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汗青 143-殷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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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师傅轻声对卞璞说:“她是刘老板的正室,因为……唉,还是不提了,我们从厂里面走!否则又会被她缠上,什么都做不成!”卞璞见耿师傅一副赶紧要溜走的神情,知道这位刘太太一定是厉害角色,就点点头,跟着他转身朝里间走去。想不到人还没有离开,外间的房门就被人撞开,一个身材娇小、却泪流满面的四旬妇女,瞪着一双因流泪而红肿的双眼,正想吼叫,见卞璞在场,突然双手捂住泪脸,呜呜呜地饮泣起来,让卞璞一下子有点不好离开的意思。

  “快走啊,卞掌柜的!”耿师傅轻声却语气焦虑万分地要求,“他们的事情,没完没了,我们外人无能为力!”卞璞认识刘太太,因为她是自己物品店的老主顾。刘太太娘家姓殷,名乐,小名盈盈,殷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家中殷实,盈盈也算知书达礼、慧外秀中,针黹女红拿得起、笔墨算盘拎得清。卞璞耳闻刘老板在外养女人,荒疏生意,懒怠经营,把一座实力雄厚的酒厂慢慢败光了,气得这位刘太太天天捉奸,最后没办法,只好跑到酒厂来找人。今天想不到在这样的场合撞见,一下子觉得很尴尬,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卞璞被耿师傅一把拽住一只手,使劲往里间拖拉,卞璞也是心里惦记着面见刘老板的事情,只好低着头跟了进去。跟着耿师傅七拐八拐,卞璞因为被刘太太的事情搅得有点心不在焉,等抬起头,发现人不在酒厂大门外,心想没有跟爹爹说一声,这可如何是好?但是要回去,又得麻烦耿师傅,卞璞正在犹豫的时候,人很快来到一个小胡同。又跟着走了几个拐弯,才来到一家大门外。抬头看,围墙又厚又高,像一家大宅院,但是进去后,院落并不宽敞,转过影壁,庭院一下子开阔起来。一丛黄里石榴树,高一丈开外,已经长满嫩叶,让卞璞一下子觉得,晚来的春风,好像更加钟爱这座小宅院。虽然是一进庭院,却是小桥流水、修竹、池塘和太湖石一样不少,有致地安排、合理地穿插,一点也不显得拥挤、堆砌。在西墙角,还有一腊梅树,树梢已经越过围墙上鱼鳞状瓦脊,几个花圃,散落在院落,仿佛还有芍药、牡丹和蔷薇,甚至几矮树丁香,让卞璞一下子迈步来到绿叶花蕾丛中,仔细打量。

  “卞老板,我们进堂屋见刘老板吧?”耿师傅见卞掌柜的,好像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在他身边提醒道,“等你们见完面,再来看看也不迟啊?”卞璞一下子仿佛如梦初醒,连声道歉,跟着耿师傅很快见到这位刘老板。卞璞跟这位酒厂老板是老相识,见面略微寒暄后就把来意说了出来。刘老板,其实年龄刚满四旬,面容俊朗,皮肤白净,却长着一个蒜头鼻子,山根塌陷,一双丹凤眼,充满神气,不知为什么他喜欢抽雪茄。这种洋人抽的烟,在王家堡只有卞璞的物品店可以买到。卞璞闻到刘老板一身浓郁的生烟叶的气味,知道他刚抽完雪茄。

