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系列十:后周盛衰之十二:南唐使臣孙晟死节与后周世宗再度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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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德三年即公元956年十一月初一(己丑),后周世宗郭荣下诏废除全国无名的祠庙。十一月十二(庚子)是冬至,世宗因宣懿皇后迁祔太庙的日期靠近,所以不接受朝贺。

还在淮南的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与淮南招讨使李重进关系不好。张永德秘密上表,指责李重进有二心,但世宗不信。当时二将各拥重兵,军心因此扰恐。李重进一天独自骑马前来张永德的兵营,私下从容地跟他宴饮,并跟张永德说:“我与明公有幸作为陛下的肺腑,一同出任将帅,明公何必要如此猜疑?”张永德的怒气因此消了,军心也因而安宁。南唐主李璟得知后,将书信放进蜡丸送交李重进,用厚利引诱他,整封信充满诽谤和反间的话。李重进将那信转奏朝廷。

当初,南唐进奉使孙晟和钟谟跟从世宗回到大梁,世宗待他俩非常优厚;每次朝会,他们的班列仅在中书省官员之后。世宗还时常召见他们,用醇酒招待,并请教他们有关南唐的事。孙晟只是说:“唐主畏惧陛下的神武,事奉陛下毫无二心。”当世宗得到南唐主的蜡书时,他勃然大怒,马上召来孙晟,指责他过去一直没说实话。孙晟义正词严地反驳,并请求一死而已。世宗问他南唐的虚实,他全都静默,不肯回答。十一月十七(乙巳),世宗命令都承旨曹翰将孙晟送到右军巡院,让他继续盘问孙晟有关南唐的虚实。曹翰和他饮了数行酒,然后从容地私下问他,但孙晟始终不开口。曹翰只好跟他说:“我有敕令,要赐相公死。”孙晟神色怡然,平静地向曹翰要了官袍和牙笏,整理了自己的衣冠,然后南向下拜说:“臣谨以死报国。”于是从容就义(《旧五代史-孙晟传》的说法稍异:说世宗紧急召来侍卫都虞候韩通,让他收捕孙晟下狱,将他连同百余名随从全都杀了)。

孙晟本名孙凤,是高密人,很年轻时就参加进士考试。他生性阴暗残忍,喜好奸谋,年青时成为道士,工于诗词。他在庐山简寂观将唐朝诗人贾岛的画像悬挂在屋壁,以礼事奉。观主以为是妖妄,拿着棍杖将他驱逐出门。因为此事他被当时的同辈大肆嗤笑。后来他改穿儒服,到镇州去谒见晋王李存勖(即后来的后唐庄宗),晋王授他为秘书省著作郎。豆卢革在后唐为相时,因为他很了解孙晟,便聘他为判官。天成初年,朱守殷占据夷门(即大梁)反叛。当时孙晟是他幕府宾客,极力赞成此事。那时孙晟经常擐甲露刃,带着十来名随骑,在集市巡行,屠害了不少市民,汴梁人为此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城陷后,朱氏伏诛,孙晟匿迹更名,抛弃了妻儿,逃亡到陈、宋一带。根据《欧阳史》,后唐枢密使安重诲非常厌恶孙晟,觉得是他教唆朱守殷反叛,因此画出他的头像悬赏购买他的人头。因为没捉到他,安重诲将孙晟的族人全都杀光了。后来他的同谋送他渡过淮河,而吴人当时正在招降纳叛,当即授他官职。孙晟也多少有些文字词翰的本事。当时南唐烈祖李昇(即徐知诰)尊被废的吴主杨溥为让皇的册文,就是孙晟起草的,所以江南人尤其器重他。二十年间,他累历重任,得到的财货和官邸宅第,都很让他满意。孙晟因为家妓很多,吃饭时都没有桌几,只是让家妓们各自拿着一个器皿,环绕在自己身旁,称为“肉台盘”。他在南方的日子就是如此养尊处优。根据《南唐书》,孙晟任舒州节度使时,因治军过严,引起怨恨。有归化的两个士卒,大白天里挺着白刃入府,寻找孙晟,要杀了他。他们从西门进来,州府官吏和卫士仓促之间无法抵御。刚好孙晟在东门散步,得知发生动乱,急忙找了匹民家的马乘上逃奔桐城。叛卒找不到孙晟,只好杀了都押衙李建崇后逃逸。孙晟因此事而被贬为光禄卿。

