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奉山的民国岁月(下部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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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澜守在当铺前台,总算来份买卖。这位爷当的东西着实不怎么样,一本《康熙字典》,根本就不值钱。
旁的当铺当场就得给扔出来,脾气大的没准还得打人,可到文澜这得留下,开张了。
就这旧书,给一块钱有点多,给五毛钱好像还有点少。给多少合适文澜拿不定主意,这开张的大事含糊不得,得让东家定夺。
文澜探头对来人道:"客官,您这物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给多了东家不乐意,给少了我也过意不去,您稍等片刻,我请东家来掌一眼。"
给小德子使个眼色,小伙计一溜小跑奔后院。
当字典这位坐那傻了,眼睛满屋子乱转。心想是不是走错门了,这是当铺吗?就这字典还得请东家,不会是叫人来揍自己吧。
转眼老孟头到了,从后屋上到柜台,文澜把布包里那字典往前一推:"东家,咱们可全指这个开张了,贵贱不论,得把它留下。"
刚才小德子请韦向天,说是前面有生意,掌柜的不敢拿主意,特请东家决断。
韦向天最不乐意管这些事,费口舌做买卖,钱来票去尔虞我诈,不如劫道杀人来的痛快。可自己是东家,掌柜的有请不去不行了。
本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石掌柜不敢拿主意,搭眼儿一看是旧字典,韦向天鼻子都气歪了。
"就这个?非留下不可?你屋里要糊棚?"韦向天气的失了体面,这要是在山寨早就一个大嘴巴抽过去了。
韦向天嗓门有点大,文澜回头看了眼柜台下面那位,压低声音说:"东家,别急呀,这东西虽然不起眼,可寓意非同一般,这是本字典,就是本书啊。"
书?书怎么了,书是金叶子攒的?
韦老爷开始后悔雇佣文澜,本以为有个看摊的,守住店铺,遇着几个大买卖也就行了。哪曾想这位吃过见过的少爷给自己弄了本旧字典。
"书怎么了?我不识字,不要!"韦向天火气未减。
"东家您糊涂呀,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所有的宝贝都在书里呢。今儿头回开张就有人给咱俩送黄金屋。您再琢磨琢磨,好彩头啊。"
文澜还跟韦向天对付,看来这旧书今天一定归自己了。万般无奈,一本破书也不值几个钱,就随他了。
"你有把握从这里翻出金银财宝,那就留着,我跟你交代过,百元以下的物件别问我,非折腾我干啥?"韦向天说道。
文澜见韦向天应了,心花怒放,站直身子对那位客人喊道:"这位爷,您好福气,我们东家也瞧上您这宝贝了,东家识货,少不了您的。"
下边这位彻底糊涂了,当铺还有夸东西好的?不是疯了就是自己的东西没准真是好东西,里面有藏宝图也保不齐。
来人忽的站起来,仰头道:"掌柜的,您识货,我算是没进错门,您把东西给我再看看,反正也得留你这,我倒还有点舍不得了。"
嗬!就一本破字典,眼瞅着要成宝了。这就是一个人疯不要紧,俩人一起疯就要热闹。
文澜志得意满,趾高气扬。这就要喊价了,想想喊多少钱好呢。眼睛瞟向东家,韦向天翻着白眼瞅着他,这眼神让文澜心中一凉,价不能喊的太离谱。
"这位爷,东西拿回来,您想当多少钱呀?"
当铺的规矩得客人先出价,一般会出的高些,而当铺肯定会狠狠杀价,打个八折都是少的。
这位爷心琢磨,就这旧字典,连掌柜带东家可都到齐了。看样这铺子再没旁人,真是怪事,北平城里居然还有这么没规矩的当铺。
既然大家都是胡来,那也别客气了,漫天要价吧。
"这玩意儿看着不起眼,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要不是急等钱用我可不做这败家事,家里能当的都当了,就剩这件一直舍不得,今儿是真没辙了,能换几斤棒子面就得。"
客人是个老手,不说当多少钱,编了一堆故事最后说一句活拢话,几斤棒子面的价。文澜哪知道棒子面什么价,这下该他挠头了。
"老爷,棒子面什么价?"文澜问。
韦向天越看越气:"你看我像买过棒子面的人?"
文澜碰了个软钉子,想起来了小德子。让小德子去后头问问于妈棒子面什么价。
好嘛,当铺估价还带咨询老妈子的。
不大会儿小德子跑回来,在文澜耳边说了几句,文澜脸上有了笑模样。
白面才五毛一斤,棒子面两毛一斤,几斤棒子面……算它十斤,才两块钱,杀他一半价就给一块钱,这可赚大发了。
"这位爷,您这物件忒旧,缺扉少页,纸质枯黄,扎的线都开了。这么着,今儿东家也在这,咱们童叟无欺,我给您出一块钱。"
文澜压根不知道《康熙字典》什么价,他是按棒子面的价算的。那位爷一听,什么?给一块钱,不会听错了吧,就这东西,旧书摊上有的是,品像好的也就五毛钱,人家老板还有赚呢。
心里想着嘴里就叨咕出来了:"一块?"他是觉得太多了,文澜一听还以为给少了,合计是不是要加点。
韦向天坐那半天了,看着这本旧字典生闷气。当铺开张收本字典,字典就是书,对于一土匪来说不吉利,土匪讲究的是吃喝嫖赌,收了本书还怎么赌,赌什么输什么。
又听文澜出价一块,当东西那位还要划价,实在是按耐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给十块,抠抠嗖嗖的这叫什么买卖。"
韦向天说完转身走了。
文澜和那位都楞在原地,十块?真给十块?
看着韦向天气哼哼的走了,文澜琢磨东家生气了,气自己给的少,这没准真是件宝贝。既然东家发话了,那还客气什么,写当票收东西。

