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妈妈的诅咒

我生活在一个哑巴国度,那些共和国国王们用虚假的盛世奴役着人们的思想,于是一些人开始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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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糊榛子著

 

  灯光在跳动着,应合着那些努力扭动着的人们,他们在舞池里用尽浑身解数,企图吸引多一个异性的目光,女人们穿着暴漏,这是男人们的天堂;然而这些男人大抵不是穷鬼,因此这里也是女人们的天堂。

 

  男人们挤在女人的身边,在她们的身边摇晃摆动着,时不时的去嗅一嗅她们身上的香水味,好似闻唐僧肉香的妖怪,而女人们的反应则是更努力扭着自己那很少赘肉的腰肢,展现着自己的性感与妩媚。这里,一个女人的身旁会围绕着很多男人,她们会认为自己就是女王,而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不过是她热裤下忠实的臣民。

 

  呵,说的我多超然似得,我不过只是个找不到猎物的狼罢了,如果说我和其他男人有什么不同,那么也只是我会讲一些大道理而已。一旁的朋友递给了我一杯酒,我抿了一口,因为我是不怎么会喝的,看着那边空着的座位,我想起了一个人。当然了,是女人,在这催情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会去想个男人?

 

  那个女人挺有意思,那才不是我盯上的一个马子,她不是很有姿色,身材还好,但重要的是很便宜,如果你和她聊得投缘,一百块钱就能睡她一晚上,当然,钱不是给她,而是交给酒店的收银员。可惜的她很久没来了。

 

  那个女人叫徐安然,名字很好听,而已。每一次和她的聊天,不过是她单方面的诉苦……

 

  她说:“我真的觉得这世界特别不公平,为什么我会出生在这种家庭?”

 

  她说她是单亲家庭,一般单亲家庭的家长都会给孩子更多的爱,而她得到的却只有孤独。

 

  她的爸爸没有钱,是个工人,妈妈也没什么事业,只能维持生计而已。不过……他爸爸爱喝酒,每天都处在一个晕晕乎乎的状态,她说她对他父亲唯一的记忆就是,他喝了酒之后,说话都说不清楚,而且特别爱吼。

 

  酒醉的人是让人头疼的,但让她疼的不只是头,因为她父亲回来之后就经常会打她,甚至不计后果的打,有一次用椅子砸在了她的额头上,那一次她差点就被砸死,多亏邻居发现的早,送她去了医院,她说她很感谢那位邻居老奶奶,尽管她已经搬走了。

 

  我半开玩笑的说:“我觉得你该感谢你爸喝酒之后不锁门的这个习惯。”

 

  她翻起刘海给我看过,到现在还有一道疤,她用长头发遮上了。她说她能活到这么大,已经是个奇迹了,说着说着,自己倒是笑了,不过她好像说的不是笑话,而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她说她这一生最难忘,而又最高兴的一天就是,她的父亲死了,死在了一次矿难里,她觉得就好像过年了一样,她终于逃脱了那个酒鬼的魔爪,因为她对她的父亲没有哪怕一点儿的感情,她有的只有恨,因为这个酒鬼除了负责把她妈妈的肚子搞大之外,就没有再管过她们母女俩。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我摇了摇头,我说:那你该和你妈妈的关系很好咯。

 

  她说,那个女人也是我该讨厌的人,她没给我俊俏的外表,嫁对个有钱的郎君,是她让我天天过着好像乞丐一样的生活,而且她很自私。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了,我把她落在座位上的包递给了她,她说了声谢谢就走了,这个女人脾气很怪,她的态度转变非常快,让人简直琢磨不到线索。

 

  记得有一次和她谈到梦想的时候,我说的是很花哨的,而她说的却是想变得好看一点,身材好一点,这样她就能够靠张开腿来换取金钱与高质量的生活。

 

  她说徐安然这个名字有点像轩然,然而她却没有大波,总之她是一个对自己现在很不满意的女人,是一个想过上好日子不惜不择手段的女人,是一个可怜更可恨的女人。

 