这年即显德三年春,后周大军攻克广陵(扬州),江南一片惊恐窘迫。南唐主李璟任命孙晟为司空,让他奉表和贡品前往后周世宗的行在。孙晟后来的事都已细说,就不赘述了。孙晟为人义气慷慨,总是感激南唐主对他的厚遇,因此誓死以报。

孙晟死后,他的百来名随从(有的史书作二百来名)也都被杀死在东相国寺。次日,宰臣上朝拜谒时,世宗亲自跟他们解释了诛杀孙晟的事,他们这才知道。议政的人们认为孙晟当年在汴梁制造动乱,如今在汴梁监狱伏法,也算是应得的报应!世宗接着将钟谟贬为耀州司马。随后世宗又怜惜孙晟的忠诚和气节,后悔杀了他。因此他又召回钟谟,拜他为卫尉少卿。

早先,世宗一直听说华山隐士真源人陈抟有飞升和黄白的道术(即服丹药升天和点石成金;黄白即黄金白银),便派人征他入朝。陈抟说:“陛下身为天子,应当以治理天下为务,哪里用得着这些!”十一月二十(戊申),世宗将陈抟放归山里(《旧五代史》说个把月后才放他回归旧隐),并下诏让州县长吏经常去照顾和慰问他。

十一月二十二(庚戌),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上奏,说他在下蔡打败从濠州送粮过来的南唐兵二千人,夺了米船十余艘。同时,宰臣李穀因风痹请求告假一百天,并三次上表情求解除所任,但世宗没有应允。

十二月初一(己未),世宗任命给事中张铸为光禄卿。张铸上诉说,官名和他祖父的名讳相同,世宗于是很快又改任他为秘书监,判光禄寺事。十二月初三(辛酉),他让许州节度使韩通兼任侍卫马步军都虞候,并于次日让右领军大将军兼暂时代理三司的张美正领三司使。

十二月十四(壬申),世宗任命滑州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驸马都尉张永德为殿前都点校。世宗分别命令中使去陈、蔡、宋、亳、颍、兖、曹、单等州,征用民工修筑下蔡城。

十二月二十三(辛巳),世宗为已故襄邑令刘居方追赠右补阙,并赐给他儿子刘士衡学究出身。刘居方是公认的廉吏。

十二月二十五(癸未,《旧五代史》作癸亥,疑有误),世宗下诏让兵部尚书张昭纂修太祖实录及后梁均王和后唐清泰帝两朝的实录。他又下诏说:“史馆所缺少的书籍,必须让本馆到各处访求填补。如有收得书籍的人家,一律根据进书人所献数量多少和等级给予恩泽;如果数量很少,酌量给予丝帛。馆内已有的书籍,则不在进纳之限。并委托中书门下,在朝官内挑选三十人,根据现有书籍,各访求真本加以校勘,署上校官姓名,逐月记录所作功课,申报给中书门下。”

十二月三十(戊子),淮南道招讨使李重进上奏,说他在塌山北面打败淮贼二千人。

这年,南唐主下诏,将对百姓伤害最重的淮南营田给取消了,并派兵部郎中陈处尧带着贵重的礼器玉帛,走海路前往契丹乞求援兵。契丹无法为他出兵,反而留下陈处尧,不让他回去。陈处尧为人刚直,而又有辩才。不久,他感到怨懑,多次当面指责契丹主辽穆宗,但辽穆宗也不怪罪他。

也在这年,后蜀陵、荣二州的獠族部落造反,弓箭库使赵季文出兵讨平了他们。

同时,吴越王钱弘俶在境内大规模征兵,对百姓骚扰得很厉害。代理明州事务的钱弘亿上手疏恳切劝谏,吴越王才取消了这一做法。钱弘亿是吴越王的弟弟。

显德四年即公元957年春正月初一(己丑),北汉宣布大赦,改元为天会。北汉主刘钧任命翰林学士卫融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任命内客省使段恒为枢密使。

