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 聚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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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 聚

秋天到了,又是一个秋收大忙季节。我实在干不动了,干脆就呆在家里休息。八月十五日,家里发来电报,说小姐姐刚从新疆回来。我立刻找到队长请假,第二天晚上乘火车赶回了武汉。
我刚回家,第二天小林和大姐姐也回来了。这是我们全家几年来的第一次团聚,每个人都非常高兴。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头几天,天天就坐在一起,说啊说啊。小姐姐讲新疆那里搞运动,有个女孩子上吊自杀,领导不仅不救,让她挂在上面,还要召集大家在旁边开现场批判会,说她是“以死对抗运动”。大姐姐讲她在那里成了盖房子的技术工人,完全不让她沾看病的边,天天就在工地上劳动改造。我和小林则把农村里的事情,好的和坏的,好笑的和伤心的,统统告诉他们。妈妈也讲了她的情况。她现在被安排在食堂里劳改,天天在厨房帮厨。可是她一点也不懂厨房里的事情,只好叫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一次,她把削掉的烂土豆皮收了一堆,觉得扔了可惜,想拿去喂牛。被江光权看见了,把她臭骂了一顿。妈妈觉得莫名其妙,感到很委屈。妈妈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给牛吃?”我听到这里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我告诉妈妈:烂土豆有毒,吃了会死的。万一把牛毒死了,那可真的成“阶级敌人”了。以后少管闲事,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厨房里的事情都是事关重大的,出问题不得了。爸爸则每天在放牛。倒是非常清闲。有时候兴趣来了,还跟旁边的小孩子们讲讲故事,说说笑话。
爸爸的工资也发了,手头有了一点点钱。隔几天就带我们到城里餐馆去吃一顿,也算是补偿吧?!
我在家里闲得没事干,就想做个示波器。这可是我想了好久好久的了!我一连好几天都往汉口跑,买些电阻电容之类的零件。小林也开始学着做收音机,趁机也好学点本事。所以两个人还忙得很。小林做收音机做熟了,有些同学也来求他帮忙做。给他点钱,他就上街买好零件,回家焊接起来,再一调试,就成了一台很好的收音机。小林练了手艺,别人也省了不少钱,皆大欢喜。
小林的好朋友黄原也回武汉了。他妈妈在汉口一家银行工作,他三天两头地跑到我们家来玩。家里一下子热闹不少。一天,黄原带来一大碗菜,说是他妈妈做好叫他带过来吃的。中午,妈妈也做了几个菜,大家围坐在桌子旁,边吃边聊。小林突然注意到那个碗上有“万寿无疆”几个字,不由得惊奇地问:“怎么把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也印到碗上了?”爸爸仔细一看,不由得笑起来:“这么旧的老碗,怎么会有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呢?这是以前祝慈禧太后用的还差不多。”黄原惊讶地问:“原来以前也兴说万寿无疆的?”原来,他以为这个词是文化大革命中才发明的。于是,大家都仔细研究起桌子上的碗来了。黄原指着大汤碗上的字,不解地问:“这包一天水是什么意思?”我们仔细一看,差点把饭都喷出来了。原来写的是草书“水天一色”。黄原是从左往右读的,又把“色”读成了“包”字,于是就成了“包一天水”。爸爸忍住笑出来的眼泪,给小林和黄原讲古时候字的写法,他们才恍然大悟。是啊,他们两个虽然是七零届的初中生,但实际上只是小学水平,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文革真的很耽误人哪。
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但只有两间房,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只有挤在一间屋子里。两个姐姐睡两张单人床,我和小林则每天打地铺睡觉。不过大家觉得已经够不错的了,起码现在没有一人被关押在什么“五不准学习班”里!大姐姐很喜欢小孩,还把同事潘玲一岁多的小孩也带回来玩。半夜里小孩大哭不已,我和小林尽量忍耐,小姐姐可受不了,发起脾气来。我才发现小姐姐不喜欢小孩子。我真的很奇怪,连我都很喜欢和小孩子在一起,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几天后,专案组的人来我们家“探望”,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提前两天就跟爸爸打了招呼,搞得爸爸很紧张,甚至还把我们叫到一起,设想他们会问什么问题,应当如何答复等等。我感到很好笑:问什么就说什么嘛,还要准备什么!
那天下午我们正在睡午觉,突然听说院里来人了,我们赶快爬了起来。专案组来了两个人,看见我们正在睡午觉,惊讶地问:“你们怎么四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我们听了无言以对: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们家只有两间房?我们能住在哪里?或者说应当住在哪里呢?
本来九月初就想回生产队,反正农忙也基本结束了。但小姐姐还没有回去,希望我们能多留几天。小林也想留在武汉试试看能不能搞“病转”,叫我帮忙出出主意。我想想队里也没有什么可挂念的,劳动一年,连回家的车费还要家里提供。就多玩几天吧,不回去了。就这样,我在武汉一直呆了近两个月,到十月九日才乘火车返回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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