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瘦女人一见进来一个年轻女医生,被孩子一声“爸爸”惊呆了,知道是引起了误会,赶紧解释道:“大夫,您别误会。这孩子,从小……没有爹。这半年不知怎么搞的,只要有长得好的男的,对他好,他,他就管人家叫爸爸……”
宋睿睿看着孩子瘦得可怜,有听说没有爸爸,心里就软了,走过来放下饭盒,从吕一鸣手里接过孩子抱着,数落吕一鸣道:“哪有你这样抱孩子的,你这样抱得孩子不舒服。”孩子跟宋睿睿还挺亲的,在她怀里呜呜呀呀不知说些啥,挺开心的样子。
吕一鸣道:“我是没抱过小孩子,你还不是一样?”
宋睿睿白了他一眼,说:“谁跟你一样笨?我家里外甥、侄女,抱得多了。”吕一鸣懒的跟她斗嘴,就安排她下午带小男孩去化验肠道菌群。
吕一鸣吃完宋睿睿送来的饭,就躺在里间的治疗床上小憩一会儿。宋睿睿带着黑瘦女子娘俩去细菌室,她这才知道,这个女子叫寇丽宝,是市外贸局的职工。她还是有司机接送的,一个男的开着一辆宝马车,带她们去了细菌室。寇丽宝很会说话,不一会儿就跟宋睿睿混的挺熟。
下午做完了检查,寇丽宝悄悄对宋睿睿说:“上午那个吕医生是你男朋友吧?这个可是真的得抓紧啊,这样的帅哥,关键是人心好,我看对他有意思的人不少啊!哎,对了,晚上有我的演出,我请你们来看吧!”
说着话递给宋睿睿两张票,上面写着:“慕尼黑啤酒堡,B楼A11座,今晚七点半,钢琴王子,理查德克里德曼”。
慕尼黑啤酒堡,坐落在文昌区最繁华的中南大街。它是一座中间高大,两翼张开的法式建筑。正面看起来,就像一个打开怀抱,笑迎天下宾客的大胖子。它叫做啤酒堡,其实中间主楼是中鸥维野那风情酒店,右侧附楼是西餐厅,主打巴伐利亚风味儿菜系。谁要是不知道什么是所谓巴伐利亚菜系,就想象一下,把一拉溜东北乱炖外加酸菜汆整个猪肘子,装在比羊城煲仔饭小一半的砂锅里端上来,旁边再摆上四斤一扎的大啤酒,就差不多是那个意思了。一座阶梯状每层都带大天台的建筑是音乐厅,经常举办一些高逼格的音乐会。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的胡赛·卡雷拉斯,还有西班牙歌王伊格莱西亚斯都曾经多次在这里献唱。
今天要在这里演出的,又是一位享誉世界的音乐大师,情调钢琴之王,F国人理查德·克里德曼。七点钟不到,音乐厅里已经座无虚席。这座音乐厅出自希拉建筑大师格布罗西耶之手,造型和布局都相当的别致。整座大厅像一只木桶,舞台在最底部,四周的看台、包厢都像是悬挂在墙壁上,互相之间只能通过电梯连接。最难能可贵之处在于,这座音乐厅在回声设计上匠心独运,据说如果有一个人舞台上轻声说话,无需借助任何扩音设备,容纳800人的座席上,每一个人都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吕一鸣还真是挺喜欢这位钢琴王子的风格,上学时候就从伙食费里克扣出钱来,买了几张他的CD。后来白心洁买了一整套做的很好的盗版碟给他,吕一鸣知道是盗版碟,死活不听,把白心洁气得够呛。今天吕一鸣有点小激动,给宋睿睿说要穿晚礼服。宋睿睿第一没有什么晚礼服,第二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晚礼服,只好还是穿了自己最好的水绿色连衣裙,肩上披了一条武晓蕾以前送给她的爱马仕柞蚕丝厚披肩。吕一鸣非常少见的穿了一身黑色西装,打了领结,自己动手,把皮鞋擦的挺亮。两个人站在学校门口打出租,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点金童玉女的赶脚。
这俩人赶到中南大街,已经是华灯初上。在街上随便吃了碗馄饨,提前一个小时,俩人就排队进场。门口检票的女子一看他们的座票,马上弯腰鞠躬,伸手唤来穿着真丝衬衫的侍者,引领他俩入座。他俩坐下来才发现,自己这个小包厢的位置相当的好,在次高一层,几乎就在舞台的正上方。
七点三十分,全场的灯光变暗,一束光束打在舞台正中的一张锃明哇亮的雅马哈三角钢琴上。身着珍珠色吊带露背晚礼服,展示着曼妙身材的女主持人出场了,是在临江地面上无人不知的,琅江电视台的台柱子,金牌女主播,“冰山美人”任倩茹。在她身边的却不是钢琴王子克里德曼,而是一个十几岁的白人男孩。
任倩茹介绍说,这个男孩是今年肖邦国际钢琴大赛的冠军得主,世界级的钢琴神童,来自塞拉维亚的16岁少年彼得格雷奇。少年朝着观众深深鞠躬,然后坐到琴凳上,低下头来,久久没有动作。就在有的观众不明就里,就要开始窃窃私语的时候,少年忽然抬头,脸上展现出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沉重,甚至说,悲怆。
他动了,缓慢而又沉着,一趟华丽激烈的过门之后,展开了萧瑟而又舒缓的序曲。是肖斯塔科维奇的《C大调第七交响乐》的钢琴变奏曲。肖斯塔科维奇的列宁格勒,1941年9月9日被纳粹北方集团军群包围,直至1944年1月27日。两年多的时间,这座城市三分之二的市民被饿死,但是她却没有屈服,也没有被攻占。她就像海中的一块礁石,绝望而又顽固,将纳粹精锐军团一波又一波,潮水一样的攻势撞成齑粉。吕一鸣知道,这位钢琴神童来自于与肖斯塔科维奇同文同种的塞拉维亚,就在不久之前,她的首都布尔格莱德被NATO围困,92天的狂轰滥炸,水尽粮绝,他的祖国屈服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够做些什么呢?他只有用他的琴声,发出心底的呐喊。
屈辱,还有不甘,几乎所有的音符都写满了仇恨之后的厌倦。一下子,吕一鸣就被深深地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