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三天,小海终于出现在办公室。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惊。她女儿新冠测试结果为阴性。
谢天谢地。大家激动得差点鼓起掌来,好像赢了彩票那样兴奋。
小兰也不例外。她说她倒不是害怕自己被感染,她担心的是传染给自己的家人。
早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天,她就主动把自己隔离了,和小宝交换了卧室,让他去大床上睡,又叮嘱丈夫每天洗头洗澡,小宝经常一身汗臭,不能让两个人臭到一块儿去了。爷儿俩周末经常躺在被窝里看电影,倒是十分享受这种“隔离”。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日常。老板的女秘书最近闹离婚,脾气变得很古怪,每天抱怨同事把喝过的咖啡杯扔得到处都是,有时候是冲进会议室抗议,说着说着摔门而去,还有时候独自坐在电脑前流眼泪,要是有人关心的问:“Claudia, 怎么了?”
她就开始哭诉:喝完的咖啡杯到处都是,没人收拾,实在看不下去了!
小兰每次送完孩子直接去办公室,七点半左右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她会在给自己打咖啡的时候清理洗碗机,打扫水池。没有人会看见她做的这些事,但她也觉得没什么好夸耀的。对于秘书一概而论的指责,她也懒得回应。都几十岁的人了,她不想为多收拾一次公用厨房而多费口舌。
小兰想起来很久以前,她和丈夫还是学生的时候,那时小儿子还没出生,大儿子放在国内给外婆外公带着,他们俩为了省钱,把空余的一间房出租出去。第一个住户是个稍微有点年纪的男人。姓马,大家都叫他老马。他们共用一个厨房和卫生间。老马有点大男子主义,他总是指责小兰不收拾厨房。小兰反问这是你做饭弄脏的,为什么要她收拾呢?老马理直气壮的说你不是家庭主妇吗?
说归说,后来小兰也不再管公共设施到底是谁弄脏的,只要她看见了就卷起袖子,一律打扫干净。
有时候老马看见她在洗高压锅,会抢过来,说:“这锅太重。我来。”
小兰出去买菜,老马也总是要一起去,说东西太重,她一个瘦弱女子,怎么提得动。有时候中午还会特意叫小兰出来吃饭。有一次小兰要赶着上下午的课,老马非要带她先去吃点东西。结果没赶上地铁,老马歉意地站在一旁,怯怯地说,开车送你吧。
“不用了。开车还不如等下一趟地铁快。”小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没好气地回答。上了地铁,看到老马还站在窗外,垂头丧气的样子,她又有点余心不忍,觉得人家本来也出于好意。
小兰打工早上六点要到工厂,老马担心她遇上坏人。坚持每天早上起来开车送她。
老马回国探亲,带回来的都是给小兰的吃的和做手工的布料。
有一次小兰看到老马和几个中国同学在校园里,老马把小兰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其中一个女生说认识小兰的丈夫,在一起上过基础课。回家后老马说他的朋友说小兰漂亮,人也好。小兰不好意思的笑。过一会儿老马又说:“她说你丈夫不如你。”
小兰说:“那就是胡说了,她和我们又不熟。”
老马也有点尴尬,低声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她是这么说的。”
小兰有时候也自怨自哀,觉得丈夫对她的关照还不如一个邻居。比如她怀孕七八个月大肚子,丈夫还要她买菜的时候别忘记买一提啤酒回来。但是她想人和人毕竟是不同的。没有必要比较这些细节。
老马的朋友们一直传着闲话,说他喜欢小兰,这闲话竟然也传到了国内老马老婆的耳朵里,给小兰打过好几次电话,欲说还休,话里带刺的。
老马住了一段时间就回国了。走之前老马帮着找续租人。来了好几个,最后老马说,还是选个年轻女孩子续租比较合适。
就这样,当时扎个马尾的小帆带着她的大尾巴斗鱼搬进来了。小帆要么不在,要么躲在自己屋子里。平时几乎看不到她生活的痕迹。
“她可能不吃东西的。”
“她也不用卫生间的”
“她会不会其实是个鬼?”
“都说她漂亮。我觉得是应了那句话:一白遮百丑”
小兰经常和丈夫背地里开小帆的玩笑。
有一次小帆破天荒,咚咚咚地敲门,着急地问有没有消炎药。
“消炎药不能随便吃吧?”
“不是我吃。是我的斗鱼生病了。”
小兰翻了半天才找出来一片阿莫西林胶囊,跟着进了她的卧室,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鱼肚子上有小面积鱼鳞掉光了,隐约看到血迹。
“能管用吗?”小兰表示怀疑。
小帆没有回答,果断的掰开胶囊,把里面的粉倒到水里。双目盯着鱼缸,看着粉末在水里渐渐溶解。
过了几天,小兰好不容易逮到小帆,问鱼怎么样了。
小帆开心的说鱼好了。药管用了!
她领着小兰进屋看。果然小鱼摆动着红色的大尾巴,安祥的在水草间游来游去。伤口神奇地愈合了。
“一条会不会太孤独?”小兰问。
“它是斗鱼。如果有另外一条来,它就要斗个你死我活。”小帆弯腰盯着鱼缸,又说:
“它是立志要孤独一生的鱼。”
真是怪人养怪鱼。小兰回去对丈夫说。
那段时间小兰非常想念孩子,忍不住提前回国了一次。为了省钱丈夫没有同行。一次通电话丈夫告诉小兰他染了头发。
小兰很惊讶,问哪里染的。
“小帆染的。”
小兰听了突然很生气。觉得丈夫趁她不在,故意去搭讪小帆。
无论丈夫如何解释,都不能让她信服。
小兰回来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没多久,小帆搬走了。没有说什么理由。
搬之前,小帆把房间里外,包括厨房烤箱炉灶,浴室,地板,一概打扫得一尘不染。小兰送她到门口,她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塞给小兰一张纸条,说是在房间里找到的。是写给小兰的。
小兰打开看,是老马写给她的一封信。小兰看完后立刻撕碎扔了。
这样算起来,小兰和小帆认识有不少年了。她一直不喜欢她,也不讨厌她。对她来说,小帆是一个可信任却不招人喜欢的人。
和办公室里的那些为了多洗一个咖啡杯就闹脾气的女同事比,小兰觉得小帆还是可以相处的。
近期国内很多朋友发消息来,关心他们的疫情,问她需不需要口罩。自从九月初从东德回来,她和小帆再也没有见面,她给小帆发了一个微信。
直到晚上睡觉之前她才收到她回信。
小帆说她辞职了。
发生了什么?
要回去结婚?