就这么糊涂,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文澜不算,他哪行的都不是,整个一棒槌。
文澜写了两张只有他才能看懂的当票,一张给客人,一张自己留着。数出十个大洋,命小德子把客人送出去,又把字典包好,贴上标签,收入库房。
得了十块大洋的那位恍如梦中,一步三回头,生怕掌柜的反悔追出来。此例一开,日后麻烦可就来了。

陆郎中收了二百大洋的银票,小铁盒里的串地锦就归那位哮喘病人了。
这位爷不傻,问陆郎中免费方子发到什么时候,这方子要是不管用他得回来找。
陆郎中哪怕这个,一百套说词等着呢,若是由着病人回来找,他得一辈子住大牢里了。
"我这堂子只为行善,每月初一到十五,过了这个时候就得去下一州府继续救人。我们主仆二人在这儿有十天了,您这药带回去用,三天就保您出气儿顺畅,四天头上不管用,回来给您退钱。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您去聂大人那找我,他老人家派兵帮您,放宽心吧。"
病人想想也对,给聂大人瞧过病的哪能蒙自己这仨瓜俩枣,郎中真要敢跑,自己拐弯抹角能找到聂大人,到那时再逮他不迟。
他可就没细想,这郎中认识聂大人,聂大人可认识他吗?
陆郎中之所以得手就高明在一点,他知道病人是旗人,看样家底不薄。而聂督军再早也是清兵的统领,名声在外,旗人没有不知道的,拿聂大人当幌子准能去掉病人心疑,这事就算成了。
病人前脚走,陆郎中让仆人送送,使了个眼色,仆人便暗中跟随,怕这位合计过味儿立刻找回来。陆郎中收拾好东西,结了店饭帐就要开溜。
那位问了,这就走了?不是还答应跟老潘何庭分帐吗。
这种打马走穴的骗局是有帐不怕算,局儿做成了必须马上走人,该分的帐黄不了,日后遇上再说。总不能傻等着苦主回来找啊。

石奉山在酒桌上说认识大北窑赌场的东家,这句话可把关老板和何君然镇住了。
关城庸不清楚奉山底细,只是觉得既然认识这样的角色何苦窝这陪老何说书呢,转念一想石奉山是不是酒话。
何君然可不这么想,石奉山的爹是奉天都统,那是一品官,职位不低。认识个把京城官宦财主不是新鲜事,可这位赌场东家不同寻常,他不是正道上的人,虽说黑白两道都吃的开,但石老都统万万不会结交这样的人,那石奉山又是怎么认识的呢,难道说奉山还瞒着自己,留了一手?
这些事谁都不愿意在酒桌上说,关老板与奉山不熟,打听的太细失了礼数。何君然也不能细问,一问便显得跟奉山不是至交,所以大家都不往下唠了。
吃罢饭关老板回书馆,石奉山又安慰关老板几句,告诉他且放宽心,有石某在书馆吃不了亏。
关老板得知奉山认识大北窑东家,那这北平城还有敢欺负自己的人吗。
石奉山与何君然走着回家。
两个人都觉得有话要说,奉山提议找个茶馆喝茶,正合老何心意。
两人来在裕泰茶馆,王掌柜过来招呼,要了壶上品茉莉花茶,找个僻静雅间坐定。
奉山知道老何有话要问,自己正好也想问问老何,敢情俩人都是丈二和尚,糊涂着呢。
"何大哥,那大北窑东家到底何许人也,怎么觉着比宣统皇上名气还大,您跟关老板还都知道,您得给我说说。"
何君然四下瞧瞧,凑近石奉山:"奉山,别瞒我,你是怎么认识那祁隆的?"
嗯?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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