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母亲在一起的日子 (17 - 抹不去的快乐记忆)

母亲说, 我和你爹爹经历的事, 能写成厚厚的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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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不了小时候我上的村办幼儿园。跟老师和小朋友一起学走正步,做游戏,荡秋千,滑滑梯···,学了一些简单的儿歌舞蹈,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尽管年近古稀,对那时学的歌谣始终记忆犹新:
 
小喜鹊叫喳喳,周总理访问到我家。爹递烟妈端茶,我来把板凳拿。不吸烟不喝茶,坐在板凳把话拉。周总理还把我来夸,全家乐得笑哈哈。
 
大红花开满地,小朋友拍手做游戏,大家变成个飞行军,飞呀飞呀,飞到北京去见毛主席。
 
花儿红,叶儿大,开了一朵民主花。小弟弟呀小妹妹呀,拿点儿水来浇浇它。我们要保护它,永远开着民主花。
 
    有时我们好多孩子在家一起玩,自己还会排练节目,唱歌跳舞,还会一起学演古装戏。女孩两只手腕上各绑上一块长手巾当甩袖,学着唱戏的样子,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甩袖一甩搭着那只手上,“来了哦·····”,“走哇啊······”;男孩子就把挂在墙上的玉米棒子上的玉米须子揪下来,弄根铁丝拧起来套在鼻子上面又挂在耳朵上当胡子,“乌哈哈哈······”可开心了呢!
 
    母亲手里干着活儿,要是家里没有动静,还会叫我:“清香,你唱块歌儿给我听听吧!” 老家人说歌的量词是一块儿一块儿的。我就扯开嗓门一块儿一块儿地唱起来没完。那阵子高兴是高兴,我就是觉得自己穿得不太好,滑滑梯时裤裆老爱开缝儿。
 
    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幼儿园里,那个非常漂亮的张嘉云老师。还有年龄稍大一点儿的段美英老师,她的大儿子跟我一样大,上学时在一个班级。
 
    忘不了小时候与妈妈一起忙乎着过年,做上供用的大枣饽饽的情景。一早起来妈妈发上一大盆面,放进锅里,灶下点上一把火把锅温上。炕上放一块大面板。面发了,母亲先施上面碱揉一会儿,再分成几块面团,全家人一人一块面团,跪在炕上的大面板旁边使劲地揉起来。一块硬面,揉来揉去变软了后,就递给母亲。她会用她那双非常灵巧的手团一团,用木戳盖上五个条条印,再用两个小指头分别在条条印上勾出五个鼻子,每个鼻子里都串上事先剪好的大枣条块,一个漂亮的大枣饽饽坯就做好了。坯子要随即放进大盆盖着被子再进行醒发。父亲、三姐、我哥和我负责揉面。我的力气小,手也不热乎,总是揉不合格。 
 
    我们家每年过年不光要做近二十个大枣饽饽上供用,妈妈还要做一对圣虫。圣虫真是活灵活现的,还分公母呢!公的满身是用剪刀剪的刺儿,母的是用木梳按的一串串的点点儿印。一块面搓成长条,头上捏上俩耳朵,脸上按上两颗黑豆当作眼睛,下方剪上嘴巴給它含上个硬币和枣,再把长条一圈一圈盘成圆形,放到一块擀的圆圆的面片上,面片边剪好多道,把它捏成花瓣状,特别好看。 
 
    除了做大枣饽饽、圣虫上供,还要做两个猩猩压窗台,说是猩猩可以使人一年有精神不犯困;还要记得做一堆小刺猬压粮囤子和面缸用,说那样可以使家里年年会有余粮;做两条面鱼压在水缸上,说是鱼和水都是财气。反正做的过年上供的东西都是为讨个吉利,好使家里在下一年顺顺当当,多进点儿财气,避免灾难的。
 
    醒发好了的大枣饽饽什么时候上锅蒸也是很讲究的。大锅里搁一个树杈做的锅梁,上面放一个用高粱杆串的锅篦子,锅篦子上铺上一层被择掉麦叶的麦秆,放上饽饽坯子,留好空隙,不能挤着,盖上软篦子,再盖上锅盖,锅盖上还有压上菜板。只见这时母亲要点上一炷香,再开始烧火。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根据燃香掌握烧火时间的。
 
