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殇】序言
好的小说书写人生,比如余华写的“活着”。余华说过“ 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这里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与恶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
第二十二章 江南
2009年初春,金融危机后的世界需要疗伤,企业和人都需要通过喘息,去孕育新的希望。叶青一家在经营拼搏、看病焦虑和股海余生后,眼看凡非快四岁多了,终于选择了火车自由行的方式,信马由疆去江南杭州一带旅游。陈澜喜爱自由行的随心所欲,随时可以休整,不必跟大巴赶场似的奔波,尤其是带小孩子更适合自由行。
叶青游览杭州很多次了,这次同陈澜和凡非一起来,才终于让他对西湖有了天堂的感觉。
凡非到哪儿都冲在前面,看完了还一定要摸。到虎跑泉摸老虎,到雷峰塔摸塔身。三潭印月摸不到,岳王庙的岳飞,灵隐寺的济公都有围栏拦住,他可怜巴巴地摸不了。陈澜紧跟着,不停地给凡非解说着,希望他能记住天堂美景的历史典故。在花港观鱼看鲤鱼,凡非吃惊地张大了嘴,鲤鱼比自己还大!叶青顺着他好奇的眼神,看得出凡非想去摸鱼又有些害怕,甚至能感觉他心里那种战栗的兴奋,就鼓动他。
“胖凡非,想摸摸大胖鱼?去吧!”凡非还就真冲着大鱼头,伸手去摸了,陈澜赶紧把他拽了回来。
在湖畔的一茶一座,叶青吃着东西。眼前的湖畔,凡非正穿背带裤、带着蓝色圆帽摆着姿势,陈澜笑着给他拍着照。
叶青眯着眼看着,觉得最美的不是天堂风景,而是在其中的陈澜和胖凡非。
“陈澜,这些年拼得身心俱疲、焦头烂额的,我真有种望峰息心的感觉呢,咱们就定居在这得了。” 下午到了龙井问茶,叶青凝视着茶碗里舒展开的鲜嫩的叶子。
“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他轻吟着。
“你想当茶农呀?”陈澜笑应着,眼光一直落在凡非身上,他正顾自在茶叶笸箩里用手翻腾着。
第二天,叶青本想在杭州歇着,陈澜坚持要带孩子去看更多的风景,他们座公交一小时就到了安吉。
那一望无际的大竹海,在春风里摇动着,就像无数的墨笔在蓝天和大地背景上画着、写着、吟唱着。村民煮熟春笋的香味在空气中飘着、弥漫着、沁人心扉。凡非在竹径间漫步,他的眼睛不够用了,满眼看着节节向上的竹子、郁郁葱葱的竹林、波涛起伏的竹海。他的手停不住了,不停地摸那些鲜嫩的竹叶,挺拔的竹竿和初生的竹笋。陈澜牵着凡非,拍摄着一个个瞬间,心里涌动着对春天、对自然、对生活之美的热爱。
当天晚上,陈澜的同学安排了聚会,在杭州九曲花溪农家乐,孩子们才吃了一会儿,就溜到院子里跑起来,突然就听到凡非在哭了。陈澜赶过去,看到凡非的下巴磕在台阶上,一个大口子流着血。聚会立即就散了,晚上十点,一家人赶到杭州第一医院。
“要缝针不能让孩子乱动,护士压住腿和胳膊,孩子爸爸抱住头,千万不要动!”急诊室的大夫命令着!凡非感到很疼,更感到恐惧,他杀猪般地哭闹着,打着挺。两个护士和叶青一起,按着凡非缝了五针。得打破伤风针,他全身皮肤都是红疹,没法做皮试!把破伤风针分成四次打,半小时一次,看看有没有过敏反应,大夫犹豫了半天想出了办法。
“怎么还打针呀?快点回酒店吧!”凡非捂着屁股哭着...
