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想写一个帖子来记念几个医生。这并非为了别的,只因为几年以来,悲愤总时时来袭击我的心,至今没有停止,我很想借此算是竦身一摇,将悲哀摆脱,给自己轻松一下,照直说,就是我倒要将他们忘却了。
刚踏入医学行业时,热血沸腾,每每伤医杀医事件,总要义愤填膺,振臂高呼一番,与愚民争论,为医学捍卫。发帖被删,发言被禁,越挫越勇,无所畏惧,以至于竟幼稚地产生了弃医从文的念头,唤醒麻木的看客。及后,越年长越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知道一切皆因制度起。于是乎,每每写下些只字片语,当即被删,更是被禁言被封号。自此冷眼看风起云涌,埋头经营自己的那一亩八分自留田。既然这个国不需要我发声音,那不如去历练出登峰造极的医术,毕竟不为良相即为良医。
几年前,我还在申请我的基金,陈仲伟则早已埋在地下了;去年,我还在写我的论文,杨文却是走向了死亡;今年,我才坐在旧寓里,人们都睡觉了,连我的爱人和孩子。我又沉重的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中国失掉了很好的医生。从前那些所谓偶然发生的伤医杀医还能被扣上了医闹的帽子,那么这次失去的这位朋友,死在了谁的屠刀之下?我在悲愤中沉静下去了,不料积习又从沉静中抬起头来,写下了以上那些字。无论是患者伤医还是训诫杀医,医生患者训诫者都是受害者,吃人制度的受害者。
要写下去,在中国的现在,还是没有写处的。年青时读向子期《思旧赋》,很怪他为什么只有寥寥的几行,刚开头却又煞了尾。然而,现在我懂得了。
不是为了点击率写帖,而是在这十余年中,却使我目睹许多医生的血,百姓的血,层层淤积起来,将我埋得不能呼吸,我只能用这样的笔墨,写几句文章,算是从泥土中挖一个小孔,自己延口残喘,这是怎样的世界呢。写下这个帖子就知道它的命运就是被删除,被禁言。夜正长,路也正长,我不如忘却,不说的好罢。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再说他们的时候的。……二月七——八日。
”为了忘却的纪念”写于87年前。在万恶的旧社会中, 在可怕的白色恐怖下,那个针砭时弊的作者拿着高薪住在大都市奋笔疾书,开门会客,高谈阔论。而我们只能隐身网上小心翼翼规避着敏感词敏感事件写下些文字, 然后周而复始被删帖重发再被删,被训诫被禁言。我们真正是幸运地生在了好时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