    停火后要再焐一会儿,然后一个人在揭锅盖的同时,母亲要把事先已经准备在手里的白粉子,趁热拍到那些饽饽和动物面食上,使它们更加发白且不发亮。出锅后摆在面板上盖帘上晾凉。还要盖上胭脂红的印章,有的还要喷上胭脂红颜色,甚是庄重好看。等凉透了,硬绑了,就装进面缸里,盖上盖子就等着除夕摆布在北床上供用了。不到上完供是不能吃的,我们都是忍着馋守着。
 
    每年过年父母亲还要张罗着做一包两包豆腐。一般是十来斤豆子可以做一包,凑够了 二十斤就做两包。记得有一年,父亲还从东北二姐家背回一袋子不太成熟的大豆来家做的豆腐。都是母亲带着全家人齐动手。首先我们将豆子拣干净,到东厢屋的石磨上磨成碴子。我、三姐和我哥负责推磨。推石磨是我们小时候特别讨厌但又必须做的事,那时凡是吃的玉米面白面什么的,都是自己在家用石磨磨面。母亲负责把磨下来的豆碴过筛子,筛除豆皮,然后父亲把筛好的豆碴子放到大盆里泡上水,联系豆腐磨。
 
    每逢过年,我们全胡同十几户人家,在我家房后大娘家门口的空地上安一架豆腐石磨,一家一家地排着磨。两条长凳子上安上小型石磨,拴上磨棍,下面放上一个大笸罗接着。笸罗是用柳条编的那种,经水泡了不漏水。磨盘上的磨眼里舀上泡好了的带水的豆碴子,我们就开始抱着磨棍转圈儿推起来。因为磨小有水不很重,一个人也能推动,其实就是推着磨棍转圈儿走。但走得时间一长,头会发晕,就得换下来休息一会儿,另一个人接着推。大片大片的豆粕子从磨上滴落到笸罗里,母亲就会用水瓢将豆粕舀到水桶里,父亲小心翼翼地挑回家,不用我们抬,生怕撒了。那可是全家人一年的盼头,都想痛痛快快吃上一顿大豆腐。
 
    豆粕子都磨好了倒进一个大缸里,掺上温水搅拌。这时候大锅上安上一个专门做的豆腐架子,父亲拿个洗好的面袋子撑着口,母亲用水瓢将豆粕舀进面袋里,半袋子豆粕拎到锅上的豆腐架子上,只见只穿坎肩漏出两条胳膊的父亲,握住袋口轻轻用胳膊一压,豆浆就刺刺地流出来淌进锅里。为了多挤出点豆浆,还要把挤干的豆粕再加点水复压一次。这样豆浆全挤出来,豆渣也就分离出来了。豆渣倒出来放到盆里留着做豆腐渣酱用。接着再弄下一袋。锅里豆浆满了,母亲一水瓢一水瓢舀到桶里。父亲一袋一袋挤压,挺费劲的,有时还跪在锅台上挤。为了让父亲休息休息,三姐也会替换父亲挤压一会儿。豆粕都挤完了,这时候都是母亲烧火,还要烧好柴禾,木头和芝麻秸秆什么的,烧别的怕灰尘大。父母亲眼睛盯着锅,掌握着火候,边烧边用水瓢搅和锅里的豆浆。因为豆浆容易溢锅,稍一疏忽溢出来就浪费了。
 
    锅台边放一个刷干净的泥瓮,准备盛烧好了的豆浆。母亲说千万不能用瓷缸,瓷缸遇热容易炸裂。我们村有个人家就曾经发生过炸缸的事情,豆腐吃不成还搭上了一口缸,大过年的很闹心。父亲在锅边用大水瓢搅和着,经过几次开锅我不知道。只见他俩配合着,豆浆烧好了,又用大水瓢一下一下舀进泥瓮里,盖上盖子再烧下一锅。都烧好装进泥瓮后,父亲用一根木棍儿在瓮里转圈搅动着豆浆,母亲缓缓地倒入事先准备好的卤水。见到汤汁清了,变成豆腐脑了,母亲会给在旁边看眼儿的我们,每人盛上一碗豆腐脑喝。他们顾不上喝一口,又赶紧把豆腐脑舀进事先准备好的,架在大锅上的铺着大笼布的柳条编的大圆筐里。母亲揪着笼布的四角,让浆水尽快地流淌出来。父亲就一瓢接一瓢地往包里加,都装完了,四个角系起来,放上个大盖帘压上大菜板子,我们在边上静静地看着等待。
 
