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闫妮接触过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大迷糊」。
在军艺上学的时候,晾衣服对闫妮来说是个大难题。她总是瞄不准头顶的晾衣绳,衣服扔上去又掉下来,得洗好几遍。
参加工作之后,她自己开车去拍戏,走错高速公路口是常事。不认路的闫妮有时候会和导航仪吵架,问它:“你怎么了?失恋了还是心情不好?”
洪剑涛说:“和她约晚饭,夜宵的时间能找到你就不错了。”
但好友耿乐却形容闫妮是这样一个人:为爱痴狂,对艺术癫狂。
国庆档《我和我的家乡》之《回乡之路》中,闫妮贡献了一出感人至深的家乡戏。荧屏里的她,变身成精英电商女王,冷静克制的表演之下,是极富爆发力的情感火山。
这份因戏而痴狂的劲儿,也许就是她“迷糊背后的大智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做最纯粹的那一种演员。
在《我和我的家乡》整部电影里,闫飞燕无疑是最完整的一位女性角色。从毛乌素沙漠走出来的女孩,有从苦地方长大的坚毅,又有内心深处的柔软。
罗伯特·麦基曾在《故事》中定义:“最优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真相,而且在讲述过程中表现人物本性的发展轨迹或变化,无论是变好还是变坏。”这种变化,被称作“人物弧光”。
在闫妮的表演里,我们能看到闫飞燕这个角色的某种弧光。她冰冷的外壳在逐渐融化掉,内心淳朴的陕北少女逐渐显现。
最初,闫飞燕在高铁上遇见乔树林这个“土大款”,她是不信任的。面对乔树林的过度热情,她的身体向对面微侧,表现出抗拒。
这时的闫妮,说台词时没有把嘴巴张大,为的是显出带货明星的某种“架子”。
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状态,在闫飞燕下了汽车,走进羊杂汤摊铺的时候转变了。
看到家乡的美食,闫飞燕第一次绽放了笑容。她用家乡话很兴奋地喊着食物的名字,这样的恋乡特质,为后面的爆发埋下了伏笔。
当乔树林真实一面被孩子的演讲揭开后,她用力地捶了几下乔树林的胸,这个充满孩子气的动作,是家乡人之间一种特别朴实的表达,代表着闫飞燕放下了戒备。
很多人看完片子以后,都说自己被闫飞燕这个角色感动了,“想起了陕北,回忆起家乡的过往。”
被提及最多的一个场景,是闫飞燕回到高妈妈的坟旁,她守着大树,遥望着家乡,泣不成声。
这场戏第一次拍摄时,闫妮哭得失控,连现场打板的场记姑娘都不忍看她的悲伤。
后来闫妮告诉俞白眉导演,自己在梦里也经常会梦见很亲的人,但却怎么也够不到她。
邓超和俞白眉透过监视器看完这场表演,在回去的车上聊:“(妮儿)那个爱是那么深沉,经常被她吸进去了,那是她很多的乡情。”
就像在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上闫妮说的:“我跑了十几年的龙套。当我第一次用家乡话演绎佟湘玉那个角色的时候,我有了自己的成名作。这一次也是在大银幕上第一次演绎一个陕西女子,我想说是陕西成就了我。”
这片土地,有她思念的人,有她熟悉的一切。
也许正是这种将演戏融入到生命中的职业态度,使得“妮式喜剧”形成了一种“润物细无声”、让你笑着笑着就哭了的风格。
她面带喜悦的一句台词,却能精准打到观众内心深处的痛点,让人体会到角色笑容背后的万千无奈。
俞白眉说,闫妮是一个体验派演员。精准而富有层次的表演背后,是她感性层面上“推己及人”的投入,是岁月带给她的经验。
在演绎《回乡之路》这个段落之前,闫妮就先把自己代入了闫飞燕,戏里的闫飞燕几乎和现实中的闫妮形成了互文对照。
剧情中的闫飞燕以优异的成绩考出去,成为了家乡的骄傲。闫妮同样从陕西走出家乡,历经了一路坎坷,直到“年纪一点点长大,有一种东西,在牵着她回来。”
一位叫苏爽的女同学告诉闫妮:“你很适合当演员,应该去考北京电影学院。”
当时闫妮的脸颊还没褪去婴儿肥,她怀疑自己,真能走进那个发着光的荧幕吗?可热心肠的苏爽一直在鼓励她,又帮她借了衣服和鞋子,闫妮就这样下定决心报考了。
闫妮的文化课成绩一直属于“后进生”那一拨,小学数学就能考60 多分,高中只有70 分。一年的时间里,为了填补文化课上的空白,闫妮把视力从100 多度学到了400 多度。
三试结束后,闫妮没有收到考电影学院文化课的通知单。她想探究一个理由,就问前来招生的老师能不能给她写一句话。
老师对她说:“你好好学习吧”,闫妮走出了考场的大门,瞬间觉得阳光不美了。
回到学校后,苏爽希望闫妮不要被暂时的打击浇灭梦想,于是让闫妮给同学们写一个字条:我将来的理想是当一个演员。
之后,闫妮进了陕西财经学院,学习企业管理专业,但这个专业并不是她想要的。在西安听完崔健的演唱会后,她做了一个当时看来很叛逆的决定,退学去自学表演。