  刘老板刚想叫人上茶,卞璞连忙拦住说:“不必了,我们说说酒厂的事情,我还得赶紧回去。”但是从堂屋正室还是走出两个下人模样的一中年妇女一小姑娘,一人端着茶具,一人提着茶壶,来到卞璞和耿师父身边,一声不吭地为来客各倒了一杯茶水,并把茶壶放在刘老板身边的茶几上,年长的下人轻声问:“老爷,还要别的什么吗?”刘老板摇了摇头,然后低声问道:“她还在生气?”下人点点头,看了看对方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就转身回房去了。刘老板接着跟卞璞说:“璞兄啊,酒厂已经有了买家,是晋城岳家米行的少东家。”卞璞知道岳家米行,尤其是这个岳抱儿,给他养父提供抽鸦片,最后把岳晋早早送走了。后来又听自己的干爹提及过这个纨绔子弟,知道他分得岳家米行四股财产,想不到他还有这么灵通的消息,在王家堡投资,看来他在晋城已经没有地方投资,或者受人指点,觉得在王家堡能够发财。这个消息让卞璞觉得很棘手,就试探性地问:“刘老板,这个买主好像不是很实诚的人儿,在晋城早已经是过街老鼠,如果到时在交易过程中,耍手段、使诡计,对阁下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想不到刘老板不以为然地说:“他已经交了定金。我知道他的底细,我估计他也不是开酒厂,想必是一种投机行为,等候真的买家,从中挣一笔而已。你真的想买下酒厂酿酒卖酒,可以从他手上买了。你动手太慢,我也无法更改。真的很抱歉璞兄,除非买家反悔,这样他就损失了定金,估计他这种投机心态的买家,不会这样做。如果没有别的事……”刘老板见自己的佣人出来好像有事,就委婉地中断了继续交谈的欲望,起身要送客的样子。

  卞璞一见刘老板的态度,立刻跟耿师傅告辞出了这座宅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心里惦记着干爹和栖霞大师。卞璞跟耿师傅找到刘老板,也是花费不短时间。其实卞璞离开马车不久,汗青就有点坐不住,对身边的栖霞妪说:“姐姐,我们下车走走如何?”栖霞妪在车上也坐累了,正好想下去活动一下,就随声应和,被汗青轻轻地抱下了马车。

  栖霞妪慢慢地把小手从汗青的大手掌里抽出来,轻声埋怨道:“大白天的,你不怕璞儿见你老不正经的,我可怕。我们进酒厂去,还是在大门外溜达一下,活动一下筋骨,等璞儿回来?”汗青知道璞儿办事很利索,等了一阵子未见人影,知道一定是不顺利,就接着话头说:“姐姐,我们到大门两侧都看看,或许还能有些意外的发现。”

  汗青拉着栖霞姐姐转过墙角,就听见隐隐约约的抽泣声,让汗青对眼前看到的情景感到很好奇,转头对身边的栖霞妪悄悄地说:“这个哭者,好像是刘夫人,姐姐,我们过去看看好吗?”栖霞妪一点都没有心情去管什么刘夫人李夫人的事情,见汗青好心泛滥,心里就不乐意,正想回绝,想不到汗青未等听自己的意见,拉着自己的手几步就来到哭者跟前。汗青见哭者蹲着身子,低着头轻声地呜咽,肩头随着抽泣声,慢慢耸动,让汗青俯身想问询一下,见栖霞妪转身离开,汗青只好打消过问刘夫人哭泣为何的念头,迈步想跟上姐姐。

  汗青正想拉住走在前头的栖霞妪的小手,就听到身后有人在轻声呼喊:“爹爹,爹爹!”汗青立刻停下脚步,转身一看,发现是璞儿,他身边还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半百汉子。汗青猜想,这个汉子一定是酒厂的员工,跟璞儿在一起,正在协助璞儿收购酒厂一事。

  “璞儿,这位仁兄是——?”汗青赶紧来到璞儿身边,顾不上姐姐生气之事。璞儿接着介绍了耿师傅是酒厂的看护,一身功夫,暂屈居此处,让汗青顿时有心把他介绍到新军中来的念头,连忙握住耿师傅的手说:“耿兄,今后需要帮助,可以寻找卞璞帮助。他现在是在下的干亲,跟李家嫡亲儿女一般,千万不要客气!”