    这个时候,母亲会从锅里舀压出来的豆腐浆水给我们泡脚。小时候我们没有天天洗脚的习惯,一冬天也洗不上三五次脚。上灯时分豆腐压好了,打开包父亲用专用的豆腐刀,把豆腐割成大块儿,母亲拿出一块给我们切成小块,放在大碗里,叫我们蘸着酱油吃一点儿。然后她再切一棵大白菜加上豆腐熬一大锅,让我们美美地吃上一顿。那个好吃啊!那个解馋啊!我至今不忘,那个时候的豆腐怎么会那么香啊!刚出锅的大白菜熬豆腐妈妈是不让我们先吃的。首先得盛一大碗给奶奶送去,再是街坊邻居每家送去一碗,让人家都尝尝。当然别人家做了也会给我们送过来。小时候邻里之间的温馨关系真好!这一点我们和母亲始终保持着,有点儿好吃的稀罕东西,总爱与亲戚朋友邻居分享。
 
    泡了脚,吃上了豆腐,晚上还有热乎乎的炕头睡,小时候过年的感觉真好。但是热炕头我捞不着睡的,我是要去陪奶奶睡觉的,给她暖和脚。 
 
    第二天,母亲会把一大块一大块的豆腐,放进大瓷坛子里,舀上豆腐浆水加上盐,搁起来留着过年吃。小时候真得非常盼望过年,总觉得一年的时间特别长。
 
    临近过年,公社里会给烈军属发放慰问品,记得我家每年都能得到半副猪下水,半个猪头,两个猪蹄,半副心肝肺和猪肠子,有时候还能带上一条猪尾巴。这是我们家比普通人家多吃的东西。有钱人家都是从腊月二十三日辞灶开始换饭的,就是开始吃好饭,不吃地瓜饼子就咸菜的饭了。我们家一般都是从二十六、七才开始先包一次地瓜面包子吃,黑亮黑亮的,趁热吃皮儿会软乎点儿,凉了就发硬难消化,容易胃疼。二十八、九就包两锅白面包子吃,三十除夕那天中午,吃白面饽饽,有时候还能做顿大米饭和熬一锅有肉有豆腐的大白菜吃。
 
    在三十下午,就开始包初一早晨吃的饺子了。母亲和面揉面,我们帮助剁馅。剁的大多是困了好几天的白菜头,也有肉。虽然是过年但依然是菜多肉少。面和馅弄好了全家人都围在炕上的大面板边上,擀皮的擀皮,包饺子的包饺子,还有专人往盖帘上摆。我们家人多,都要包上三四盖帘。晚上每个盖帘的饺子上,还要放上一个折回来的桃树枝,母亲说那是辟邪用的。
 
    对了,饺子里还要包上钱呢——硬币,个数由人数来定,一般是几个人包几个。说是初一早上谁吃到硬币谁在这一年会有钱花。母亲生怕有人吃不到,大过年的扫兴,总会每人包上两个,或是再多包上几个。这件事是由父亲负责,对待此事他很讲究卫生,总是把硬币认真地洗了一遍又一遍的。父亲每次在包饺子前,总是要把手指甲剪了又剪,还磨一磨,再打了肥皂洗几遍才去包饺子。
 
    除夕的前一天,母亲就会吩咐我们,在做了大扫除的家里正间北墙上挂上宗谱,左边墙上挂上财神爷的画像,右边的灶台上面挂上灶王爷的画像,还有院子南边南屋墙上,有个天地公公的神龛洞,也要换上新的天地公公画像。家里的东间西间都要挂上一些年画,记得有四联《十五贯》,《屈原》,《相思树》···。我最喜欢的是那幅两个稍微歪点儿脑袋,抱着和平鸽的孩子,一男一女笑嘻嘻的,年纪与当时的我和我哥哥相仿。我见人就会指着那幅年画说,这个女孩是我,那个男孩是我哥哥。父母亲见了也乐呵呵地说,就是看着像你俩才买回来的。那好像是一张抗美援朝时期的宣传年画。 
 
