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解禁的第一次外游

不会常耕耘,不会不耕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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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英国算是疫情以来的第一次解禁,杰弗寻了个地点,邀我同去,我腿痛,本无太大的兴趣,他说票都订好了,不退。
      我网上一搜,这是个让人心动的地方,再者杰弗几乎每天在Whatsapp上叫唤,为了不把他憋死,我说我去。
      第二天一早七点到了他家门口,老远就看到他伸头探脑,他哧溜进车子,像是刚从幼儿园出来,说话的声音都在蹦。
      他告诉我两件事,一是他出钱把弟弟的政府住屋买下了,挂他弟弟的名字,这是必须的,他弟弟吊儿郎当了一辈子,没有哪个政府愿给他出一辈子的房租,就算是甩包袱,给我滚吧,五分之二的价。他兴高采烈,看我眼睛里挂着个问号,他说放心,我弟弟一辈子没老婆,我女儿是他最亲的人,法律上是第一继承人。
      既如此,最开心的当然是他兄弟,杰弗有三个女儿,三个女儿都悬着同样的心。
      第二件事是他小女儿又换男朋友了,这是第七个,我的双耳蒙听成第三,他赶紧强调是第七。
      我妻子也在车里,一共三位。三人都不带口罩,互相尊重很重要,而且每人都认为对方一定没有感染。
      路上的英国乡村景色忽然年轻了、新鲜了,新鲜的你要感谢这场疫情,小半年的蜗居,从壳里憋出来,像婴儿第一次睁开眼。
      我们花了三个小时从西海岸到了东海岸,惠特比(Whitby) 是约克郡的一个小镇,这镇子被那条艾斯克河分开,镇子很老了,显得慢条斯理,而河水总是年轻的,这有点像姑娘嫁给了大叔,故事便丰富起来。
      出名的不是她俊俏的水畔渔港,是海边山丘上的惠特比修道院,这山丘很高,一如古代城堡建筑选址,临海绝壁,高高在上,加上她辉煌的历史,连相对山丘上库克船长的塑像,也得隔河翘首,高山仰止。
 

 
 
修道院的前身由公元657年的盎格鲁-撒克逊时代诺斯比亚国王奥斯威创立,名称为Streoneshalh(惠特比的旧称)。他任命哈特尔普尔修道院礼拜堂的希尔达夫人和诺森比亚的第一位基督教国王埃德温的外侄女作为礼拜堂创始人。后来又成为本笃会修道院,是中世纪诺森伯兰王国的中心。
      1536年至1545年间,亨利八世摧毁了这座教堂,并驱赶罗马人,在修道院解散时,亨利八世统治下的王室没收了修道院及其所有财产。
      这里也曾决定过一些重大的事情,比如在奥斯威国王的支持下,采用了罗马惯例,并确定了复活节的日期。
      亨利八世干的事是自己人干的事,历史上丹麦人也摧毁过她,德国人轰炸过她,她如今褴褛的外貌,就是岁月沧桑留给她的历史剥落。
      我们从周遭国王的墓地和相伴着它的一排排僧侣,可以想象到当时这一地区的繁华兴盛,并由此衍生出的浪漫文学,这使惠特比举世闻名。
      布拉姆·斯托克(Bram Stoker)1897年的小说《吸血鬼》,描绘了一种被描述为类似于大狗的生物,该生物在岬角上岸爬上了199个台阶,直达惠特比修道院遗址。
      受这个故事吸引,我也想去爬爬这199个台阶,体会当大狗的滋味。
 


泊好了车,几个人甩甩腿,状况不错,惠特比用多云明丽的天气迎接我们。我们几个低头看看青油油的草地,还有海滩上似乎要奔向大海的游人,水天一色,遥看远处有蓬莱般的朦胧。一艘远海的渡轮从朦胧中驶来,驶向惠特比,我看看远处隐约的199个台阶,这可不是为它准备的,我们三个才是今天的大狗。
      库克船长的塑像面朝修道院,却不是面朝大海,足见修道院的牛气。我们要沿着艾斯克河边,穿过镇子过桥,才可抵达199。今天是星期六,又逢开禁,人们不顾死活,一片蜂拥。面河的酒吧、外卖、餐馆门庭若市,生意兴隆,所谓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名存实亡,再看看戴口罩的人数也是寥若晨星,我们三个摸摸嘴巴,都没戴。
      穿过这三千年的历史小镇,我们用了二十分钟,一身老汗,名副其实是从海里爬上来的。杰弗正和小女儿电话,他很激动,得意地告诉她,他的脚已经踏上了第一台阶,初尝做狗的滋味,我感到好笑,也羡慕他的亲情,他的小女儿对他挺好,今天已经两次电话了。
      杰弗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每上几个台阶都回头看看这海、这山、这青青瓦舍,举起相机拍下他的感受,我低头攀登一阶一阶的数,数到头怎么少了一阶?想起半道上一个英国姑娘和我说话,那姑娘长的太漂亮。
      这199像是一种刻意,刻意为了今后的传说,约25米高的步道分成如此多的阶梯,轻松了我们这些老人,心不跳、气不喘,感受也就平和美妙啦。
      眼前是一大片青青草地,联想起徐志摩的那首诗,向青草更青处漫溯,不同的是他撑的是一支长篙,我靠的是一双老腿,不可同日而语,有机会真想去问一问诗人,您当初寻求的是什么梦?具体点。