  徐安然离开了west,她扭着她那自以为还有些妖娆的腰肢,走在夜路上,她的家离得不远,转几个弯就到了,这也是她为什么来这里,而不是去其他更有名的迪吧钓凯子的原因了。

 

  她家住在三楼,这个小区是很破旧的,楼道的角落有着蜘蛛网,二楼的灯泡也已经坏了半年之久,很多住户已经搬走了,不过她家是没搬家的。

 

  她在一楼的光亮中慢步,在二楼的黑暗中飞奔,几乎三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到达了三楼。

 

  她伸手用力砸着门,再没有了west中的那柔弱的样子,一边敲着门还一边喊着:“开门,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身材略显臃肿的女人,她开了门,却是自己堵在了门口,上下审视着徐安然,半晌才开口问她:“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回来?”

 

  “不是和你说了么?最近学校复习,所以放学有点儿晚。”她这个理由已经用了好几天,这一次她又用了这个理由。

 

  身材臃肿的女人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徐安然,她没说话,只是默默的让开了些空间,这空间足够徐安然通过了,徐安然侧身走过了她的身边。

 

  她不愿意碰到这个臃肿的女人,因为她这一辈子里最看不起的两个人中,一个是她的爸爸,一个就是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在她进屋之后便顺手关上了门,徐安然已经快步的走向了自己的屋子,那个屋子是她的私人空间,她刚刚要去打开门,身后却传来了她讨厌的人的声音:“徐安然。”

 

  “怎么了?”徐安然放下了要去打开门的手,转头看向了她的妈妈。

 

  “我再问一遍你去哪儿了?”她妈妈死死的盯住她,眼睛好像刀子似得。

 

  “我……”徐安然有些心虚,看着那个本身就对自己有着威压的女人,她只说出了一个字。

 

  而她的妈妈就好像一个将敌军阵形冲破的将军,势必要追击到对方的营地,她说:“你别说你们放学晚,我给你们老师打过电话了,你已经快半个月没去上学了。”

 

  她妈妈的声音落下,整个屋子一下子就静下来了,只剩下一旁电视里放着广告的声音显得很突兀。

 

  徐安然感觉情况糟糕极了,她隐约闻到了一股火药味儿,她不去看她的妈妈,而是看向了电视,那电视里播出着无聊的广告,就好像她最喜欢的节目一样,让她看得入神。

 

  她的妈妈已经是火冒三丈了,看见她居然在看电视,快步走到电视的旁边,却不是伸手按电视的开关,而是更直接的去拔插销:“我他妈的让你看!”

 

  随着“嘭”的一声响,电视的画面消失了,声音也消失了,这突如其来的寂静让徐安然心头一阵。

 

  “你发什么疯?!”徐安然伸着脖子喊:“我去哪儿用不着你管。”

 

  “你看看你,那儿还有个人样?”那臃肿的女人十分灵巧的躲过地上的杂物,走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说:“你看你的头发,染得花里胡哨的。”伸手又抓起了她的手腕,指着她带颜色的指甲:“这指甲涂的什么玩意?!”

 

  徐安然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喊道:“我草,你别碰我,我他妈嫌你脏!”她扯着脖子喊着:“我没人样?我没人样不也是你生的?我不是人那你是什么东西?!”

 

  “你少在那儿放屁,你他妈现在是学生,我拿钱让你读书,你就这么遭禁?”她的妈妈咆哮着:“你一天天画的跟鬼似得,你要出去卖?!”

 

  “我这样?我这样也比你好,你看看你自己,跟个猪似得,以后说我之前先看看自己吧。”说着她顺手把自己的包扔到了地上,咧着嘴嘲笑着说:“难怪你找了个死酒鬼,真是太般配了……”

 

  “啪”的一声脆响,徐安然的脸上就已经多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她的妈妈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闭上你的臭嘴,他怎么说也是你爸!”