  耿师傅,单名爽,字洞明。曾在翠屏峰跟随游侠习武、又在长老为黑鹰帮帮主时,为黑鹰帮做过几年的事。后来黑鹰帮慢慢变成黑帮后,就离开了黑鹰帮,寄身在王家堡酒厂当了一个场护。今天见卞老板跟如今炙手可热的北伐大英雄、晋城岳家米行大股东、十里屯大地主李汗青是父子关系,立刻满心充满敬意。

  “李前辈,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爽一定效犬马之劳!”耿爽见李汗青跟一个平民百姓的自己这样热情和尊重,很快在内心感动起来,觉得正在王家堡刮起的治理之风,有了新民国,真的跟以前的贾司令、后来的黑鹰帮都不一样,一定是一个很贤明进步的朝代。

  李汗青松开双手,拉着卞璞,见姐姐不知何时来到身旁,手上拉着低着头,已经停止哭泣的刘夫人,汗青目光中充满感激地说:“有劳姐姐关照!”说完才转头对耿爽说:“我们进酒厂坐下来谈谈可以吗,耿兄?”耿爽点头同意,立刻前头引领大家来到酒厂大门一侧的看护室,里面除了一间场护休息的小间,其余就是接待登门酒厂客人的小客厅。耿爽一进客厅,就安排大家落座,跟着卞璞拨旺炭火,把一壶已经开的热水,沏了一壶茶水,然后又取出几碟茶点,摆放在茶几上,供大家取用。

  等大家端起茶杯开始喝茶,汗青看了看耿爽,感激地说:“叨唠耿兄,感谢耿兄!”见他诚惶诚恐地摇头摆手,汗青接着说:“此次前来贵厂,汗青是代表新军收购酒厂,不知道刘老板意下如何?”等听完耿爽和卞璞的介绍,才知道酒厂已经被岳抱儿抢先下了定金,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很难想象这个岳家的孽子,怎么也有这样超前的眼光进行投资。汗青对抱儿感情复杂,觉得采用目前自己的身份和权力,胁迫他放弃酒厂,又不是自己的心愿;而让他在王家堡得逞,自己就像活吞了一只苍蝇,觉得很恶心。

  然而汗青实在不愿意放弃这家酒厂,就转头对卞璞说:“璞儿,你觉得还有什么机会吗?”卞璞知道酒厂对爹爹治理王家堡的成败举足轻重,更是可以为减少赋税提供经济基础,就看着耿爽说:“耿场护,你可不可以想想办法?”

  耿爽见卞老板一脸焦虑,知道李英雄对酒厂的收购,志在必得。如今风云突变,酒店落在他家手上,怎么才能让这个岳抱儿放弃酒店呢?耿爽也是一筹莫展。耿爽见远远坐在火盆旁的刘夫人,一直低头不语,身旁坐着的一位美妇人,正在跟她窃窃私语。耿爽知道,目前这种局面,只有刘夫人能够驾驭,说不准可以帮上李英雄这个忙。耿爽只好硬着头皮对刘夫人说:“老板娘,今天李英雄不但心诚,更是为了新民国治理,代表新军,来收购酒厂,不知老板娘能不能为李英雄提供一些办法,让酒厂在新民国的手上,为王家堡、两江三地带来滚滚财源?”

  刘夫人听完耿爽的话语,没有开声,还是低头不语。汗青见状,跟姐姐使了使眼色,栖霞妪会意地拉了一下刘夫人说:“夫人,你看能否帮帮汗青?”

