想到这里,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看来有人准备对小妹下手,正在扫清障碍!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知青办里坐着的那个中年男子。

在知识青年大规模下乡的日子里,女知青被当地的干部侮辱和欺负的不计其数,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据某个文件披露:有个工厂从农村招上来的女知青,没有一个是处女!这真的不是小道消息。

我不再感到愤怒和委屈。而是换了一个角度,非常谨慎地考虑应当如何保护小妹了。我考虑了很久,决定先试探一下,看我的推测是否正确。我先给掇刀公社党委写了一封信,详细说明了那天发生的事情经过,我为什么要常来掇刀的理由以及我对这件事的看法,希望能得到回答。一周过去了,没有答复。我再给他们写了第二封信,明确告诉他们:我决不会就此罢手。如果你们不解决这个问题,我将逐级写信。下一次将给烟墩区党委。再下一次,将是荆门市知青办……。直到问题解决为止。后来我才知道,第二封信给他们很大的震动。原先以为我不过是叫叫而已,没有想到我是认真的。为此,他们开了一个党委会。他们对这件事有两派意见:一派认为我说的都是假的,不用管他。而另一派认为这肯定是真的,不解决事情恐怕会闹大。掇刀公社广播站里有个当地的女知青小李,平时住在广播站里,开会时帮忙端茶送水,所以大家讲的什么她都很清楚。而她和小妹关系很好。她听到这些争论就插话道:“我觉得这肯定是真的。”那些领导们就问:“你怎么知道的?”于是小李就向他们介绍了小妹的情况,我和他们家的情况,过去和现在。并告诉他们:那天的做法在哪里讲都是没有道理的,也是说不过去的。

就这样,最后的处理就是:撤掉了那个农科所所长的职务,调回原生产队,换了一个新的所长。这就初步证明我的分析是正确的,现在只能把那个愣头青当做替死鬼干掉了。而下半年推荐工农兵学员的情况进一步显示我判断的正确。掇刀公社居然再一次把小妹推荐上去!在一个公社有大量知青而每次只能推荐一、两个人的情况下,把某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女知青连续推荐两次,这在全荆门县是绝无仅有的一例。小妹并没有什么特殊贡献,表现也不比其他人好。掇刀还有那么多知青,但偏偏要再一次推荐她,把公社两年的机会给一个女知青。其他人怎么也无法理解,他们认为一定是走了什么“后门”。只有我心里最清楚:知青办巴不得小妹赶快离开这里,免得再节外生枝!

这件事从发生到基本结束大概用了近两个月。在这段时间,我绞尽脑汁,非常谨慎地走每一步。不让农村干部抓到任何一点把柄,钻到任何一点空子。为此,我还给罗老师他们家也写了信,详细讲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主要是担心万一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不至于感到突然,更不至于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任农村干部胡说八道!

“五一”那天,我到了沙市。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半夜来到长江大堤。我坐在长江大堤上,吹着凉风,看着不停向前滚滚奔流的江水。想象着水流的远方就是武汉,就是我的家乡……。可是到了武汉又怎么样呢?那里没有能容下我的地方,那里也没有很多值得留念的东西了。即便我感到孤独和难受,武汉似乎也不会让它有所减轻或者缓解。比如说现在,我受到如此委屈和侮辱,武汉有谁会安慰我吗?我感到“家”的概念正在逐渐离我远去。我感到非常无助,感到深深的孤独!我默默地坐在大堤边,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回去。

在这两个月里,只有罗老师来信安慰我。她很理解我此刻的心情:愤怒,但还不能到掇刀去大闹,还只能以极大的耐心一点一点地去做工作。罗老师在信的最后说。“小江,我希望你能做天上的雄鹰,不要做池塘中的鹅。”在那段时间里,我怕影响小妹未来的招工和招生,再不去掇刀。而小妹则经常到革集来看望我。而且经常是下午才来,在这里住一晚才回去。我知道她是故意做给掇刀的干部们看的,也有些故意发泄的意思。但我只能安慰她,叫她不要为此太生气,也不要和他们闹,并且把我写给掇刀公社的信给她看。告诉她,事情慢慢会解决的,不是知青办的那个人可以一手遮天的。

就在事情基本解决,我们都开始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天上午,乡村的邮递员突然叫道:“小江,有你的信!” 我拿来一看,是小妹从掇刀寄来的。我感到很奇怪,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呢?她在信中莫名其妙地告诉我:有人想找她谈恋爱,问我有什么看法。我的心不由得剧烈地跳动起来。信写得很含糊,但传递的意思却非常清楚。我拿着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三天,心里还砰砰的跳。我该怎么回答她呢?

我深深地爱着小妹,现在看来她对我也有这个意思。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的前途,甚至我们的生死都捏在这些人手里,任何一点不慎都会给他们以大做文章的借口,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如果一旦我们之间把这层窗户纸捅开,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外面对我们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真的很难预料!

我整整想了三天,才提笔给她写了回信:“……我们还有时间,将来有的是机会想这些事情。我何尝不想?但现在还不行!刀把子在人家手里,我们的前途也在别人的手里,千万不能给那些人有任何的口实!恐怕还得忍忍啊,小妹!”我的信给她一个很清晰的信息:我也很想,但是现在不能想!

blue6albion 发表评论于
艰难屈辱的前半程,精彩辉煌的后半程。江老师的命运令人唏嘘。
Arnold2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看风景的树' 的评论 : 看到你这段分析, 我很难过。
看风景的树 发表评论于
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小妹此时已经被公社知青办那个中年人霸占,交换条件就是第二次推荐她作为工农兵学员。小妹写信告诉作者有人想找她谈恋爱也是暗中在向作者求救,如果作者真能不顾生命前途就此挑明俩人关系,甚至就娶了小妹,说不定能得以保全小妹贞操,但是作者过于理智冷静,所以一切都无法挽回。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小妹招生不成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大病一场,然后自暴自弃和流氓混在一起,也能解释为什么后来小妹无缘无故发火骂作者不像个男人,她付出太大代价而没有结果,受到的委屈无人诉说,只能迁怒于作者没有能力保护她。

如果能找到小妹,从她的视角还原那段历史就完整了。
梅华书香 发表评论于
实时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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