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不缺“战狼斗士”,而缺少有远见的战略家》
原创:无言(自由撰稿人)
4-25-2020
此文比较长,希望大家耐一点性子看,其中必有香喷喷的牛肉供品尝。
今天,在一个朋友群里,看到一篇文章《中国对美国的重新认识》(文章附后)。作者是戴旭。对于戴旭,我相信很多中国人并不陌生,,他曾经被选为“2010中国互联网九大风云人物”。现任国防大学教授,是一位军事专家,也是一位非常有思想的战略分析师。我喜欢他的文章,那是因为他敢说心里话,对问题分析客观,到位,可读性强。
之所以把戴旭《重新认识》(以下简称之)这篇文章,拿来分析,比较,那是因为戴旭在这篇文章中的观点令我大吃一惊,他提出的“四个想不到”跌破我的眼镜。这四个方面全面地反应了中美关系存在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早已出现蛛丝马迹。我很惊讶,怎么像戴旭这样具有战略眼光的军事分析师都没有看出来。这不禁让我倒抽一口气。
我对中国高层存在着人才严重匮乏深感担忧。
尤其是看到敢拼喊杀的“战狼斗士”,层出不穷,大量涌现,而看不见有远见,有思想的战略家,这不得不令人对国家未来深表忧虑。如果一个国家只有“战狼斗士”,而没有“远见战略家”,或许可以打败面前的敌人,绝对不可能打败隐藏的敌人,或未来的敌人。司马迁有一句著名警语,“夫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这是战略家的思想和眼界。
兵不在多,在于精,只有善用“运筹”,才能打败千里之外的敌人。
在今天国际局势诡谲多变,中美关系进入一个全面的对抗时期,加之全球疫情肆虐,更增添了许多不确定性;,朝鲜局势不明朗,东北亚处在动荡不安;国际石油市场混乱不堪,4月20日国际油价期货跌入-37美元,从来没有过;几十个国家“声讨中国,要求索赔”的声浪,此起彼伏;南海,台海情势紧张,稍有判断失误,将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因此,中国每前行一步,都考验了政治家们的战略眼光和胆略,不容许任何的失误,基于这一点,笔者借着对戴旭文章中“四个想不到”的点评,分析和推理,与大家一同思考中国面对的挑战。
(一)
不管国际局势如何变幻,国际大势走向一定围绕着中美关系这只主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判断。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如何从战略高度,看待和布局中美关系,这将影响中国未来十年,三十年,甚至一百年的核心利益。
在过去几年笔者关注过戴旭的文章和演讲,他的文章或演讲在中国很具代表性。可以说他的作品代表了中国前沿的战略思想。当我看到《重新认识》文章,除了提出“四个想不到”令人诧异外,在文章结尾,提出了精神疗法,这更让我震惊。作为中国有远见的战略家,怎么到了中美关系已经撕破脸的时候,还提出只要精神不垮,中国就不会被打倒的口号。
如果连战略家,都喊出国家治理需要精神疗法。笔者在担心,“国家战略“已是名存实亡。我并不否认在战场上精神的力量,士气的鼓舞对战役的重要性,但是,这个战前的动员,绝对不是战略家在做的事情。
下面重点分析戴旭的“四个想不到”,与大家共同思考,在中国为什么不缺“战狼斗士”,而缺少有远见战略家。
(二)
先摘录戴旭的第一个想不到内容。
“第一个想不到:美国对中国有这么大仇恨,特朗普对中国没有一丝好感,他把中国形容成“贸易恐怖主义者”,是“全球经济侵略者”,是“欺骗者”和“小偷”、更是“规则的破坏者”。”
首先,要明确一点,这一些带引号的语言,在特朗普政府里不是今天才出现,早在特朗普上台之前就已现端倪。我们要知道,特朗普是依靠哪一股力量把他拱到总统位子的,就是狠打中国牌。他的竞选主轴就是对中国采取强而有力反制措施,他在竞选中提出,来将进入白宫以后签署的第一份文件就是把中国列入货币操纵国。虽然,后来没有兑现,但是,这不等于他对中国强硬态度开始软化。这一点中国大部分政治家和专家学者都对特朗普政治理念作出了误判,而是,以商人总统称之。商人总统只是特朗普的表面面相,而非典型的,非传统的总统才是特朗普的本尊。