 

  “我爸?”徐安然捂着脸,她笑了,她哈哈哈大笑,看着她的妈妈,说道:“我有爸?哈哈哈哈!”

 

  她捂着脸,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目眦尽裂,冲着妈妈歇斯底里的喊着:“刘慧琴我告诉你,我没有爸!我也没有妈!”

 

  说完她一把推开了她的妈妈,她伸手打开了自己的房门,之后飞快的躲进去了。

 

  随着“嘭”的一声,刘慧琴被关在了门外,听到里面上锁的声音,刘慧琴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没去敲被锁上的门,而是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已经对她的女儿失望了。

 

  而徐安然在回屋了之后,她靠着门哭了起来,从站着一直到坐在地上的痛哭,越哭她的声音越大,伴随着她宣泄情绪的还有肚子的疼痛,她经常肚子疼,早就习惯了,疼痛让她感觉到自己存在。

 

  到后来她的哭声也不知道是因为肚子的疼还是脸上的疼了,这个时间里,让她感觉很想死,她用力的捶打自己疼痛的肚子,让那里更疼,疼得她额头上都落下了豆大的汗珠。

 

  徐安然坐在地上,她回忆着自己的童年,在小的时候,她家是农村的,那时候家里很穷,她几乎没有吃过其他孩子喜欢的零食,有一次,家里来了亲戚,给她呆了几袋果冻,这种果冻城里才有卖,她也从没吃过。

 

  她把果冻藏了起来,她仿若藏起了宝贝似得,好像珍宝一样,它们被藏在了衣柜里,她一直不舍得吃。

 

  然而,她妈妈在一次收拾房间的时候,在衣柜里找到了这些果冻,就问都没问她,把果冻送给了邻家的孩子,一个也没给她留。

 

  那一次她哭了,哭的很惨,这看似是一件小事,却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伤痕,从那之后她学聪明了,只要是有什么好吃的,她绝不会想着别人,为一想着的,就是防止她妈妈看见。

 

  可是又一件事让她更加伤心,那是她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才买来的玩具,可放在家里没几天就没了,她像疯了似的寻找,最后问了她的妈妈。

 

  她妈妈说,昨天隔壁家阿姨带着孩子来家里玩儿,那小孩儿喜欢,就让他拿走了,她的妈妈还自顾自的说人家那小孩儿很小,很可爱之类的。

 

  这让徐安然几近崩溃,她疯狂的恳求妈妈,让她把玩具要回来,或者再给她买一个,却还是让她妈妈拒绝了。

 

  她喊道:“那是我的东西,我拿我自己的钱买的,你凭什么送人。”

 

  她妈妈的回答则是:“你的钱?你赚钱了么?还不是拿家里钱买的么?”

 

  从那以后,她和妈妈的关系就在难以修复了,很难想像么?就是这样的小事,几袋果冻,一个玩具,她的妈妈不认为怎么样,可徐安然却是视之为珍宝。

 

  痛苦的事是被抢走自己的珍宝,而更痛苦的是,这珍宝被抢走之后人家还不去珍惜。

 

  就像那次在垃圾堆旁,她看见自己的玩具残破不堪的丢在了那里,她开始怨恨,怨恨她的妈妈。

 

  “你怎么不去死?!”徐安然在屋子里大喊着:“你为什么不去死?!”她怨恨的想着她的妈妈,这种怨恨已经上升到了对他妈妈的诅咒,她真想让她的妈妈去死,她就永远脱离了她的妈妈。

 

  “你怎么不去死?”这句话在徐安然和她妈妈的吵架中经常被用到,而他妈妈则是回应她:“要死也该你先死。”

 

  这让徐安然觉得她们两个好似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都想着对方赶紧去死,恨不得一刀捅死对方。

 

  但她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她跪在地上,忍着肚子的疼痛,如同祈祷一般的喊道:“神啊,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就让那个女人去死吧,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出车祸,坠楼,癌症都好,让她死……让她……去死吧!”