  刘夫人这时才抬起头,看着身边这位汗青口中的姐姐,知道是闻名两江三地的栖霞大侠,更是消灭黑鹰帮的功臣,如今又在帮助新军接管和治理王家堡,让这个三不管的地带,变得有法可依、有令可行,让百姓生活安定下来,而不是处于战乱不太平的时代。然而刘夫人的心思不在酒厂上,而是在自己的男人身上,因为自己不同意他纳妾,他居然在外边养女人,不再回自己这个正室的身边。如今酒厂已经停工出售,谁卖下酒厂,对自己来说都是一样。现在见这个大名鼎鼎的李汗青很想买下酒厂,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酒店的出售,没有我的同意,只能是租用,因为酒厂厂房的房契和地契都在我的手里。上面的名儿都是殷乐,而不是他刘保。”刘夫人声调虚弱地说道。“夫人,那刘老板销售酒厂,没有征得夫人同意吗?” 李汗青惊喜地问。

  刘夫人这时才有机会正视眼前这个传说中的多情男子、北伐英雄,在自己的眼中,殷乐感到对方是一个好人,更是一个怜香惜玉的男人。他目光善良、表情和蔼,身躯魁梧,但是面相俊美,难怪风传他有无数的姐姐,更有很多才俊拜在李门之下,成为李家儿女。今天见他,一下子就来到自己身边,俯身要来安慰自己,却被他口中的姐姐带走。

  “他如今负责累累,否则怎么会走到卖酒厂才能生存的地步。他哪里还有脸面跟我说卖酒厂一事,他能骗到一笔钱就是一笔。酒厂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买不走。他收了别人的定金,到时他自己负责,休想从我这里把酒厂卖掉!”刘夫人语气冷冷地、声调细细地说道。

  李汗青正在思考如何跟刘夫人讲明自己的想法时,就见有人敲门。耿爽开门后,进来的是刘夫人的女儿刘英,和身边的一个家人模样的小伙子。耿爽让座后,给大家介绍寒暄了片刻,刘英对屋里的母亲说:“娘,外婆捎口信问您今天还上十里香吗?”

  汗青一听,才知道刘夫人的娘家在十里香,约略估摸十里香李家一定也是大户人家,否则刘夫人自己不可能买的下酒厂。刘夫人见屋里人多,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简短地对女儿说:“你先回家,等娘回家再说。现在有贵客在场,你不要打扰。”

  刘英知道母亲口中的贵客,就是这个王家堡无人不知的李汗青。他在王家堡就认了秋香七儿为女儿和儿子,更是认了书香为李家公子。不但招安了翠屏峰一帮强人,更是铲除了黑鹰帮,让王家堡的百姓慢慢看到希望。这么一个大人物,为什么今天会来到这个倒闭的酒厂,跟母亲和耿师傅在一起。刘英扫视了一下身边的美妇、物品店卞掌柜的,知道母亲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跟贵客商议,就想转身离开。

  汗青起身说:“刘夫人,令爱不必离开!这是刘家的酒厂,刘家每一个人,都有权利知道酒厂的命运。夫人,新军也可以租用酒厂。租金根据酒厂获利多少增减,不知道这样可以吗?”殷乐知道,自己一直把酒厂交给刘保管理,想不到他不但把酒厂败光,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女人,养在外边。现在只有自己抛头露面,刘家才有希望。靠他刘保,自己正室名分名存实亡,一双儿女也是早不保夕。

  “让我想想,明天你来刘家,我请中人跟你谈!”殷乐说完,突然心情好了起来,因为李汗青这个大名鼎鼎的英雄重视酒厂,一下子让殷乐觉得人生有了转机。

  “娘,您怎么气色好多了也!”在马车车厢里,刘英靠在母亲身边笑吟吟地关心道,“是不是那个李汗青李英雄的缘故啊?”殷乐白了女儿一眼,佯装生气地说:“李英雄是一个好人,他是刘家的福星,我们要善待他。善待他,就是善待刘家。英儿,你想不想成为李家小姐?我听十里香的慕容家说,你李伯伯是一个善待弱女子的大丈夫,更是一个溺爱女儿的好父亲。”

  刘英笑而不语,刘英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想一想也不觉得奇怪。王家堡跟秋香同龄的人,都很羡慕她是李家小姐。如今在新军军长的关照下,他哥哥七儿已经是晋城新军的警卫队长,秋香也在晋城上学,穿着用度可时髦呢!连书香也进了学堂重新当上了学生。连当初那个黑鹰帮的军师单元芳,现如今都是晋军的少将参谋,真是令多少王家堡的老老少少羡慕不已。

