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llow Lives Matter - - -1983年那个夏天

土狼游走四方,现今在美国乡村自我放逐。喜欢边走边写边拍。 爱美人爱山爱水爱人间情愁最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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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的夏天,每一天都是热的。作为浙江大学化工系三年级的学生,土狼和老师同学们一起去了位于上海川沙县的上海炼油厂,开始毕业实习。

对于毕业实习,我又是憧憬,又是不确定。 憧憬的是可以离开沉闷的浙大校园,来到大上海近郊,开始这毕业所需要的必须的一环。 不确定的是,我不知道这次旅行会怎么样。结果,我的不确定被不幸言中。

在上海炼油厂实习是开心的。我当时在仪表车间,跟两个师傅学习。我认为上海工人素质是全国最高的。实习挺累,晚上还要自习写白天学到的笔记。 川沙县的小旅馆,一个房间里挤了6-7个同学。难得的周末,我就和女友乘公交车到陆家嘴,转轮渡去浦西,看看大上海。 记得吃的都是很简单的饭菜,也极少买东西,是真没有钱。倒是吃了上海的奶油冰砖,奶味十足。那时公交车一进站,下面是一窝蜂抢座。我总是能占位,也没有人挤得过我。总是占一个位子,给女友的。

那年代大学对恋爱一律棒打。一次从厂里出来等公交车回旅馆,倾盆大雨,无奈和女友两人打了一把伞,被老师看见。 这件事被告到家长那里去。我那时太倔强,和老师争辩:难道非要一个人淋得透湿吗?

运气从那时开始坏了。实习队伍去金山石化参观。 参观完毕,大家一起去看金山湾。自小长在西北,这是第一次看见大海。我情不自禁,冲进海浪,一直冲到了防鲨网。我穿着牛仔长裤,衬衫就进去了,似乎没有听见老师的呼喊。因为此事,我的毕业实习成绩只得了4分,本来铁定的5分。第一次看见大海的激动让我不顾一切冲了进去,或许是想冲击一下权威,在众目睽睽下。

祸不单行,半年前丢了学生证。 补学生证时系办公室的办事员就是不给我在购买火车学生票那一页盖章,说要等一年。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 实习完了去买票,准备第一次和女友去北京。售票处说我要付全款。 人一穷啥事儿都不怕。我TM连吃饭都吃不饱,你们还刁难不给盖章?那是你们本来的职责,为什么补的学生证不能盖章?我就找了一块肥皂,用刻刀在川沙旅馆的床上对着肥皂刻了“浙江大学”的公章。盖在学生证的购票页上。 因为刻的太像了,毫不费力买到了票。

更黑暗的一天来了。实习结束,和女友登上了上海到哈尔滨的列车。7月流火,热极了。我拿着搪瓷茶杯去打开水。火车上太拥挤,走道里都坐满了人。我拿着装满开水的茶杯回座位。 路过车厢连接处时,火车突然急刹车,杯子里的开水洒出一点溅到躺在地上的一对男女。那男的跳起来就对我拳打脚踢,我连连赔不是,没有还手,依旧紧紧抓着杯子,右手因为紧紧握着杯子已经严重烫伤。那男人很壮,打的越来越狠,女的也一起打我。不知道打到多少下时,我把剩下的开水对着他们泼了过去。于是,一个人打两个,车厢里大乱。直到乘警来了。乘警是40多岁的高个子哈尔滨人,一脸凶相。 他问了情况,车厢里乘客都为我说话,说他们先打人,我后还手。乘警把我们三人带到了餐车。这一对是天津男女,社会人,比我经验多多了。那女人一口一个大哥的对那乘警套近乎。 还说天津人和哈尔滨人是一家什么的。乘警要检查我们的票,我交了车票和学生证。 那两个人说票被我打丢了。这时那个乘警邪恶地说,我要去你的女友那里搜,看看他们的票是不是我给藏过去了。这个流氓警察!我急了,大声说:票和她什么关系?我们打架一直没有离开现场直到你来。 这两人的票怎么可能被我拿到10几排以外的女友那里”?乘警自知理亏,没有坚持。 那时,那个天津女人解开了上衣对着警察说,大哥你看我烫伤了,说着露出雪白的奶。卧槽,这TM色诱警察啊。 我的右手已经烫的脱皮,没有人处理,检查,那女人胸口什么烫伤的痕迹都没有。警察看了白花花的奶,没有找女性列车员来检查,而是自己看。然后心满意足地放了他们两人。 放了他们,警察把我拷在餐车上,扬言要把我交给前方车站公安机关,说我犯了伤害罪。 他一边检查着我的学生证,边说自己最讨厌大学生。

