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躺在黑暗中,脑海里依旧一遍一遍地回放着千鹤堵在家门口的场景。
那天千鹤全身的服装搭配得很完美。高贵的香奈儿双排扣系腰带的小羊皮外套,柔软的丝巾优雅富有光泽,纯羊毛的高领毛衣,黑色的西裤,中年女人只有靠质地优良的服饰才能掩盖无法阻挡的衰老和疲惫。她刻意的选择了深色系列,给人一种现实无情,所向披靡的印象。她在无名指上戴着价格昂贵的钻石,好像无时不刻不在炫耀自己的女主人地位,她的胸口别着一枚同系列的钻石胸针,钻石的炫目光泽都在挑战着朵朵的视觉。
千鹤质问她跟康南交往的理由是什么?是为了金钱,还是真的为了爱情?要是怀孕了怎么办?真的敢生下孩子吗?又问她的父母知道么?知道她正在破坏别人的家庭,让康南陷入不千夫所指的境况么?她骂朵朵是个寄生虫,迷惑别人的丈夫,像一只让人恶心的苍蝇,盯着别人的食物转圈圈,她要用高跟鞋踩灭那些痴心妄想,看有人还敢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千鹤气势汹汹地指责着,而朵朵渐渐对她的声音充耳不闻起来,她看到的是作为正妻眼中的仇恨,也在她的目光中读出警告,她在警告朵朵,不要得意,因为你永远都得不到康南,永远也休想得到。
虽然事情过去了好几个星期,朵朵依旧感到不寒而栗。她下意识地打了哆嗦,将被子裹紧了些。听康南说他跟太太因为这次对峙而摊牌了,朵朵重重地叹了口气,原本想跟康南好合好散,却还是被他太太发现了,被人打到家里来,自己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了,这又是何苦。她觉得好累,真的是累了。暗暗决心还是尽快搬走吧。
可是尽管她累的睁不开眼,大脑还是不停指挥,好像倒置的自行车车轮一样空转个不停,她翻来覆去了就是睡不着。只好起身打开电脑,她最近常常去一个叫做梦者魂行的网站,那里常常有人讲解梦境和心理分析,还有能够帮助睡眠的每日催眠音乐。朵朵点开链接,原来是一首颇具童话色彩的sleeping head.
朵朵将音量放到最小,关上灯,重新躺回到床上。
想象着一辆红色的梦车在月夜里疾驶,车窗外是连绵的草野,朵朵一向喜欢夜里的火车,火车在看不见的夜里蜿蜒前行对她是很诗意的事。今夜的梦追随着不断回响在脑海中的旋律,神秘而辽远,车窗外的灯光如同无数的萤火虫时隐时现。
朵朵的情绪缓慢地展开,好像夜雾在黑夜中延伸,思绪迷茫但是自由。梦车经过一个又一个的无名的村庄,停靠在一个又一个的车站。自由地寻找着下一个方向。
她坐在车窗口,目光在漫漫的记忆的草野中寻找,她究竟在寻找谁?她自己也说不清。一个飞快移动的身影,那个猎豹一样的人又一次出现在离梦车不远的地方,朵朵的心变得紧张,象是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大多数女人的内心深处总是有那么一个完美的男人,这个男人并没有具体的模样。她期盼着,他就果然就在那里,黑色的微微卷曲的头发和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他骑在摩托车上对她伸出了手,朵朵犹豫着,终于也探出手去。那男人拽住她轻轻一拉就跳上了他的摩托车,她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风那么急,她将脸和胸口紧紧地贴着他的坚实有力的后背,他的心跳强而有力,令她感到一种踏实又温暖的感受,一种回家了般的安稳。
朵朵蜷缩在他的身后,觉得自己像一朵花柔软却舒展,她的彷徨无依的心开放了,她的身体沐浴在爱意中。迷糊中朵朵感到有人在亲吻着自己,这温暖焕发了身体中沉睡着的柔情,她微微张开嘴唇,用舌尖去品尝着,一种清凉而苦涩得滋味钻入心头,那么的美好,美好到让人愿意永远沉沦其中、不愿意醒来。
朵朵闭着眼睛,害怕自己一睁开眼,一切都消失了,她期盼着那缠绵如雨般的吻一直一直不要停。欲望在花蕾的深处徘徊,她心底的欲望是如此的真实。她抬起双手竟然切切实实地摸到了同样一双暖热的手,她听见有人在低唤自己的名字,那声音竟也是那么的熟悉。
朵朵困惑地睁开眼,她看见康南的脸那么近的看着自己,他见她醒了,便又将她紧紧抱住,深深地吻了下去。
啊,南,朵朵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我以后都陪着你,我们再也不要分开。好不好?他温柔地说,脸上带着笑意。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朵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旋即她想起昨天跟康南留言说要搬走,永远的不要再联系了,难道康南是因为怕失去她而连夜的赶了过来?