  “娘,女儿都这么大了,又不是秋香,还是一个孩子。何况女儿有亲生父亲,为什么还要成为李家小姐?”刘英怯生生地回答。殷乐看着身边的女儿,知道如果不是他父亲把心思放在养女人上,不用心经营酒厂,女儿已经许了婆家。如今不但女儿婚姻还是未知数,而且儿子读书都成问题。现在连儿子要上宋城上新式高等学堂,都还没有眉目,更不要说将来上大学堂。酒店一倒闭,刘家连生活迟早都要成问题。如果不是今天遇到李汗青,自己都准备带儿女回十里香,靠娘家支助儿女的未来。现如今,王家堡要治理,就要恢复高等学堂,儿子读书的问题就能解决,女儿婆家的婚约就不会出问题。只要儿女未来顺遂,自己一个女人,心愿也就算圆满。置于他刘保养女人,大不了同意他纳妾,难道她一个小女人还想翻天?有汗青在王家堡,新民国一定能替我们撑腰。殷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胸一下子大了起来,难道真像女儿说的,是因为李汗青。“李汗青啊李汗青,你真是天下女人的靠山和希望,希望你王家堡治理的心愿,圆满成功!”殷乐思绪万千地联想翩翩,连女儿提醒自己到家了,都没有听到。

  第二天,天香带着儿子青云、秋菊跟着慧娟,玉真一路保护他们几个人的安全,顺利回到王家堡。美滴留在茅草酒店,在秦文,丹凤和她母亲添香的帮助下,照看酒店的生意。美滴叮嘱玉真,让栗雯跟她师父下江南购粮。汗青听完女儿的回话,知道美滴姐姐不想让女儿一直生活在他的庇护下,而是想让她迅速独立起来,能够挑大梁,而不是一个李汗青的帮手。

  栗雯上了晋城的火车,还是不相信爹爹不回晋城,更不会下江南,而是专心治理王家堡。江南两百船粮食,只有宋城一个排的士兵,剩下的就是师父和自己以及天香姨妈是主力,双喜和小花姐妹、青云和慧娟只是下来锻炼见识,秋菊姨妈是照料大家生活起居的。栗雯觉得爹爹不在身边,江南之行一点意思都没有。

  在火车上,小花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在车厢上下溜达。而双喜跟大家只是安静地坐在硬木坐上,闭目养神。双喜知道,这次江南之行,爹爹一定会出现,会帮自己找到父亲,而不是只在王家堡,而不理会这次重要的购粮任务。

  送走购粮人员,汗青想尽快办完酒厂之事,然后带儿子儿媳回大榆树村办完婚礼,就到了回十里屯的时候。从卞家住宅出来,玉真跟着汗青,坐着马车朝刘家飞奔而去。在马车上,玉真无精打采的神情,让汗青很担心。“宝贝,是不是这几天身体疲乏?”汗青关切地问道。

  玉真摇摇头说:“人家昨晚没睡好啊!爹爹,我靠着你睡一会。”说完,汗青搂着女儿,让她在自己怀里歇息片刻。马车一袋烟功夫就到了刘家大宅门前。这是王家堡的大户人家,宅子正门前有一字影壁,又高又厚,是青砖砌成,上面有一些雕刻的图像,汗青来不及观瞧,抱着依然熟睡的女儿,在车夫的帮助下,敲开了刘家大门。

  正门石阶都是青石铺成,金柱大门前,平坦的青石面,显得门庭气派,家境显赫。想不到如今刘家在刘保手上,很快就要败落。汗青想通过租用酒厂的方式,让刘家中兴起来。对于抱儿一事,只能公事公办。何况王家堡治理的目的,就是让任何纠纷都能公事公办,才合理和平等,而不是以权谋私,权利凌驾于法律之上。