当时兰州军区政治部战斗话剧团在招人。闫妮听说进去了之后有到解放军艺术学院读书的机会,她内心的冲动被点燃了,这一次她很认真。
考场上,老师说她声音太小:“我们招的是话剧演员。”闫妮就一下子用很大的声音开始朗诵:“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老师关上了窗户,招进了她。最终闫妮在空军政治部电视艺术中心落地生根。
出演只有四个字台词的红军,她会准备好几种表演方式。排练时有一个跌倒的动作,她把自己摔得全身都是青的。
客串孕妇,表演名单里找不到自己的名字,她也觉得无所谓,因为能“得到老戏骨李保田的鼓励”。
到了1999年,团里开拍电影《公鸡打鸣母鸡下蛋》,战友周小斌觉得她可以当女主角。闫妮想为自己争取一次,就去团长办公室汇报:“我想演女一号。”
团长说:“女一号定了。”闫妮说:“定了我也想演,我就是想表达一下内心的愿望。”
最后《公鸡打鸣母鸡下蛋》获得了首届电视电影百合奖,女主角还真是闫妮。巧巧这个极为接地气的角色,被闫妮演出了乡土气的幽默感。
当时的闫妮就像巧巧这个角色一样,看上去有点憨憨的。但这样的外表背后,涌动着面对生活的大智慧。
到了2004年《健康快车》的时候,尚敬导演又给她了一个惊喜,说编剧宁财神在写《武林外传》的本子,里面有一个佟湘玉的角色很适合你。
闫妮还是很坦荡的,“是女一号我就演。”那时的她,极度想抓住每一个机遇,就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期待甘霖。
演《武林外传》时,闫妮正逢情感上的低落期。戏里戏外的闫妮和佟湘玉,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真正的理解。
过后闫妮感叹道,没有纯粹的喜剧,如果一个人不懂得悲,就会不懂得喜。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闫妮,就是这样将演戏作为了一个情感的出口。
女儿元元长大后,闫妮对母亲的情感体会得则更深了。
俞白眉到今天还记得,13年前《房前屋后》里的一场戏,闫妮饰演的母亲去学校为儿子求情,她一直表现得很软弱,直到教导主任说她的儿子是个社会渣滓,她突然就爆发了。这种本能的母性,离不开生活带给她的经验。
2013年,与张嘉益合作《一仆二主》时,闫妮即兴加了一场唱《北京北京》的戏。那时她已经在北京漂泊很久了,“我对这座城市又爱又恨。”
她把悲和喜,对城市的感受都放在了角色里,在天桥上放声唱:“在这我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在这有太多让我眷恋的东西。”
她相信了角色,角色也就会反过来成就她。
闫妮一直在做的另一件事,是打破自己的舒适区,拓宽自己的戏路。她放下曾经对“女一号”的执念,更想为了自己最有感触的角色下狠功夫,全力以赴。
生活里的闫妮就是那个勇敢的彩霞,她说:“羊在山上晒不黑,猪在圈里捂不白,我就是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闫妮始终记得自己早年在剧团的经历。当时她演完万人迷“佟湘玉”,回去即刻被打回原型。她被安排在一部男人戏里当绿叶,演了九集的戏,成天与壶作伴,首长一来就倒水,倒完水就退下,没有一句台词。
她终于忍不住问导演:“明天我还要不要来?”导演说:“得看壶来没来,壶来了你就来。”
这些事情,闫妮从来都是嘻嘻哈哈地就过去了。毛孩儿说:”闫妮是我见过最努力的女演员。”
数十年如一日的努力的背后,是闫妮自知与平和的“女性力量”,不把得失看得太重,先为自己应得的一切而努力。
她也曾经因年龄错过电影角色。当时那位导演觉得闫妮对于那个角色来说年龄大了一些,她直言:“我这个年龄,是女人最美的年龄。”
面对市场,闫妮没有过多的恐惧和焦虑。“表演对我就像是一种信仰。我觉得面包总会有的。”
或许用“润物无声”来形容闫妮再适合不过。人们关注她的角色,远远多于她本人的生活细节。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本人连着角色一起悄然地变化和成长了。
若干年后,当人们想起闫妮的时候,可能会觉得“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人”。这份可爱,有“天公疼憨人”的一面,也有平和与坚定的一面。
她曾说过自己的愿望:“只想往前走,穿过喜怒哀乐,穿过爱恨情愁,去看看大海上的春天,和那盛开的花儿。”荆棘她路过了,湍流她趟过了,最后的风景一定会很美吧。
就像喜剧大师卓别林说的,人生如果拿放大镜看是悲剧,拿望远镜看则是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