“是最后一针了!”陈澜安慰着“这是最后一针了”“这次真是最后一针了。”凌晨两点,终于打完了最后一针。
陈澜看着凡非缝了针的下巴,担心一定会留疤了,想着儿子的腿还是太软,今后一定要让他呆在一臂距离之内,再不能大意了。
看凡非已经从伤痛中缓过点劲来了,陈澜研究了地图,看到一片湛蓝,那是解放后建在浙江和安徽间的大型水库,原先的群峰变成了近千个小岛。千岛湖不仅是浙江最大的湖,也是农夫山泉的取水地,令她心生向往。
一家人中午从杭州长途汽车站坐车,一路上颠簸着,三个多小时到了千岛湖畔的淳安。
第二天千岛湖游船一日游,凡非在船头瞭望前方的岛屿,陈澜和叶青并肩站在后面。先到了一个海拔最高的岛,可以俯瞰周边的小岛,叶青给儿子指点江山。然后就登了凡非最感兴趣的是蛇岛和猴岛,顽皮的猴子和色彩斑斓的毒蛇让他兴奋,让他彻底忘记了伤痛。
千岛湖里没有了西湖的喧闹,也没有大竹海的气势,湖区的山水宁静、纯粹、人烟稀少! 浩瀚湖水让陈澜淡忘了为生意不断奔波的纷扰,她望着山水中的凡非凝思着,一路走来,蓦然回首,只要自己拼搏了,就能不断克服困难!就一定能改变命运!她暗下着决心,虽然凡非现在体弱多病,磕磕绊绊,但她一定会让儿子成才的!一定!她目光里透着坚定,鼓起了继续征程的力量,决定带着凡非去爬黄山。
叶青向当地人打听后,发现有一条鲜为人知的通勤船路,是一条小机动船,能从浙江淳安开往安徽黄山附近的深渡镇码头,船票非常便宜,只有沿途岸边的山民和骨灰级的驴友才会坐。
第二天一早,叶青幸运地买到当天中午的船票,中午上了小船,只有十几个乘客。
上船后,凡非开始四处乱窜,叶青紧紧跟着他,以防不测。
“妈妈,船尾有厨房呀!今天中午做鱼吃呢。”凡非叫起来
乘小船旅行的人们,更加感觉到千岛湖的浩瀚和辽阔,经常看到的是水天一色,孤舟独行。每隔个把小时,船家就会停靠浙皖山间的一个个小码头,有走亲戚的村民跳上岸,也有村民带着农产品来托运。
中午时分,香喷喷的鲈鱼上桌了,还有鲜嫩的野菜,在周围川流的如画风景中,叶青一家品着鲜美的佳肴,恍惚是一次时光穿越之旅,离开了现代的喧嚣和纷扰,穿越到旧时的渔家和山坳...
五个小时的旅程令人流连,傍晚到了黄山脚下。
深渡码头有中巴接客,在落日的余晖中,车子穿过田野,路旁不时有徽式风格的民居,白墙灰檐,冒着炊烟。而在船上忙碌了一天的凡非已经累了,酣睡在陈澜的臂弯里。
一个多小时后,叶青一家到达黄山公园管理区,当晚找小酒店住下,店老板告诉叶青第二天要起大早,争取进门排队少花一点时间,也争取能到山上看日出。
一路舟船劳顿,一家人沾枕头就都睡着了,要起大早,大早是几点?三点!
黄山的夜深沉,黑暗中有很多摸索着前行的人。叶青背着沉重的行李,陈澜拉扯着五岁的凡非上路了,睡眼惺忪的凡非没有任何声音地跟着。离检票口还有一里地远,叶青觉得有上万人在黑暗中聚拢,在朦胧的雾气中如同鬼魅,拥着挤着向大门靠近。远远的大门那有几列铁栅栏,近处的看不清的地面脚下,到处是凌乱摆着的砖头,黑暗中吆喝声此起彼落。
“西宁的快往前!”呼啦一大群人从陈澜身后往前涌,一下就把叶青分隔了出去,她死死地把凡非搂在身前。
“宿州的,咱们往左边!”陈澜右边几个人拼命扒拉着陈澜,要挤到左边去,她脚下的乱砖差点把她绊倒。
“别挤了,我带着孩子!”她感到恐惧,尖声惊叫着!没有人理会!冷漠的,焦虑的,模糊的面孔都冲着大门的方向,此刻那窄窄的一道门仿佛就是这世上唯一重要的生门和出路。前面的铁栅栏被挤得发出咣咣的声响,后面的人流还在不断地涌来,已没有了任何的秩序,也没有人能控制自己的行动和方向。
叶青觉得这有点像淮海战役,是国人不顾一切地对决,他拼力想靠近不远处的陈澜和凡非,却徒劳地被挤得更远。
陈澜觉得这像是一场大饥荒,一场事关生死的逃难,心里想着这还只是和平年代,还只是逛黄山,如果中国乱了,如果有了战争,那将会是怎样残酷的踩踏和倾轧,让活在这没了安全感,她走神想了想稳定压倒一切的意义。
她感到阵阵的恐惧,奋力抱着凡非,实在抱不动时,就把他放在身前两腿间,像帝企鹅一样自己身体前倾护着孩子,她时不时把凡非往上提一下,看他还在吗,还能呼吸么。
凡非在人墙的大腿间,看不到一丝亮光,虽然被挤得难受,但妈妈温暖的手让他觉得安全,竟然昏睡了过去。
经过漫长三个小时,在人海里的挣扎,叶青一家终于挤进了黄山的大门,通往山顶的路云雾缭绕,山风凛冽地吹着。
叶青看到在两侧斧劈刀削般的峭壁上,一株株松树奇迹般地紧扣着石缝,向着阳光的方向生长,树枝贴近崖壁,躲避着寒风的摧残,但难掩孤傲的风骨。他放眼前方的万仞高峰、辽阔云海,想起那志在顶尖的理想,又一次感到豪情万丈。
陈澜欣喜地看着五岁的凡非,迈着并不硬朗的小腿,在云海间,坚忍不拔地向上攀登!她憧憬着儿子有朝一日长成非凡的小伙子,征服人生旅途中的一座座高峰。
凡非往上走着,山上的云雾吸引着他,他想知道山顶的庙里有什么,想去摸摸,就是纳闷怎么总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