  再说殷乐回到家里,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在想如何应对汗青可能给出的价码提出的条件,担心自己没有办法应付。以前外边的事情,都是刘保处理,家里的事情才是自己的能力范围。现在儿子还小,女儿虽然有了一些见识和能力,但是面对生意事情,也是无能为力。一早起来,殷乐就想改变自己在汗青眼中哭哭啼啼软弱无能的印象,精心打扮起来。

  殷乐让女儿帮忙,梳理了一个王家堡时下流行的发髻,简单地用发网罩住一头青丝,一个镶玉的金钗,斜插而入,即固定卷发,又摇曳生姿,同时略显家世殷实。一件春衫,白底青花,窄腰阔袖,显得淑女翩跹。一身长摆青色薄尼长裙,绣着兰花边,突显青春动人。一双软底绣花鞋,喜鹊落梅枝,显得贤淑优雅。殷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在乎汗青的来访和他对自己的看法,因为殷乐特意用了女儿时兴的发油、敷粉和香水,甚至把自己很久未用的唇红和胭脂,都一一涂抹了一些,直到在菱形镜里左看看右瞧瞧,没有发现半点自己不满意的地方,才来到客厅。

  然而看到的来客,却是从晋城来的岳家少爷,让殷乐大失所望。殷乐严正地告诉岳抱儿,酒厂是殷乐名下的资产,任何买卖都必须经过殷乐指定的中人洽谈,买卖双方签订协议,才算有效,否则都是口头协议,没有任何作用。让岳抱儿暴跳如雷,最后气急败坏地离开刘家,去找刘保算账。

  又听到敲门声,家人来问要不要开门迎客,殷乐的心情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汗青,就问家人刘福:“福叔,是谁啊?”

  “一个男子抱着一个成年的女子,站在门外等开门!”刘福从门缝里瞄了一眼,简单讲述道。殷乐听到这里,知道是汗青跟他一个女儿来了。殷乐听很多人津津乐道李汗青的各种传说,说他睡了很多姐姐,认了更多的女儿儿子。每个跟汗青有瓜葛的人,不但姿色出众,更是胆识惊人。一身功夫,两脚生风,无人能敌。殷乐很想见识一下这个怜香惜玉的男子,认的女儿如何出色。

  殷乐答应刘福开门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不已,连忙在镜中最后看了几眼,才让女儿陪着,来到大厅,站在门边的门窗前,透过雕花木棂间的玻璃,注视着庭院的变化。“娘,中人何时能来啊?”身边的刘英见母亲今天言行有点反常,担心地问道。

  殷乐根本忘了去找中人,殷乐相信汗青每一句话,因为殷乐觉得汗青的话,都是为王家堡的百姓考虑,不会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出来。在殷乐思绪万千的时候,却发现汗青抱着一个人,跟着刘福慢慢朝北屋而来。殷乐对身边的女儿说:“你去把客房收拾一下,快去!”

  见女儿转身离开,殷乐开始关注汗青的一举一动。汗青抱着身体柔软的女儿,慢慢跟着刘福进了垂花门,在穿堂里慢慢左顾右盼各色盆景、花廊和凉亭。见汗青越来越近,才发现他抱着的是一个女子,穿戴干净利索,面容因为斜躺在汗青怀里,看不太真切。
殷乐喊了一声“英儿——!”

  刚刚打理好客房,来到母亲身边的刘英吃惊地问:“娘,客人来了是吗?”殷乐没有理睬女儿,而是拉着女儿,生怕女儿转身走开。刘福在正房门外低声问道:“夫人,李大人携女儿来拜访刘家,客人就在正房门外!”殷乐声调有些颤抖地说:“福叔,快让贵客进来!”