同一天,后周世宗登御崇元殿接受朝贺,仗卫如同正式礼仪。他下诏赦免全国在押罪人,除大辟死刑之外,其他一律释放。

正月十四(壬寅),兵部尚书张昭上言说:“臣奉诏编修太祖实录及梁、唐二位末主实录。臣觉得撰写《汉书》的都先记载项籍,编写《蜀记》的也都先记载刘璋。这主要是重视皇位的传授有因,和历数的推迁得序。因为汉隐帝君临天下在太祖(郭威)之前,而太祖的历来功绩也都在隐帝朝内,所以臣请求先修撰隐帝实录,以保全太祖的事迹。臣私下又觉得唐末主(李从珂)之前有闵帝(李从厚),在位四月后就逃奔于卫。他也没有编纪,所以臣也请求修撰闵帝实录。清泰帝(即后唐末帝李从珂)的实录,臣请求书写为废帝实录。”世宗准奏。根据《五代会要》:张昭还提出要编撰后梁末主之上的郢王朱友珪。他篡弑居位,因而没有纪录。张昭请求依照《宋书》刘劭的先例,书写为“元凶友珪”,而后梁末主则依照古义书写为后梁实录。根据《五代会要》,张昭把闵帝称作应顺帝,请求书写为前废帝;清泰主则书写为后废帝。他们的书并为实录。《五代会要》还说:和张昭一同修撰的史官委托张昭定名奏请。也在正月,张昭奏请国子祭酒尹拙和太子詹事刘温叟一同编修。

同时,后周宰相屡次请求立皇子为王,世宗说:“几个儿子都还年幼。况且功臣的儿子都尚未加恩,而独独先给朕的儿子加恩,朕能感到自安吗!”

再说,后周兵长期包围寿春,但一年多了还无法攻下,不过城中也已没了粮食。南唐主的弟弟齐王李景达率领全军来救援寿州,留驻在濠州(今安徽凤阳)。他接着派应援使兼永安节度使许文稹、都军使边镐、北面招讨使朱元带兵数万,在淮河逆流而上,去救援寿春。他们接着驻军在紫金山,列下十多座如同连珠的营寨,和城中的烽火朝夕相应。他们还修筑甬道,想直抵寿春,以此运粮进城。甬道绵亘数十里。即将修到寿春城北时,李重进率军截击,击溃修建甬道的南唐兵,打死了五千人,并夺取对方两座营寨。正月十九(丁未),李重进的捷报抵达朝廷。次日,世宗下诏,定于来月巡幸淮南。

南唐清淮节度使刘仁赡请求让边镐守城,自己率众和后周军决战,但齐王李景达不肯。刘仁赡愤怒郁闷,因为落病。他的幼子刘崇谏夜里划船渡过淮河,想到北岸,结果被小校擒获。刘仁赡下令将他腰斩,他身边的人都不敢解救。监军使周廷构到中门大哭,想以此解救刘崇谏,但刘仁赡依然不肯。周廷构又派人去向夫人求救,夫人说:“妾不是不爱崇谏,然而军法不可徇私,名节不可亏损。如果宽贷了崇谏,那么刘氏就是不忠之门,妾与刘公又有何面目去见将士!”反而催促刘仁赡杀了儿子,然后举行丧礼。南唐将士无不感动得哭泣。

二月初二(庚申),后周世宗任命前工部侍郎王敏为司农卿。次日,他下诏说,今后将依照旧制,每次入阁日,朝廷都会赐给百官廊下食物。

同时,淮南道行营都监向训上奏,说他在黄蓍寨打败淮贼二千人。

后周议政大臣认为南唐援兵还很强盛,多数人都请求罢兵,世宗也犹豫不决。宰臣李榖当时卧病在自己的宅第。二月初八(丙寅),世宗让宰相范质和王溥到他的宅第去和他商量。李榖上呈手疏说:“寿春危困,城破就在旦夕。如果銮驾亲征,那么就有三个必胜的因素:其一,将士会争先奋战;其二,唐的援兵会因此震恐;其三,城中知道败亡已成定局,士气就会低落。所以寿春必能攻下!”世宗听了非常喜悦。

二月十二(庚午),世宗下诏,让有司部门再次制造祭祀用的容器和玉器等,并命令国子博士聂崇义商定它们的大小和式样,绘成图纸。

二月十六(甲戌),世宗任命枢密副使王朴为代理东京留守兼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巡检,侍卫都虞候韩通为京城内外都巡检。次日,御驾离开大梁,并于二月二十七(乙酉)进驻下蔡。