 

  这一次吵架之后,生活逐渐回归了平静,或者应该说是寂静,那一次吵架之后,她们母女俩就几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徐安然依旧如以前一样,偶尔去上课,而更多的是去west摇头,去吃药。

 

  当然她没有钱买更好的“药”,就买止痛片和可乐一起吃,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样能够让她忘记一切烦恼,一切,甚至能让她忘记明天还有没有钱再继续来这里玩。

 

  她与妈妈的感情就更糟糕了,联系着他们的只有那被人们所贬低的金钱,她只会在没钱的时候,去她妈妈那里拿些钱,而她妈妈就好像打发乞丐一样,随手丢给她一些。

 

  徐安然说,如果有选择,她绝不会向家里要钱,她开始想从外面拿钱了,于是,她开始交男朋友,交很多的男朋友,从那些傻男人手里拿钱。

 

  那些男人大多都是在west认识的,在她看来,这些男人很有钱,拿他们的钱是不要紧的,她可以叫无数个人老公,在男人们的身边来回穿梭,游刃有余,她说她是一个厉害的女人,她很骄傲。

 

  而那一次的诅咒,也化作死神的镰刀,降临了。

 

  只是,或许这死神是个近视眼,又可能是上天的神明倾听她诅咒时,听的不是很清楚。

 

  恶毒的诅咒找错了人,降临到了徐安然的头上,在体检中,血液样本发现了异常,医生建议她去做更深层的检查。

 

  也就是这一次检查,她被查出了癌症,是胃癌,她拿着那承载了无数人噩梦的检查单,也承载了她的噩梦,她几近崩溃,她从不相信到接受现实,她跪在地上痛哭着大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她,而是我?!”

 

  她憎恨命运给她的不公,她憎恨那神明听她诅咒时分了心,她开始憎恨一切,她的癌症是她众多男友中的一位陪她查出来的。

 

  她的那位男友劝她告诉她的母亲,她拒绝了,那男人以为徐安然是个懂事的女孩儿,以为她是不想让妈妈担心。

 

  可事实上,她之所以不告诉她的妈妈,无非是因为她认为妈妈本来就想她死,她觉得这件事要是让她妈妈知道了,那个女人一定做梦都会笑醒,她不想认输,她不想让她的仇人看见自己已经被死神盯上了。

 

  这天开始,她虽然怨恨命运,但她也变得更加坚强了,那个陪她检测出癌症的渣男也离她而去了,她一点儿都不伤心,因为她的男人不只这一个。

 

  而那男人的话也颇为露骨,他说: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感情,无非是各取所需,我给你钱,而你给我……

 

  徐安然觉得她说的没错,事实就是这样,那个男人说:“我找女人是用来睡的,而不是做慈善。”

 

  因为癌症危机着她的生命,而医院,如果你没有钱,那你死在医院门口也不会有人管你。

 

  她开始迫不及待的想要赚钱,而她赚钱的方式也和以前一样,靠男人。

 

  她会把自己化成一个美女,她穿着更加暴露,她与男人也更加现实,她用廉价的化妆品提高了自己本是很低的档次。

 

  之前的她或许还要与那些男人谈一谈虚无的感情,而现在谈的无非就是一晚多少钱而已。

 

  她不觉得自己这样有多可耻,她不觉得她这样有多不要脸,她凭借自己的身体赚钱,关别人什么事?

 

  她赚来钱,用来延续自己的生命,又可以放纵她的内心,每天和不同的男人上床,她很喜欢这种生活。

 

  可这样的放纵,使得她原本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了。

 

  她感觉到了死亡,甚至嗅到了死亡的味道,终于,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那一天,她偷偷进入她妈妈的房间,偷走了家里全部的积蓄,那些钱,是他爸爸……哦不,在她的话中,是那个死酒鬼在矿难之后,给家属的补偿。

 

  只有二十万,一条人命就是这么卑贱,但在徐安然看的话,这二十万换了那死酒鬼的命,简直是太赚了,她觉得,那个酒鬼一无是处,他一文不值!