中国政治家认为,特朗普就是一位商人,中国人搞定商人有的是办法,于是,史无前例地打开白宫迎接特朗普,并画出2500亿美元中美贸易巨额大饼给美国人看,给足了特朗普面子。有用吗?从故宫品茶,赏文物,听京剧,这一切看起来十分完美,如今,两年半过去了,中美关系怎么呢?中美关系不但没有因为给足特朗普面子,而有任何改善,反而,中美关系打上死结。
其实,中国人对美国人的了解,一直存在着“画地为牢”自我认定的观念中,有着很大局限性。没有错,唯利是图是商人的本性。不过,中国政治家似乎忘记一点,在不同的价值观国度里,唯利是图是会产生不一样效果。在美国,图利是资本家经营公司的一个重要原则,但是,很多美国商人的金钱观与中国人理解完全不一样。这也许是受基督教价值观的影响,“不要在地上积攒财富,而要把财宝藏在天上”。因此,很多美国亿万富翁并不是把财富都传承给孩子,很多富翁希望孩子自食其力,也因此,美国很多大企业“富超过三代”。了解这一点对了解特朗普本质非常重要。
中国人常常把国家利益与个人利益混在一起。这一方面从过去二十多年,政府高官,国有企业主管的贪腐案例中,只要作简单的分析、很容易得出这样结论,国家利益与个人利益之间界限十分模糊,甚至没有界限。
但是,美国人不是这样,这还要回到基督教思想对美国人的影响说起。公私分明,国家利益高过个人利益,长远利益大过眼前利益。这是美国立国先驱们立下根基。这个思想在基督教信仰中得以坚固,并代代相传。所以,当住在美国久一些的华人,看到中国打开故宫迎接特朗普的时候,我们早已经看出来中国人意愿何在?目的何在?这种意愿,这种目的,都是出于对美国人,对特朗普价值观误读之后,所做出的决定。当时,很多美国人都认为,中国这一招对特朗普没有效用。因为中国政治家低估了特朗普维护国家利益的决心。对于特朗普个人而言,在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的天平上,国家利益在任何时候,任何境况之下都大过个人利益。这一点是中美政治家之间最大的价值观差异。
第一个结论:戴旭认为,想不到美国对中国有这么大仇恨。这应该反过来说,不是美国人对中国有仇恨,而是,中国人用“家国不分”的观念,处理中美关系,而表现出一种对美国政治人物极度失望的情感流露。
(三)
这是戴旭第二个想不到内容摘要:
第二个想不到:美国政府下手这么狠、时间如此紧迫、容不下谈判的时间,这是绝大多数中国官员和专家预测不到的。
中美贸易的纠纷,由来已久,自从中国2002年正式进入WTO之后,中美贸易纠纷更是升级到,贸易,科技,金融等全面性的纠纷。可是,中国政治家一直以为,赚取美国贸易顺差,这是美国本身市场的需要,对美国人民维护长期的低生活成本大有益处。中国大量出口廉价商品是在帮助美国,至于赚取贸易顺差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是中美贸易的附带收益。记得1999年,朱隆基总理访问美国时,在洛杉矶侨团欢迎会上表示,明天他将告诉克林顿,如果美国不给中国最惠国待遇,美国人民将难以活不下去。朱总理在透露出一个中国政治圈的观点,美国人生活离不开中国的廉价商品。
但是,美国人可不这样想。中美贸易顺差,明明就是中国赚美国的钱,中国赚取贸易顺差才是第一位,而不是附带收益。这是国际贸易基本原则。从美国把中国拉入WTO以后,当时美国精英们确实有一个期待(这放在第四点讲),中国进入国际秩序,对经济全球化有帮助。但是,从美国发生次贷金融危机以后,美国精英们开始意识到,美中贸易逆差已经伤害了美国长远国家利益。于是奥巴马政府2009年就开始鼓励传统产业回归,甚至,提出很多国家优惠政策鼓励海外产业搬回美国,在美国本土发展传统产业。这时候,中国政治家们根本不把奥巴马的鼓励政策放在眼里,认为美国人民生活现在离不开中国廉价商品,将来很长时间里也是离不开中国商品。这个判断在中国政治家群里,恐怕占了绝大部分。殊不知,在美国生活的人,已经慢慢地感觉到超市里非中国制造商品在悄悄地增加,这对中国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如今,川普敢于对中国下重手,制裁中国商品,就是因为过去几年,美国市场对中国商品的依赖程度大幅下降,可是,中国政治家们却视而不见。
按道理中国政治家应该非常关注美国总统大选,当特朗普上台以后,对于特朗普的政治倾向,个人价值观,以及他个人对中国友善程度,应该有一个通盘而全面的评估,可是,从中美贸易战一路厮杀以来,感觉出来中国对特朗普评估是失败的,至少没有客观地评估特朗普上台以后,美国政治走向,和中美关系可能出现最坏结果。说白一点,中国政治家们一直活在自己理想世界里,认为全球化是不可逆转的大趋势,不管美国喜不喜欢中国扮演的角色,美国都无法阻挡中国走向国际舞台中心的脚步。殊不知,美国手中握有致命的武器,那就是中美贸易顺差绝大部分来自美国,有的年份超过100%。当美国下决心解决中美贸易失衡问题的时候,中美贸易关系的矛盾立即就上升到中美关系主要矛盾。如今中美关系跌入谷底,笔者认为主要起因就是从中美贸易战开始。