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不顾一切,放弃一切....康南说,我已经跟千鹤提出离婚,不要车子和房子,债务我自己背着,女儿我想要,不过如果千鹤舍不得我也不会争。
啊?听康南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打算,朵朵惊呼了起来,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自己的真心付出总算有了回报,但难过的是自己却还是破坏了康南的家庭,让他不得不背负罪名和债务,甚至连事业孩子都将受到了影响。
朵朵伸出手好像想知道一切是真实的还是幻觉,康南抓住了她的手,说,是真的。 我决定了。朵朵,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啊。朵朵的眼泪汹涌,那是苦尽甘来的眼泪,饱含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她喃喃说,可是我何德何能,我怎么敢?朵朵知道康南能走出这一步实在不容易,世间有几个男人会为了爱情而放弃打拼了几十年的财产和名声地位呢?
康南看着朵朵一脸惊恐不安的样子,抚摸着她手腕上那条伤痕,目光坚定地说,放心吧,朵朵,我会尽快地安排好一切。
他们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决定,接下来的两天,他们缠绵着,一起浮沉在欲望的水底。朵朵身材匀称,头发乱了,眼神陶醉。康南说他喜欢的还是她这样的,头发长的,直的,黑的,那种感觉很棒,尤其喜欢她高潮后求饶的样子,头发乱了,眼神陶醉。两人相互簇拥着躺在床上,朵朵把心里不敢说的那些想念都说了,康南又是怜惜又是心痛,他说这次再也不分开了。饿了,朵朵下厨给康南煮饭,看着朵朵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这让康南很喜欢,康南说他会开始了解S市的房价和工作机会。他计划着让朵朵去看房子,如果看到喜欢,就买下来。
他们正筹划着憧憬着美好未来,星期三的一大早康南接到了千鹤的电话,千鹤在电话里说女儿发高烧了需要马上去医院。
康南一听就急了,二话不说就起身跳下床,开始收拾东西。
朵朵强压住心里的不高兴,问,南,为什么她自己不能送孩子去医院?为什么非要你去?
孩子病得不轻,我太太她不太会处理这类事,我现在赶紧买机票过去,应该赶得及。
康南,我求求你了,别走,好吗?