 

  多亏她的妈妈没有发现,她拿了钱去医院为自己做了化疗,因为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延续她的生命。

 

  化疗会导致脱发,自那开始,她的头发就一天比一天少了,她戴上了十分逼真的假发,走在街上与常人无异。

 

  她的妈妈在她的背包里发现了一盒安全套,这让那个臃肿的女人又一次爆发了。

 

  然而祸不单行,就这一天,她的妈妈又发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家里的二十万元钱被偷走了。

 

  她没马上报警,因为很多线索她怀疑这钱就是徐安然拿的,这二十万是家里最后的存款,是以后买房子要用的,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居然成了可恶的盗贼。

 

  在这一天徐安然回来,她们两个就大吵了一架,她臃肿的妈妈将那一盒安全套摔在了她那浓妆艳抹的脸上,冲着她大喊:“你他妈才多大?你还要不要脸?”

 

  徐安然的应对是很淡然的,将它收了起来,她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就这么遭禁你自己?!你为什么要这么遭禁自己?”她的妈妈说着拿出了一个小镜子,冲着徐安然:“你看看你自己,像个妓女一样!”

 

  徐安然拿过她妈妈递给她的镜子,照了照,侧了侧脸,笑着摆出了一个最撩男人的样子,笑着说:“你说得对,我就是妓女。”

 

  “可是我愿意当妓女,你管得着么?”她说完,狠狠的将镜子摔在了地上,她指着她妈妈说:“刘慧琴,我告诉你,我徐安然就是死了也和你没有半点儿关系。”

 

  这一下让刘慧琴后退了好几步,她简直不敢相信徐安然居然说出了这种话,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好好好,你愿意做妓女我管不着,我问你,家里的钱是不是你拿的?”刘慧琴严厉的问她。

 

  这种眼神对徐安然有着天然的压制,让她有些害怕,但她还是装着平静的说:“钱?什么钱?”

 

  “你爸死了之后给的家属补偿。”她看着徐安然,又问了一遍:“那些钱是不是你拿的?”

 

  徐安然想,她已经是快要死的人了,害怕这个女人做什么?索性一仰脖,大喊:“对,是我拿的,我都已经花了。”说着她做出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好你个狗揍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一声大喊,使得她们从吵架变成了打架。

 

  她们撕扯在了一起,原本徐安然的力气就没有她妈妈大,又因为病痛,她简直没有还手能力。

 

  他们就好像要拼个你死我活一样,谁也不想放手,而就在拉扯的过程中,徐安然的假发被扯掉了,露出了她那秃得不像样的头。

 

  她仅剩下稀疏的头发,却根本不能盖上她那暗淡无光的头皮。

 

  两个人的动作都停住了,她们面面相觑了好久,徐安然一把抢过来了她妈妈手中的假发,慌乱的把它带在了头上。

 

  刘慧琴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徐安然,语气中的火药味也消失了,她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徐安然笑了,她又一次发疯了似的笑,她把对这个世界的恨意融合在了大笑中,她虽然笑着,但眼中却流下了眼泪:“哈哈,我要死了,你不是应该高兴么,你该高兴啊!笑呀,你笑啊!像我似的,你笑啊,哈哈,笑啊……”

 

  “不,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吧……”刘慧琴摇着头,她不敢置信看着。

 

  徐安然从包里掏出了诊断书,报复似得摔在了她的脸上,瞪着刘慧琴说:“你不是问钱么?我拿着钱去做了化疗,我就是死了也不给你留下!哈哈哈!”