第二个结论:戴旭认为,想不到美国政府下手这么狠。笔者认为,不需要怪美国下手这么狠,而是,因为我们缺少战略眼光。国际关系从来不是比谁“仁”谁“狠”、而是,凭着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谁的实力强,谁就掌握话语权。
(四)
这是戴旭第三个想不到内容摘录:
第三个想不到:没有一个国家站出来表示同情和支持中国,许多国家都在反对美国政府的贸易政策,但对于最大的受害者中国,没有一个国家站出来与中国建立统一反美联盟。中国曾经援助了这么多的国家,这些国家也拿了中国许多好处,但关键时候,这些国家都没有与中国采取统一行动。
这个想不到很容易理解,这里可以从两个角度引发我们反思。第一,应该反思中国在国际上交友的原则,即外交政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大家都还记得“五项原则”这是当年毛泽东要实现解放全人类的共同理想,而提出国际关系准则。进入21世纪以后,全球化进程快马加鞭,日新月异。全球化最大特点是少了意识形态的纷争,多了共同利益的追求。只有这样大家才有机会走到一起,才能够出现合作共赢的局面。这也是全球化走到今天还能够继续往前走的基础。
但是,中国在应对全球化过程中,采取了观念与价值,意识形态与经济利益截然分开两条腿走路的策略,虽然,中国宣称不输出革命,但是,这不等于不输出中国式的观念,虽然,中国提出各种援助的口号,但是,在输出大量的资本的同时,背后隐藏着巨大战略意图,尤其是不惜血本的超常规的国际项目合作,很容易被人怀疑,中国与合作国之间存在某一种桌子底下的交易。
中国式的国际合作模式,往往出现只注重短期行为,而忽略了长期合作的目标。如今,全世界大多数国都实行了民主选举制度。民主选举已经是一个常态,中国合作只看重执政党政府,这样做,虽然博得一时的国际光环,但是,很难建立持久的国与国之间牢固的合作关系。因为全球化时代,国际间合作基本原则,就是公平原则,如果合作过程破坏了公平原则,当合作国在野党掀开合作底子的时候,执政党下台就成为必然的结局。当在野党执政以后,重新审视与中国的合作关系,就成为合作国国内重大议题,特别是合作国出现债务超出这个国家负担能力的时候,撕毁合约成为不得已的选择。这是为什么许多国家不能和中国站在一起的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中国信息透明度不够,也会影响合作国之间的关系,这一点在这一次疫情发生以后,表现更加明显。中国新冠病毒确诊人数在8万多人,全球排名第9名,死亡率在4%,调整之后5.5%。这些数字超出了常理,而且,中国新闻发言人就有关数字的解释非常牵强附会,难以令人信服,不免让人产生怀疑。这种对疫情情况的不透明,在中国人观念里,这很正常,中国政府这样做有助于发挥正能量,避免负能量,国家可以凝聚大家共识一同抗疫。在中国国内很少有人提出质疑。
但是,在西方文化里,这里特别强调西方文化,因为全世界绝大部分国家已经实行民主制度,认同西方文化的国家占了大多数,这些国家的人民对信息透明度,看着与自己生命一样的重要,因为信息透明度不仅是检验国家执政能力所必需,而且,展现了国家信用,它直接决定了人民对国家的信任程度。如今,国际上大部分国家都在质疑中国疫情不透明,这一下麻烦就来了。当疫情燃烧到这些合作国家的时候,这些国家执政团队很容易把责任甩锅给中国,而并不会承认是他们执政团队防疫失控。这是失去国际朋友的第二个原因。
第三个结论:戴旭反思那么多国家在这关键时刻,都不站在中国这一边,感到不解,或想不到。其实,问题很明显出在这几年中国对外关系思路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强势外交带来了合作小国的恐惧心理。当中国杠上美国的时候,这些小国只会站在旁边看热闹。
(五)
这是四个戴旭想不到内容的摘抄:
第四个想不到:美国国内竟然形成了统一战线,共和、民主两党虽然在对全球增税方面有分歧,但在对华贸易战方面,两党的意见竟然是统一的。可以说:在现在的美国国会中,竟然没有一个替中国说话的政客;对于一个重大的贸易政策,美国两党竟然出奇的统一,这确实让所有中国人很受伤。
