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磨驴》
大哉天地,万物资始,《周易序卦传》曰:“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 基督教《圣经》神说:“我们要照我们之形像,按我们之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中之鱼,空中之鸟,地之牲畜爬。” 人而生焉,万物灵长。然人难合天地之德,逆日月之明,背四时而趋鬼神,故人生荣辱不定,转烛盛衰,生死顺逆无常。人亦效法天地,周而复始,循环相接,人生亦存恒常。
《关尹子》取譬颇为精巧:“以盆为沼,以石为岛,鱼环游之,不知几千万里而不穷乎?”人生一世,游于天地无穷之空间,其生命情状异于鱼者几希。苏轼有诗《伯父送先人下第归蜀,因以为韵》曰:“应笑谋生拙,团团似磨驴。”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相蹈袭之陈旧自我,形若拉磨之驴,步步足踏旧迹,目视固物,刻板老套,朝羡鸟虫飞天,暮追蚓蚣入地,兴叹四时更替,昏沉欲到,几无生机。唐代诗僧寒山诗曰:“人生在尘蒙,恰如盆中虫,终日行绕绕,不离其盆中。”以盆虫喻人,和苏轼磨驴之喻,足相颉颃。
生命物累,陷于物物,犹如磨坊之驴绕磨石旋转。今世形容久处低位无机缘擢拔者,嘲之曰“原地打转”。“原地打转“,因忙因钱而“团团转”,均可注解磨驴。
一日复始,晨起夜眠,循环往复,步步陈迹;一元复始,春夏秋冬,周而复始,无违旧规。人生恒常之一端也。古诗十九首第四首“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寄”,寄居也。人生若寄者,子寄父母,父母又寄己之父母——实乃了无别寄,陈陈相因,庶几人既出母腹,旋进磨坊,埋头前行,徒碾碎无数岁月为粉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