 

  这一次吵架,伴随着情绪的波动和剧烈的疼痛,她晕了过去。

 

       从那天开始,她觉得自己的妈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刘慧琴对她开始重视了,在她疼的下不来床时,刘慧琴给她做饭,喂给她吃。

 

  开始她以为这个女人是在装样子,她拒绝了刘慧琴的“假情假意”,狠狠的把她递来的碗摔在了地上,可后来她发现自己的这一次昏迷,好像使得整个世界都变了。

 

  这世界好像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她开始接受那个她视之为仇人多年的女人,对她,刘慧琴给了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安心养病,钱的事不用担心。”

 

  这句话太熟悉了,她的眼泪第一次不是在吵架中留下的,她记得以前也听过类似的话:“你安心上学,钱的事不用你担心。”

 

  她不再去夜场,可能是身体不再允许,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总之,那一盒安全套没有再用过一个,最后是被顺手扔掉了。

 

  刘慧琴为了给她赚来治疗的费用,白天接一些零散的活计,在家里一边照顾着她一边做活儿,晚上等她睡着了之后,刘慧琴就会出去上夜班。

 

  这依然不够,刘慧琴又借遍了所有亲戚朋友,让自己变得负债累累,甚至为了那么一点儿徐安然之前都不放在眼里的钱,甘愿为人家下跪,给人家磕头,活的好像乞丐一样。

 

  说起来很奇怪,以前的刘慧琴没有活得这么卑贱,可徐安然却曾经嫌她脏,可现在,刘慧琴就算穿着如乞丐一般的衣服,徐安然也在没嫌弃过她。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徐安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对黑眼圈,那放多了咸盐的菜和为她擦洗身子时轻柔而又粗糙的手。

 

  她说,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我曾经想要脱离的,甚至是我如同发疯一般诅咒着的人会帮助我延续生命。

 

  她努力的让我多呼吸一口这世界的空气,甚至比我本身都要努力。

 

  她说,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她的生活也不是很糟糕,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女人也不是太坏。

 

  她说,她竟然觉得……还好神明在倾听我诅咒的时候分了神,还好,要死的不是她。

 

  “妈……”这是后来她对刘慧琴的称呼,原本要撕心裂肺的喊叫,歇斯底里的怒吼后才会出现的眼泪,它就在这平淡轻声的一个字出口时汹涌而出。

 

  她已经很久没有叫刘慧琴“妈妈”了,两个人都哭了。

 

  这一天之后,她们的联系紧密了,每天刘慧琴都会抽出时间陪徐安然聊一会儿天,或者是给她读一些故事,让她听的很入迷。

 

  这是每一天中,徐安然最高兴的时间。

 

  接下来的一两年里,刘慧琴一天只睡不到四个小时,徐安然经常看见她睡在做零活的桌子上,她总会踉跄的下床,给她披上衣服。

 

  从面临死亡对生的渴望到不想拖累对死的追求,往往只积累在一件件小事,再到后来,她开始为别人而想延续自己的生命,那个人就是曾经的仇人,那个小时候让她有着黑色童年,痛苦记忆的女人,那个曾经想要诅咒的人。

 

  ……

 

  一晃五六年了,会出现奇迹么?

 

  徐安然依旧躺在床上,她的癌症没有像廉价韩剧里似得莫名消失,她也没有受到大善人的施舍。

 

  她离死亡更近了,但你要问她,她会说奇迹已经降临了,在检查出癌症时医生告诉过她,她只能活三年,可刘慧琴又是跪下又是磕头,竟然让死神爽了约,让她活了近十年。

 

  在她生命中出现的奇迹有很多,只是在之前她从未去看,而现在,她觉得最美丽的奇迹就是妈妈的转变。

 

  她说,是癌症带来了奇迹,她感谢那个近视眼死神和那个不靠谱的神明。

 

  她贪婪的吸了这世界的最后一口纯净的空气,她无力的呼出了那带着死亡味道的浑浊气体。

 

  “妈,如果有来世,请让我像你照顾我似得照顾你,当然,我不会让自己黑着眼圈儿,不会让自己的手变得那么粗糙,更不会把菜做的那么咸……”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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