孩子生病了,我也没办法啊?我必须走,朵朵,听话。
康南,我能跟你一起去吗?也许我可以帮上些什么。朵朵似乎还是不愿意就此认输。
不行,你不能去。康南斩钉截铁地说
是啊,我终究是个外人....朵朵冷笑着声音里带着幽怨。
好了好了,康南有些烦躁,他已经无心去照顾朵朵的小性子,只是简单地说,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说完,康南不再回头扔下朵朵就出门了。
千鹤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虞山,眼睛一眨也不眨,虞山用手轻轻地托住她鬓间的一缕卷发,对着镜子拉直又松开,一边比划着,确保左右对称,柜台上放满了瓶瓶罐罐的护发用品, 镜子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虞山侧头扫了一眼镜子,理发店的每个角落都映入眼帘,桃子半躺半靠地坐在沙发上,圆滚滚的眼睛妩媚而乖巧正盯着他看,虞山笑了,每次看见自己的小白猫,虞山都会有种愉快的心情。
千鹤注意到了这个一闪而过的笑容,竟然被小小的电到了。难怪呢,千鹤想,应该很少有女人能够抵挡住这样的笑容吧。
虞山是吴经理推荐的,千鹤看了他照片去依旧不太放心,一定亲自见面再确认一下。
小虞,你最快要多少时间能搞定?我不想拖太久。千鹤说。
要看看对方是什么类型。一般来说制造机会认识,约会,抓拍照片只需要一二天,但如果要有实质的发展和证据,可能需要久一点。
我听吴经理说,你接手过好多件劝退小三的案子,无一失手。
哈,算是吧。虞山收起了笑容,又把注意力收回到女人的头发上。他并不打算主动去询问什么来龙去脉,因为这些女人心怀着被男人抛弃的怨恨和妒忌,往往都是一肚子的苦水,只要开口询问,她们就会说个不停,不停的说,以至于他不想听都不行。
千鹤的眼睛好像两把射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即便是隔着镜子的反光也显得太过尖利了。虞山专心整理着她头顶的碎发,心想这位太太衣着鲜亮,妆容也得体精致,衣服鞋子都收拾得一尘不染,不过话说回来,从男人的角度打扮得太用力了却毫无女性的魅力。
你觉得我还算漂亮吗?千鹤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您很漂亮,而且,可以说是....高贵优雅。虞山停下了一切动作,过了几秒,凝视着千鹤的眼睛语气恳切的回答。
千鹤紧绷着的双肩松弛了,她吐了口气,一个细小的气泡,却豁然在虞山面前打开了一个通道。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镜子中的虞山身上,但比起最初已经柔和了很多。自从知道康南出轨后,千鹤对自己的自信心降低到零。
那天跟吴经理聊了好久,受益匪浅。吴经理说婚姻制度本来是为了经济利益而存续的违背人性的制度,对于杀不绝的婚外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是最省力气的。因为感情就跟病毒一样,吴经理打了一个比喻,无论真假一旦没有生存环境往往会自生自灭,即便不用外力干预,不用棒打鸳鸯,它自己就消失了。聪明的原配占据时间和空间优势,只要抓住财权,保持婚姻中的敏感性,把握经济大权,不要造成太大的损失,另外利用孩子时时唤起老公的责任感,就能把婚外情的危害降低到最小。
但原配跑去跟小三对峙,甚至出手伤人,这种行为是等于把性格刚直的男人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如果小三是个戏精,哭哭啼啼梨花带雨就能赢得男人的保护欲,这对于原配是极其不利的。爱情有它的规律,它没有维系的工具和环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男人的热情都差不多,三到六个月之后开始进入自然衰退期,然后他们就把眼睛转到更广阔的世界了,那里有他们的事业、爱好、朋友,如果是正常恋爱,你还可以参与进去,可是婚外的关系,互相之间的参与度太低了,维系感情的工具太少,慢慢地互相疏远,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千鹤点头,她倒是不后悔去直面朵朵的,也许这是千鹤做得最爽气的一件事,她倒觉得自己早该痛快地行使作为太太,作为婚姻合法拥有者的权利。没想到康南因为这事跟自己摊牌,没有愧疚道歉,反而是不依不饶,冷战不说,更因为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就翻脸,吵得天翻地覆,后来竟然一睹气直接拿着行李就去了S市。
千鹤越想越是生气,任凭虞山在自己的头发上或剪或夹,她把玩着自己的双手,那同样是双美丽的手,指甲剪得很短,涂着肉色的指甲油,无名指上戴着一颗大大的绿色玛瑙戒指。心想,现在这种名亡实存的状态,谁都不会舒服,只是为了孩子在一起。其实孩子也有所察觉,不再像以前那样跟大人撒娇,而看到孩子“懂事”的样子,千鹤心里也很不好受。但不管怎样康南是自己想要白头到老的人,他也是孩子的爸爸,有他在这个家才算是个家,赌气容易,离婚也容易,难的是离婚之后的生活,要找一个靠谱的男人哪有那么容易?
千鹤看着镜子里的虞山,正色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那个小三会怀上孩子,有些女人为了上位,什么手段不会使出来?如果他们有了孩子,那就无力回天了,所以小虞,你必须快点把这事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