    除夕晚上,母亲要把各种供品一一摆好。北床上两边摆上两摞大枣饽饽,一摞是五个;中间摆一盆用小米捞的插着桃树枝、松柏枝的圣饭,上面按上好几枚大红枣,还插上三双红筷子;前面还要摆上五碗有肉有鱼有炸货的菜肴,菜肴上面放一点点儿生菠菜或是香菜的绿叶,最上面再搁几根儿染了粉红色的粉丝,每个碗上面都摆上一双红筷子;点上两支大蜡烛,气氛显得很是庄重。母亲一边摆着供品,嘴里还一边念叨着,请祖宗先人们“都吃都吃”和请多多保佑的话语。 
 
    晚上一家人都不睡觉,说是叫守岁。我们一边吃着秋天就为过年准备好的炒葵花籽或瘪花生,(因为仅有的一些成熟度好的花生是舍不得炒着吃的,都是要榨点儿油留着全年炒菜用),一边等着吃母亲做的四盘炒菜和油炸的面鱼。深夜时分吃完守岁饭才能睡觉。那时没有钟表,是几点也不知道,反正是困得不行。父母亲都是到院子里看天上的星星估摸时辰。天上的太阳、月亮和星星或者屋内屋外的荫凉都?是当时人们的钟表。
 
    初一的一大清早,我们穿上新衣服,都悄悄地说话。因为母亲嘱咐过我们,大年五更说话不能出声,怕惊动了回家过年的先人祖宗和财神爷们。我们都要先给祖先磕头,给父母亲磕头问好,烧香烧纸祭拜完了,才让出声说话。那个时刻母亲会给我们一人分一块糖吃,说这是一年的甜头,我们还可以得到一毛或两毛的压岁钱,大家的心情是极快乐的。然后天还不亮,我们就会叫上整个胡同里的十多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打着灯笼叫喊着,跑着先去给奶奶和大爷爷磕头拜年,还要去给没出五服的本家长辈们拜年。他们都会分给我们瓜子,花生和糖块之类好吃的东西。我们都是不加推辞地装进衣兜里,留着回家慢慢吃。都拜完了再呼呼地跑回自己家吃饺子。 
 
    好吃又图吃到个硬币,所以我们都敞开肚皮使劲吃。饺子馅里肉少菜多,记得我都能吃到二十多个。饭后母亲看家,接待来家拜年的街坊邻居。我们都跑出去找伴儿玩,展示着自己的新衣服,炫耀自己吃了几个钱,跑遍全村的新媳妇家去看媳妇。看哪个新媳妇家挂的年画又多又好看,看哪个媳妇家的嫁妆被窝多。因为那个时候,时兴大年初一当年结婚的新媳妇,都必须把自己柜子里拥有的东西摆出来供大家看。把所有的被卧罗在炕头上,看谁家的多,有三铺三盖的,有四铺四盖的。我记得有个叫扁柱的独生女,找的是自己村里的婆家,七铺八盖,罗在炕上都挨到房梁了,人们好生羡慕,都说一辈子也用不完哪!我们都羡慕得不得了,简直真是太富有了!初一这一天,全村有新媳妇的人家都敞开大门迎接去观看的人们,生怕去看的人少了,新媳妇会说婆婆在村里人缘不好。哪家都是人挤人,新媳妇像结婚那天一样,化妆打扮齐整,叠床被子放在炕上盘腿坐在上面让人看。我们这些不大不小的孩子,嘻嘻哈哈地走东家串西家,快乐得心里像开了花似的。
 
    有钱人家过年好饭都能吃到十五以后,可是我家初三晚上就又换上地瓜饼子了。饽饽豆腐肉什么的还得留点儿过十五吃。那两个圣虫是要留到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才能吃的。小时候肚子里空,我们都很馋。那个圣虫等不到二月二,下面底盘上的花瓣,就被我们偷偷掰掉吃了。等到二月二那天,只剩下圣虫头了。到现在才搞清楚原来那个圣虫就是龙,所以要到龙抬头的节日才能吃。那些压面缸、大粮翁、粮囤子的小刺猬也被我们找出来吃掉了。虽然是干透了硬梆梆的,但是放在嘴里慢慢嚼,也觉得很香很香。
BerryGate 发表评论于
虽然我没见过那样的场景,但是听着真热闹啊!
清香的书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湾区金头脑' 的评论 : 谢谢夸奖! 都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湾区金头脑 发表评论于
文笔流畅。您的记忆力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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