      接近修道院的废墟时,我们今日的具体就出来了,废墟的高大出乎我的意料,突兀的感觉就是它如同刚刚从战场折回的勇士,伤重却不倒,遍体鳞伤却仍然准备着去战斗。没有坍塌的残垣颓瓦,骨感如矛,气势如虹,直可以驱走满天的乌云,逼退汹涌而至的海浪。
      我真想顺势倒下来,全卧仰视拍一张照片,担心的是照片伟大了,自己就爬不起来啦。
      进了修道院就体会到了苍凉,岁月的风依然在吹弄这衰老的历史。我不懂建筑,但能感觉到它沉重的美丽,那哥特式的尖顶塔尖巍巍还在,天主教文化筑就的拱门偏窗,似乎还在说着故事。脚下的一步步似压在千年的辙上,心悸的听见了过去的呻吟,你用手去抚摸那业已风化的砖,能感到她的脉动,贴上你的脸,会有罗曼蒂克的情柔。
      浪漫,有人说是惠特比历史阴沉的再温暖,也有人说是温暖驱走阴沉的再现。修道院里出浪漫,必是一种挤迫,一种摧毁,一种爆发。
      布拉姆·斯托克的著作是在给这儿的每块青瓦加故事,加恐怖,魔鬼在细节里,这儿,就在这砖墙垒砌的缝里。压迫流溢出阴沉的浪漫,它使这修道院名闻遐迩,也给严肃的正史添乱。
      我喜欢这种现状?过于规矩的东西没人爱,她圆润了,生出了枝节,衍生出了故事,才会乡野传洒。
      我背靠着历史的重墙,眼望着大海去随想,随想着今天的现状。


修道院里突然出现了几个中国孩子,东方的喧闹声不会水土不服,不会陌生和孤独,这里有个知音者杰弗,我就知道他会上去聊它几句,他自己说过和年轻人交往可以使自己延寿须臾,今天他可以须臾一会了。
      都是廿岁左右的留学生,欢快只是留给自己,杰弗今天像是个孤独的熊,鼻子被敲了一下,低着头摆摆身子离开了。
      我笑了,那几个留学生马上和我打招呼,我不敢和同胞们太热乎,谈了两句就开溜,怕杰弗小心眼。
      离开惠特比时,杰弗很想去斯卡布罗(Scarborough),我不知道他带着心思,不过我知道那首闻名于世的英国民歌源自那里,从这儿南下也不算绕路,15分钟,为何不去。
      到达那里时我把车停在海边,几个人上了海堤,立刻好一阵子的畅快。


此时北海的蔚蓝,港湾的柔顺,沿海山坡上的五色建筑,都美美地铺在眼前的画布上,海风吹的安静,如姑娘细语吟唱,时而露脸的太阳逆着你的眼帘把阳光挥向大海,柔柔地点洒在港湾游艇,铺上山丘房舍,抬眼看去,忽然的一片银,点点闪烁,动人心弦。
      杰弗离我们很远,似乎在安抚自己的孤独,他一会看看绵延的长堤,一会看看高耸的城堡,时而若有所思,时而喃喃自语。
      回家的路上,车过曼切斯特,我打开音响,把那首《斯卡布罗集市》放出来。
      这是莎拉·布莱曼的歌声,杰弗走入了歌声,走入了那片地,他嗅着百里香,拥着鼠尾草,他要去寻找那件荨麻衣裳,他要去告诉那位姑娘,不需针线,不需缝口,只需她给他披上,她仍然是他的至亲。
      很久他都没说话,一直低着头,等他抬起头时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泪光。他看着窗外,那青葱后的一排排瓦舍别墅,他一定是在寻找什么,寻找曾有的甜蜜,曾有的美好,咀嚼冲淡如今的苦涩、无奈。
      他告诉我,他和妻子结婚前曾到这一带看房,一道动手装修,一道整理花园,一道搬进来......
      可最终,妻子还是离开了他。
     
      到家时他告诉我,他有很多英国民歌光盘,我要喜欢他可以发给我。我当然喜欢,我不想杰弗孤独。
      第二天他就发来很多,有马蒂·格罗夫斯,有西蒙,有加尔芬克尔,有安迪·威廉姆斯。
 
下乡 发表评论于
回复 'fyrmb' 的评论 : 谢谢您,祝好。
fyrmb 发表评论于
您写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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