这乘警竟然没有看出我刻的章子有破绽。他说:你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出手还真狠。我说:“我都快被打死了,要是你被打会还手吗“?我不服,和他大吵说自己才是浑身受伤,还是被迫还手的。他从挂在车窗边的枪套里拔出了枪,拍在餐桌上,说“再吵毙了你”。我不再出声,不想死在车上。 餐车里另外两个无关的押运囚犯的刑警看不过去了,批了乘警,要他别冲动。那恶警收回了枪。他还是回答了我提的问题:”要是他们敢打我,我就弄死他们“! 我丝毫不怀疑他会这么做,因为他对着我这样被拷着的人还用枪威胁。我一点不责怪和我打架的那对天津人,大家都很难。

过了半小时,乘警松了我的手铐,告诉我回座位,等候随时传唤(其实是找台阶放了我)。我记得回座位的时候,座位边上几个哈尔滨的乘客,对着列车长和乘务员替我打抱不平。他们中间一个中年男子更是说哈尔滨xxx次乘务组太不像话,先动手打人的没有事儿,人家学生自卫反而被抓了这么久。当时我听到素不相识的哈尔滨乘客们这么说,眼泪都快出来了。还是好人多。

那一对和我打架的男女依旧在车厢连接处,那男的也洗干净了脸上的血,他们衬衫上也有血,他眼睛里也没有开始时的凶狠,在我走过的时候他们没有和我对视。我为那个男人羞愧,他竟然不阻止自己的女人在警察面前解开衬衫;想起自己大声阻止恶警企图找借口去搜我女友身时,我为自己骄傲。

火车停在泰安站时我就临时决定下车,和女友一起跑的无影无踪。出了车站,后面完全没有人跟来。才明白,恶警在诈唬。

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山东。那时没有电话,联系太难。 在泰安街头找了4个小时,终于在舅舅工作的单位找到了舅舅。我在泰安治疗了10几天,才继续去北京,右手皮肤至今留下伤痕。舅舅舅母对我很照顾。我很喜欢山东,什么菜味道都足。

那个时期正是1983年从重从快严打的时节。看着北京夏夜的星空,还会想着火车上的一幕,心里依旧后怕。

暑假过去,回学校报到。 我都忘记了自己刻章的这一茬。结果,最黑暗的时刻来到了,给我盖注册章的正是那个拒绝给我盖购票页章的办事员。她说:谁给你盖的章? 我迟疑了,没有一把抢过我的学生证。 为此,化工系考虑了很久该如何处分我。谢天谢地,最后给我全校通报批评的处分(最轻的)另外不能应届考研。后来了解到,那个办事员在学生证补办的那一刻,就应该给立即盖章的。她不盖章纯属自己偷懒,不是出于任何规定,仅仅那个章子要去校办盖,她懒得从系里跑几百米去校办,就出了后面这些事情。我自己用肥皂刻章子当然是错误的,但我同样憎恶拿着权力不尽职责的人。

那个倒霉的1983年夏天。 假如,我没有上这趟列车,假如我不刻章买不起全票,不去北京,从上海回杭州,假如,不去打这杯开水,或者火车不刹车;假如没有遇到恶警。 那么上面一切都不会发生。然而,生活里没有假如。

遇到了恶警,屁大的事情违反法规条例,非法用手铐,和之后与我谈话的时候,用枪威胁。当时我不知道有 Yellow Lives Matter 这个说法。 否则,我也会大喊的。呵呵呵呵呵。

 

土狼 2020-06-08 Virginia

羽衣甘蓝 发表评论于
我支持你!Yellow Lives Matter!
土狼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明秋' 的评论 : 不作为的掌权者甚至比作为的贪官更误事。
明秋 发表评论于
很多自卑的人都会在攥着权的时候,想法让自己神气一把的。
土狼 发表评论于
回复 'smithmaella' 的评论 : 一直做本行。 谢谢!
smithmaella 发表评论于
中国没有歧视,只有公开的欺负你,玩你。说实话,是挺操蛋蛋的一切国度。谢谢作者。还弄化工吗?浙大化工,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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