  刘英乖巧地开门,掀开门帘,笑吟吟地说:“李大人,请进!”说完刘英脚步轻盈地出了正房,来到汗情身边,看着他怀里的女子说:“李大人,让这位姐姐上客房里歇息吧!刚才家母吩咐英儿收拾好了卧榻,请大人跟英儿进来吧!”

  汗青见刘英年轻貌美,更是活泼可爱、机灵乖巧,内心十分喜悦,忍不住夸赞起来:“英儿,真是聪明善良,令堂也是细心周到,太令人感激不已。好吧,英儿,我们跟你进去!”等汗青在刘英的帮助下安顿好女儿玉真,回到客厅,见殷乐站在客房门外,她身后是家人刘福。殷乐满脸笑容地说:“李大人,刚才福叔沏了一壶大理春茶,还有几碟本地茶点,请坐下喝茶吧!”

  汗青来到殷乐身边,看着这位刘家女主人,感激地说:“真是多谢了!”说完跟着刘福,坐在主人殷乐对面,汗青不便左顾右盼,而是端起茶杯,慢慢啜饮了片刻,才轻轻放下盖碗茶杯,抬头一看,发现家人和刘英都不见了,眼前只剩下殷乐和自己。

  “夫人,今次叨唠刘府,主要想跟夫人商议,把酒厂一事定下来!为了刘家未来的福祉着想,我决定租用刘家酒厂。租金随每个季度的收入多少,而上下浮动。不知道夫人希望租金占每季度毛收入多少,夫人才能接受?”李汗青开门见山地问。

  “李大人,我相信你,你说多少就多少。另外,刘家的收入来源,主要是酒厂。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收入来源。李大人,刘家知道,你是一个来振兴王家堡、真心为新民国未来出力的有志之士,所以我会全心全力支持你、帮助你。既然酒厂对王家堡的治理还有作用,殷乐感到很荣幸。”殷乐说完,对自己的激情溢于言表感到很吃惊,更是隐隐觉出自己脸颊泛红,身上冒出点点滴滴的汗珠。

  殷乐赶紧抓起茶杯,低着头享受片刻的解渴舒适,同时思考着汗青会怎么回答自己的一番肺腑之言。汗青想不到这个在自己初次遇见就哭哭啼啼的弱女子,内心居然充满如此高尚的情操和见识,真是让人喜出望外。但是汗青不想交浅言深,更不想初次见面就表现得急躁和浅白,但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对着殷乐弓身施礼道:“夫人深明大义,汗青代表三百万两江三地的百姓,近五万王家堡黎民,谢谢夫人的拳拳之心、殷殷期待。汗青一定努力追求,治理好王家堡,让每一个居民,享受新民国的福利和庇护,不辜负夫人一片赤子之心!”

  殷乐听完,忍不住伏首在座椅扶手上,低声哭泣起来。殷乐突然感到生命变得伟岸,以前悲悲戚戚的心态变了天地。想不到汗青走进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的视野不再局限在个人的小天地,很快走出自己斤斤计较的心境,仿佛跳出陷阱,走到一个新的天地和世界,就是汗青主张的新民国和王家堡治理。

  汗青正想起身安慰一下眼前的女主人,想不到刘英端着一盘茶点,里面有各种蜜饯、小吃,玲琅满目地放在汗青身边的茶几上,目光充满疑惑地看着汗青,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短短时间,在客人面前哭泣起来。汗青使着眼色示意刘英:“英儿,你母亲没事,她只是内心感触颇多,忍不住哭了起来!”

  英儿会意地点点头,还是蹲在母亲身边,用自己的袖巾一边擦拭母亲一脸泪水,同时轻声地问道:“是不是李大人欺负娘了?”

  殷乐本来还想哭一阵子,被女儿的询问逗笑了,拍了一下身边的女儿说:“你李大人只会打坏人,还从来没欺负过女人,更不要说你娘这样的弱女子,不信你去问问他!”刘英觉出母亲对李大人的信赖和信心,顿时相信了李汗青告诉自己母亲没事的暗示,还是好奇心十足地来到李汗青身边说:“李大人,我娘说,您喜欢吃各种小吃和茶点。这是我娘自己做的几种小吃,您尝尝吧!我去看看姐姐醒了没有,还好我娘也不哭了,嘻嘻嘻——!”