了解美国为什么出现两党出奇的统一,炮口一致对付中国。这里必须告诉大家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现在美国不仅只是两党在中国议题上高度一致,而且,全美国已经形成一股反华的风潮。笔者发现,上至精英,下至百姓,从专家学者到华尔街大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意见高度统一反对中国。这样说可能会产生一些盲点,因为不能笼统地说美国人反对中国人,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美国人反对的是中国政府对美国不公平的贸易政策。这是核心问题。但是,中国媒体和政治精英一直否认这一点。他们认为,这是美国政治人物的政治操作。这就牵涉到对美国情势的判断。正确评估美国人民的民意基础对改善中美关系,制定对美战略至关重要。
首先,在中美建交之初,美国精英中确实有一批人认为,中国目前很穷,美国应该帮助中国人民摆脱贫穷,因此,帮助中国发展经济成为过去四十年来美国亲中派的主要理由,因为,美国亲中派政治家有一套理论在支持他们对中国采取友善的态度。那就是中国随着经济不断发展,中国迟早会形成一个中产阶级,而中产阶级对民主改革有着天生的需要,当中产阶级形成足够力量的的时候,中国政府必然会顺应民意走民主化道路。这几年来,中国政治风向逆转,让美国亲中派慢慢地消失了,因为中国的政治走向完全和他们想象相反。这也宣告了,亲中派所构建的理论的破产。亲中派的失望与无奈,最后,反戈和反中派结合就形成了今天这样“一致”的不堪局面。
其次,我们看到搞好中美关系对中国经济发展具有十分重要意义。习近平主席说过,我们有一千个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好。这说明国家领导人十分重视与美国关系。从中美过去四十年来的经济关系。我们可以看出来,美国对中国有多么的重要。1993年中美贸易顺差只有62亿美元,到了2019年中美贸易顺差达到2958亿美元,翻了48倍,而且占当年中国外贸顺差总额4117亿美元的72%,美国一直以来都是中国贸易顺差主要来源国。尽管,这两三年来,中国致力于改善中美贸易结构性问题,但是,美国人在特朗普政府的推波助澜之下,对于中国政府的努力并不买账,他们认为,中国改善中美贸易结构并不能解决中美长期遗留下来的问题,而敦促中国必须实行政治改革,这就触及到中国政府的改革底线。
第三,2018年中国人大修宪,取消了国家主席任期制,这对美国精英和民众产生巨大影响,曾经放在一边的国家之间意识形态之争立马浮上台面。2018年10月美国副总统彭斯在哈德逊研究所发表了一场演讲,很多人形容彭斯的演讲相当于对中国的宣战。此言虽说过了头,但是,透露出的信息,却反映特朗普政府对华的基本立场。特朗普团队认为,中美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中国走专制路线,与美国走民主路线,水火不相容,不可能合作而形成共赢,甚至,有的专家学者认为,中美关系回到了前苏联的美苏冷战时代。这种冷战思维重新复活,这是美国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局面。这就是美国人高度一致反对中国的文化因素。
要知道,这是两年多之前的事,可是中国在这一段时间里,对特朗普发出的这么重要的讯息难道中国政治家们就没有感觉吗?像戴旭这样的战略家,到现在还觉得美国“高度一致”是没有想到,中国的战略家们都跑到们哪里了呢?
第四,在过去几年中,中国强势外交的政治姿态,引起了西方人,主要是美国人在文化认同感上出现了觉醒,美国人认为,中国“一带一路”战略,是在攻城略地,要在世界各地打造与美国抗衡的战略要塞,这就引起美国人高度注意,也引起一部分美国人的恐慌心理,因此,当特朗普提出对华强硬政策,所有人都会拥护。因此,认清这一点,对中国政治家们反思中美关系出现倒退原因十分重要。
最后,引用中国老朋友,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说过一句话作为结束语,“中美关系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文章写了太长了,浪费大家时间,请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