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我就知道问了个蠢问题。在阴湿的地下埋藏了一千多年来，什么样的钢铁制品也不可能保存下来，更别说本身属于高碳钢的横刀了。所以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唐代横刀，国内实际已经没有实物存世，唯一现存的是在日本东大寺。并不是日本人有什么先进的保存技术，他们只是比较勤快，天天拿出来，用白绢擦拭。前后擦了一千多年，想想挺让人服气的。
唐样大刀是没指望见到了，我决定去见见这个做3D图像的。此人根据人头骨复原的画像，既然得到了耿教授这样的考古专家首肯，应该是造诣不凡。而且她画的人物神形兼备，眼神具有穿透力，以后有需要的话，这样的复原图放在报纸上，应该能吸引眼球。
我没有先打电话，直接打车去了名片上的地址：长陵路中海大厦C座。一个是本来我就是没事儿瞎逛，我查了地址，中海大厦离我住的地方不远，都在长陵路，就算是顺路回去吧。再一个这也是我采访中养成的一个老习惯了。约见不如撞见，对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更容易挖出真实的情况。
到了，出租车只能停在靠大路的A座门前，我下车自己走进去。十一月的下午飘起了小雨，风有些凉。我裹紧身上的夹克衫，顺着庭院里的甬道往后边走，一边有些后悔刚才没有问一问门卫，大楼内部是不是有通道可以通到C座。
这一片写字楼出租的情况肯定是不太好，上班时间四周没什么人走动。楼本身应该不算旧，但是塔楼的外墙没有用这些年流行的玻璃幕墙，而是用了一种深褐色的石材贴面，在这样的雨天显得有些阴沉。庭院布置大概是模仿了日式枯山水，花木不多，倒是散落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灰黑色石头，背景衬着雪白的石子，对比度有些刺眼。我走到C座的电梯间楼门外，看到在一棵铁树后面，紧靠着楼体，地上有一块不算太大的圆形石头，颜色有些特殊，透出一种殷殷的红色。我抬头向上望去，高高的塔楼壁纸直插入烟雨之中，对着这块石头的，应该是每层电梯间外面的一个小阳台。
可能是抬头抬得有点猛，我觉得有点眼晕，右侧下腹部的皮肤上有些刺痛。
“大概是上次在墓道里表演爬行，刮伤了哪里，自己没有注意吧？”我正在这样想着，忽然听到有人跟我打招呼：“报社的董记者吗？”
我顺着声音抬头往台阶上看去，一个女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套裙，站在门口望着我。光线有点暗，面目看的不是太清楚，但是肯定年纪不大，身材很好，皮肤挺白。
“对啊，我是北方日报的小董，你是……？”我答应着。
这名女子“哈哈”笑了两声，露出一嘴很白的牙齿，伸出一只手招呼我：“我就是朱朱工作室的李月仟，别人都叫我朱朱。你不是来找我的吗？快进来吧，别在外边淋雨了。”
我两步窜上楼梯，走进楼内。那女子伸出一只雪白的小手，跟我我了一下。她没有淋雨，小手反倒是冰凉冰凉的。
我说：“李小姐，你怎么知道我要来的？”
她说：“考古所给我打了电话。我不光知道你要来，还知道你要来干什么。走吧，今天来的客户多，工作室太小，已经没有地方坐了。开我的车，我们去茂林中心地下的咖啡厅谈吧！”
我说：“巧了，我就住在茂林酒店。”
说着话，她引着我下到地下停车场，开上一辆绿色的甲壳虫桥车，去了茂林中心。
路上堵车。这也算是天朝一大特色，越是小地方，因为道路狭窄，越是堵车。我们在车上就开始聊起来，聊得还挺好的。她告诉我她是专业学美术的，在意大利博洛尼亚艺术学院学了三年油画。老公是拉小提琴的，现在在这边的师范学院艺术系当老师。我说，好啊，你们是艺术之家啊。她说学画画不好挣钱，亏得自己还懂软件，主要给广告公司和电视台做动画和插图维持生意。我就把话接过来，说上个月省府的办公楼开工，开挖地基的时候在原来的停车场底下挖出四具尸体，法医说死了大概四五年。我们报社的都市报也报道了此事，还是一直找不到死者身份。这种情况可以做复原图吗？她犹豫了一下，说要看到实物才能确定。我说实物应该是寄存在民政局殡仪馆的冷库里，我回去跟头儿说一下，到时候定个时间，让报社派车来接她。
前面出了车祸，车流完全堵死，不动了。李月仟打开车内灯，对着镜子涂口红，我这才看清她的相貌。
漂亮。应该说，很漂亮。她长得有点像新疆人，高鼻深目，皮肤非常白，两腮有点内缩。嘴巴比较大，猩红色的口红填满唇线，显得嘴唇丰满，相当有诱惑力。我正想多看两眼，她收起了口红，“啪”一声，把灯关了。
车内陷入了黑暗。我只能借着车场外的亮光，看到她的一个侧面的剪影。美。咦，这个形象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前不久在哪里见过？
又等了一会儿，车流还是不动。前面有警灯闪烁，应该是处理事故的交警来了。她似乎有点百无聊赖，轻轻深了个懒腰，动作像一只英短猫，慵懒而又优雅。随着她抬起双臂，向后反抱着座椅后背，一股淡淡的类似麝香的味道，开始在车里弥漫。我下腹部刚才还在刺痛的地方，这会儿变得麻酥酥、痒痒的，既难受，又舒服。
车子终于动了。等我们到了茂林中心，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等进了大堂，她问我：“你说你是在这里住是吗？我看你身上衣服湿漉漉的，小心别感冒了。要不你先回去换身衣服。”
看了看手表，她又说：“已经六点多了，这样吧，你到我家吃晚饭吧！总比在外边吃地沟油好，我给我老公打个电话。”
我一个人也无所谓，就答应了。她打完电话，笑着说：“说好了。我先回去把汤炖上，你自己走过来就行了。也不远，就在这后面茂林公馆。”
“茂林公馆，我是不是去过这个地方？”我的脑子有点涨涨的，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