  见刘英进了客房,李汗青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梨花春带雨的弱女子,发现她其实面貌精致、装扮可爱。肌肤胜雪、柳眉含娇。更是顾盼生辉、身姿绰约,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殷乐明显感到汗青在打量自己,想到这里,殷乐忍不住芳心乱颤、呼吸急促。殷乐很少在没有刘保在场的时候,跟陌生男子这样一对一交谈和直视。自从刘保沉溺于女色,在外专心养女人,让殷乐感到刘家的家境日薄西山,不但夫妻感情无从谈起,未来的生活和着落都成了危机。今天面对汗青的来访和商谈,觉得自己的潜能,都让自己感到很意外和惊奇。

  殷乐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汗青一心为公,才让刘家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殷乐慢慢抬起头来,缓舒玉指,轻轻擦拭略略残余的泪水,低眉含笑地说:“让李大人见笑了!今天大人来访,让殷乐不但看到王家堡未来的欣欣向荣,也发现刘家的未来,黎明出现曙光。李大人,刘家的未来,因为刘保意志消沉、沉溺酒色,更是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抱负和担当,而一片暗淡无光。所以刘家未来的重担,只好让殷乐一个弱女子和一个一张白纸一般的女儿刘英共同承担起来。今天李大人出现在刘家,让殷乐看到了希望和未来。殷乐有一个大胆的请求,不知道李大人能否接受?”

  李汗青一吃上刘英送来的小吃,就手不停嘴地吃着,同时听着刘夫人说话。等知道对方的意图,正好想把一颗蜜饯放入口中,忍不住还是放回盘中,对殷乐点点头说:“夫人请讲!”殷乐见李汗青像一个孩子一样贪嘴,忍不住喊了一声女儿,见刘英从客房出来,就悄悄跟女儿说:“你去跟福叔说,你娘要留客人吃午饭,多准备几道菜,还有你爹爹酒柜里那瓶法兰西红酒。哦对了,再给你李大人上几样别的小吃、干果和花生瓜子什么的!”
等女儿出了客厅,殷乐才说:“李大人,殷乐想跟李大人合股办酒厂可以吗?酒厂的名称可以按大人的意思改动。官方占七股、殷乐占三股,可以吗?”

  李汗青略略思考了片刻,觉得刘家经营酒厂十几年,雇佣资源丰富、酿酒师人脉广泛、采购和销售富有经验,只要管理得法,生产销售呈现良性循环,酒厂就能发达起来。李汗青抬起头问:“夫人平时是否参与酒厂经营?”殷乐轻轻地点头说:“前五六年,我爹爹在世的时候,都是他直接参与酒厂的决定,刘保协助销售,所以他经常在两江三地走动。后来我爹爹去世了,刘保却越来越不用心管理。凭着父亲对我的耳濡目染,就帮着刘保管理酒厂的生意。后来因为刘保养女人,让我心情不好,无法专心酒厂的生意,使得酒厂慢慢入不敷出,直到今天倒闭关门。李大人,殷乐虽然没有治国平天下的抱负,但是经营一个小小的酒厂,还是有点把握。”

  汗青正想表达自己的感想,就见刘英脚步匆匆地跑进客厅,看了看李汗青,还是忍不住告诉殷乐说:“娘,我爹,还有那个岳抱儿,就要来找娘算账,怎么办?”殷乐想不到那个令人讨厌的岳家败家子,跟自己的男人,真是一对丢人现眼的活宝,来给刘家带来耻辱,忍不住一心的怒火,腾的一声,在脑海里点燃起来。殷乐对女儿说:“让他们进来,就说北伐大英雄李汗青就在刘家大堂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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