先前,后周与南唐作战时,南唐水军精锐敏捷,后周人无法匹敌。世宗为此总感到遗恨。他自寿春回京后,派人在大梁城西的汴水旁修造战舰数百艘,命令南唐降卒教会北人如何水战。数月之后,后周水军纵横出没,演习中几乎战胜了南唐人。到这时,世宗命令右骁卫大将军王环率领数千水军自闵河沿着颍水进入淮河。南唐人见到北军的水师,大惊失色。

三月初二(己丑)夜里 ,世宗渡过淮河,直抵寿春城下。次日一早,他亲自披上甲胄,进驻紫金山南面,并命令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率领亲军登山出击。赵匡胤攻破南唐先锋寨及山北一寨,斩首和俘获三千多人(《旧五代史》说他连破数寨,斩获数千),并断了南唐人修的甬道,因此南唐兵首尾不能相救。到了日暮,世宗分兵守卫诸寨,自己返回下蔡。

南唐大将朱元仗恃军功,颇为违抗元帅的节度。枢密使陈觉和朱元有嫌隙,因此屡次上表,说朱元反复无常,不能让他带兵。南唐主于是让武昌节度使杨守忠代替他。杨守忠到了濠州,陈觉以齐王李景达的名义下令,召朱元到濠州议事,准备趁机夺了他的兵权。朱元听说后非常愤怒,想要自杀。门下宾客宋垍劝朱元道:“大丈夫到哪里不能富贵,何必为妻儿而死!”三月初四(辛卯)夜里,朱元和先锋壕寨使朱仁裕等人带着寨里的万余人投降后周。裨将时厚卿不肯,朱元把他杀了(《旧五代史》说三月初三夜里,朱元、朱仁裕、孙璘各举寨来降,降众有万余人)。

世宗担心南唐剩余部众会沿着淮河往东溃逃,便急忙命令虎捷左厢都指挥使赵晁率领数千水军沿着淮河而下。三月初五(壬辰)一早,世宗进驻赵步,诸将则率军出击南唐的紫金山营寨,击溃了他们,杀死和俘获万余人,还生擒了许文稹、边镐、杨守忠。其余部众果然沿着淮河往东逃走。世宗亲自从赵步带领数百骑兵沿着北岸追赶,诸将率领步骑沿着南岸追赶,水军则自中流而下。南唐兵战死和淹死以及投降的几乎多达四万人,后周军缴获船舰和粮食及兵仗数以十万计。晡时(午后三时左右),世宗飞驰来到荆山洪,距离赵步二百多里(《旧五代史》说他到了淮北镇淮军,又带兵杀死和俘获数千人,夺取战舰和粮船数百艘,钱帛和器仗不可胜数)。当夜 ,他在镇淮军过夜。次日,扈从御驾的官员才开始赶到。守卫寿春城的刘仁赡得知援兵惨败,只能扼着喉咙叹息。

三月初七(甲午),世宗征用附近县乡的民工去修筑镇淮军城。镇淮军是夹着淮河的两座城池。世宗还派人将下蔡浮桥转移到镇淮军之间,扼住濠、寿二州互相接应救援的通路。刚好淮水上涨,南唐濠州都监彭城人郭廷谓带领水军在淮河逆流而上,打算趁后周军没有防备,要烧毁浮桥。右龙武统军赵匡赞探知情报,伏兵截击,打败了南唐水军。

同时,庐州都部署刘重进上奏,说他在寿州东山口杀了贼兵三千人,全是紫金山下的溃散士兵。

南唐齐王李景达和枢密使陈觉都从濠州逃归金陵,惟有静江指挥使陈德诚全军而还。

三月十一(戊戌),世宗任命宣徽南院使兼淮南节度使向训为武宁(徐州)节度使兼淮南道行营都监,让他带兵卫戍镇淮军。次日,世宗自镇淮军重新回到下蔡。

第二天即三月十三(庚子),他赐给刘仁赡一道诏书,劝他自己选择祸福。

三月十五(壬寅),世宗赐给许文缜和边镐以下的南唐俘虏一万五百人不同数量的衣服和钱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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